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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7:01 作者: 沐清雨
「還要嗎?」她搖頭,將空杯遞給他,看了看漆黑的窗外,問他:「你不回去休息嗎?」
溫行遠坐在chuáng邊,和她保持了些距離,聲音放得很柔,「你睡吧,傷口還沒有完全好,要多休息。」
她沒有反駁,輕輕躺了下來,任由他為她掖著被角,反問道:「那你呢?」
「我留下陪你。」他堅定回答,見她不語,忽然想到什麼,目光中溢滿懇求,「可以嗎?」問得那么小心翼翼,深怕她拒絕。
她輕輕嗯了一聲,翻個了身背對他,就在溫行遠以為她睡著的時候,聽她小聲說:「你在陪護病chuáng上睡一會兒吧,應該還有很久天才會亮呢。」
「好!」溫行遠啞聲,特別想伸手摸摸她的臉,卻只是起身關了燈,躺在距她只有一步之遙的小chuáng上,一夜無眠。
「顏顏,你看她多可愛,要不要抱抱?」季若凝抱著粉嫩的女嬰笑問她。
郗顏探身望著她懷中的嬰孩兒,眼晴又大又黑,肌膚雪白細嫩,像個瓷娃娃般可愛,她輕輕笑了,緩緩伸出手。然而,就在馬上碰觸到她的時候,她又縮回了手,眸底閃過一抹驚慌。
溫行遠接過女兒,湊到她身側,「別怕,小顏。雖然她很小很軟,但是不怕抱的。」見郗顏望著他,小臉上似乎有著隱隱的期待,他鼓勵著說:「來,抱抱她,我們的女兒。」
緊抿著唇,她點了點頭,從溫行遠手中將嬰孩兒抱進懷裡,記憶里沒有女兒的存在,然而將她抱在懷裡,卻又那麼熟悉,她眼晴霎時紅了。
寶寶被她抱在懷裡,眨巴著大大的眼晴,朝她咯咯笑了。
「她在沖我笑呢。」郗顏興奮地仰起臉看著溫行遠,見他凝望著她不語,害羞地低下頭,親了親寶寶嫩嫩的小臉,原本蒼白的臉上泛起點點紅暈。
瞭然溫行遠的感動,郗賀拍拍他的肩膀。溫行遠回身笑了,眸底划過無可奈何的心傷與失而復得的喜悅。
她會好起來的,她會記起他的,他相信,他不放棄。
郗顏的傷口慢慢癒合,jīng神狀態也一天天好轉,然而,依然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
大家不得不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郗顏是真的失憶了,一點殘存的記憶都沒有。
難過的同時又都沒有放棄,無論是誰,在陪她時都會和她說起從前的事,比如郗賀會說:「你啊,小的時候最調皮了,女孩子還爬樹,又不愛洗臉,我說你你還回嘴,說昨天洗過了。」如比季若凝會說:「你給我當伴娘的時候最不稱職了,酒全是溫行遠幫著擋得,後來人家都醉得不省人世了呢。」比如謝遠藤會說:「郗顏,你哥向我求婚的時候可遜了,臉紅得跟番茄似的,你說他追我的時候怎麼那麼死纏爛打呢?」
往往這個時候,郗顏從不說話,只是凝神靜聽。有一次似乎是被溫行遠所說的話觸動,皺著眉努力想要記起什麼,然而,她頭疼yù裂,昏倒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溫行遠嚇害了,抱著她哽咽著說:「小顏,咱們不想了,只要你好好的,怎麼樣都行。」
住院期間,溫行遠每天都來看她,早上帶著保姆熬好的湯,一勺勺餵她喝完才去公司;中午會趁著休息的空檔帶著她愛吃的蛋糕陪她一會兒;晚上會和她一起吃飯,然後把女兒抱來給她看,哄到睡著才會讓人抱走;夜裡,他不聽別人的勸,始終堅持陪護,郗顏幾次熟睡後踢開被子,都會被他細心的蓋回去。
郗顏不再那麼怕他,但卻下意識躲避他的碰觸,溫行遠從不勉qiáng,只敢靠女兒拉近與她的距離。
為了幫助她恢復記憶,郗顏出院當天溫行遠就直接帶她回國了。
飛機上,她抱著女兒,頭上戴著他為她挑選的淺藍色的帽子,靠在他懷裡睡著了。在不驚醒她的qíng況下,溫行遠輕輕在她額頭親了下。郗顏貓兒般嗯了一聲,自然而然地向他懷裡偎去。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到達A城的時候已是晚上八點,溫行遠及郗賀幾人坐在車上,不知該送郗顏去哪裡。
「小顏,和我回家好嗎?」溫行遠當然不願意和她分開,明知道他們的關係還很脆弱,依然懷著最後一絲希望詢問。
郗顏看看同行的眾人,見他們都點頭,又看看懷中抱著的女兒,許久都不說話。
溫行遠牢牢盯著她,深怕錯過她臉上細微的表qíng變化,看出她對女兒的不舍,誘哄著說:「寶寶也和我們住在一起。」
下意識抱緊女兒,良久之後,她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是個好的開始,別心急。」公寓樓下,郗賀安慰,「她對你們的關係還是半信半疑的,就算相信對你也難免感覺陌生,讓她看看你們的婚紗照,說不定會想起什麼。」
溫行遠點頭,目送他的車離去,才走到郗顏身邊,「我來吧,小傢伙兒最近又重了。」說著從她手中抱過女兒,單手摟著她的肩進了電梯。
「累了吧,洗個澡早點休息。」安置好女兒,將睡衣放在chuáng邊,愛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臉,溫行遠說:「你要是不習慣,我睡客房,有事就叫我,嗯?」
「嗯。」她應了一聲,沒有抬頭看他,拿起睡衣直接進了浴室。
聽到浴室里傳來嘩嘩的水聲,溫行遠閉著眼晴仰躺在大chuáng上,自言自語道:「小顏,你怎麼能忘了我呢…」
郗顏出來的時候見溫行遠躺在chuáng上,嚇了一跳,慌亂地從衣櫥里翻出件襯衫套上,想叫醒他又沒忍心。於是,幫他脫了鞋,又費力地抱起他的身子脫下外套,扯過薄被蓋在他身上。
等到把他擺弄好,自己出了一身的薄汗。跪坐在chuáng邊,緩緩伸出小手撫上他的臉。他是她老公?他是她孩子的爸爸?郗顏歪著腦袋靜靜凝望著她,眼底閃過太多的不確定。
溫行遠根本沒有睡著,只是不忍打破這一刻的寧靜,感覺到她收回手準備離去,他終於按耐不住,伸手一拉,將她扯進懷裡,下一刻已將她壓在身下,薄唇準確無誤地吻上她柔軟的唇瓣。
郗顏只覺一陣天眩地轉,人已被他壓在身下,唇被他濕潤溫軟的薄唇牢牢吻住,男人舌尖輕挑,靈巧地滑入她嘴裡,與她唇舌jiāo纏在一起。
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住,待反應過來時想閉上嘴抗拒,可他卻不給機會,吻到她幾乎窒息,用盡渾身的力氣抽出手,郗顏用力推拒著他的身體,眼淚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驚覺到她臉上的濕意,溫行遠驟然清醒,離開她的唇,半撐起身子,指腹輕柔地抹著她臉上的淚,啞聲道歉:「對不起啊,小顏。」
郗顏偏過頭,掙扎著想要坐起,溫行遠了解她的脾氣,怕她一氣之下離開,死活不肯鬆手,抱著她低聲央求:「是我不好,是我心急了,小顏,別生氣好嗎?別離開我,別走!」見她哭得愈發傷心,他急切地想要彌補什麼,「我不是故意的,小顏。我,我只是qíng不自禁。你別哭了,身體才剛好,別又病了。聽話,小顏,別哭了,只要你不走,我馬上回房,嗯?」
郗顏漸漸止了哭泣,卻倔qiáng著不肯看他,溫行遠心裡難過,láng狽地起身,扶她躺好,將被子蓋在她身上,千言萬語梗在喉間,最後只低低說了聲「對不起!」然後俯身下去在她額頭上一吻,帶上門悄悄離開。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溫行遠遲疑著去敲她的門,許久都沒人應,伸手一推,門沒鎖。然而,迎接他的卻是一室空dàng,被子折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睡過的痕跡,郗顏早已不在房裡。
「小顏?」溫行遠頓時懵了,找遍了家裡所有的房間,依然不見郗顏的身影,女兒被他的喊聲驚醒,哇哇哭了起來。
郗賀聞訊趕來,了解經過後跌坐在沙發上,許久之後沉聲說:「你別擔心,她只是生氣走了,不會有事的。」
「都怪我。」雙手掩著臉,溫行遠哽咽,「要不是我心急,不會嚇著她。她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不知道該去哪裡,我,我卻把她bī走了。」昔日的冷靜鎮定褪得一gān二淨,溫行遠分寸大亂。
季若凝也趕來了,安置好孩子,他們開始分頭找,從她熟悉的地方,愛去的地方,再到A城的每一條大街小巷,統統找遍,直到huáng昏時分,依然不見她的蹤影。
溫行遠的嗓子都急啞了,眼底血紅一片,手扶著方向盤,額頭抵在手背上,無措極了。
良久之後,手機響起,他快速接起,以為是郗賀找到了郗顏,然,等了半天那邊都沒有聲音,猛地想到什麼,他低喚:「小顏?」
電話那邊傳來她的哭聲,溫行遠急得不行,連聲叫她:「小顏,是你嗎,小顏?我是行遠,告訴我你在哪兒。小顏,求你和我說句話。昨晚是我不好,原諒我好不好?小顏…」她竟然打電話給他,她竟然記得他的號碼?
郗顏的淚流得滿臉都是,她在街了晃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受潛意識牽引,她去了學校,去了曾經住過的公寓,還去了他的私人會所「上游」。現在她在他向她求婚的江邊,她走了一天,餓了一天,卻不知道該去哪裡,直到腦海里猛地跳出一個電話號碼,她試探著打了過去,竟然是他的聲音。
她記得他的聲音,有時輕柔,有時低沉,她似乎很喜歡他的聲音,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江邊!」聽到他焦急的喊聲,她哭著報了地方,聽見他說:「別掛電話,我馬上過來,等我,小顏。」話語間已啟動車子,急急往江邊趕。
一路上他不停說著話,她沒再開口,但聽見她的哭聲,他慌亂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飛車到江邊,果然見她蹲在公用電話亭邊哭著。
眼淚迅速衝到眼眶,他大步走到她身邊,蹲下去摸摸她的頭,把她拉起來然後一把摟在懷裡,「小顏!」
「我不知道該去哪兒,可我走到哪兒別人似乎都認識我,好像我和他們很熟…可我不記得他們是誰…我不知道…」她回到自己的公寓,保安微笑著和她打招呼,「你回來了,郗小姐?好久沒見到你了,聽說你結婚了,先生是華都的老總溫行遠?」她去到學校,正好碰上教過她的老師:「這不是郗顏嗎?季若凝呢?沒和你一起嗎?你們兩個丫頭,畢業以後都不見人影了。」她無意識地走到「上游」,迎賓小伙子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歡迎老闆娘!」李經理聞聲迎上來,微笑著打招呼:「你好,溫太太。溫先生一會兒過來嗎?菜譜照舊嗎?」她像是觸電般離去,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所遇之人她一個都想不起來,可是她們顯然都認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