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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6:03 作者: 沐清雨
    五分鐘後,一輛急馳而來的醫療救護車停在程家樓下,下一秒,有幾位醫生匆忙下來。與此同時,李嫂打開家門,把他們迎進去。她的神色,悲喜jiāo加。

    顧南亭意識到是程瀟出了事,他幾乎是本能要跟著醫生進去,卻被蕭熠和馮晉驍同時按住,「你別急,你這樣可能會影響他們工作。」

    顧南亭怎麼能不急,他掙扎著,「是程程醒了,一定是,一定是!她記得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我就知道,她不會忘。」他說著,眼眶就濕了。

    然而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程瀟始終穩定的身體qíng況出現了異樣。所有人都希望是顧南亭說的那樣。然而,他們又不得不想,萬一不是,萬一呢,讓顧南亭如何接受?所以,他們不敢讓他馬上進去。

    喬其諾在這時給顧南亭打電話。他慌得手機都沒拿穩,掉在了地上,再撿起來時,他急問:「是程程醒了對嗎?」

    那端停頓了一秒,然後回答:「是。」

    那個瞬間,顧南亭幾乎淚如雨下,可他卻瘋了似的笑著說:「我就知道!」

    喬其諾讓他別急,等醫生給程瀟做完檢查,確認她身體無異,再考慮向老爹求qíng,讓他們進來。顧南亭應該答應的,而他也確實沒有反對,但他說:「別掛電話。」

    於是,顧南亭陸續從手機里聽見醫生說:「心跳正常。」

    聽見程厚臣追問:「其它指標呢,也都正常嗎?」

    聽見赫饒問:「程瀟,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

    聽見夏至問:「要不要喝水?」

    最後,聽見一個微啞的聲音,細若蚊聲地問:「今天,幾號?」

    顧南亭再也忍不住了,手機還緊貼在耳際,他的人已經蹲了下去。

    因為那個聲音,是程瀟的。

    在遭遇了嚴重的事禍導致沉睡了十七天後,在他們原定結婚的這一天,她終於醒過來。

    ☆、第67章 天空67

    從程厚臣到夏至,到喬其諾,再到赫饒,他們都在,偏偏沒有身為未婚夫的顧南亭。對於甦醒的程瀟來說,是不正常的。當醫生檢查完,確認程瀟身體無異,喬其諾發現她下意識尋找的眼神,試探似的詢問程厚臣:「老爹,顧總還在樓下,要不,讓他上來?」

    到底,他是程瀟的未婚夫。即便被責怪,也不該剝奪他與程瀟見面的權力。

    因為躺得久了,醫生建議程瀟暫時只能適量運動,不要在短時間內做大幅度的動作,她半躺著,後背倚在chuáng頭,靜靜地看著程厚臣。那目光,是明顯期待的意思。

    程厚臣無法當著女兒的面拒絕這個本就合理的要求,但他的臉色卻從先前的欣喜瞬間變冷,然後,他一句話都沒說,和醫生一起離開了程瀟的房間。

    喬其諾當然明白老爹的心結。不過,為了程瀟,為了顧南亭,他只能把程厚臣的不甘理解為默許,他拿起手機說:「上來吧。」

    顧南亭是跑上來的。然而,當距離程瀟的房間只剩一步之遙,他卻步了。他站在門口,背靠著牆壁,閉眼仰頭,像是在平復心qíng。

    怕她的責怪和不原諒,怕她說:既然這樣,婚禮取消。

    肖妃剛剛離開,當然不可能現在就舉行婚禮,但是,取消和延期的區別,太不一樣。

    喬其諾領著夏至和赫饒從房間出來,他說:「她在等你。」

    當房間只剩程瀟一人,顧南亭不得不進去。他走過去,在chuáng邊坐下,與她透出疑惑與難過的目光相遇,顧南亭心裡五味俱翻。特別想向她道個歉,卻無法說一句對不起。

    他抬手輕撫她瘦得尖尖的下巴。程瀟沒有躲,任由他溫柔地一寸一寸撫摸到臉頰,眼淚卻開始在醞釀。最後,顧南亭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手上微一用力,把她摟進懷裡。程瀟在這個時候哭出來。

    她從來沒有哭得那麼大聲,那麼傷心。自從肖妃病發,她始終在壓抑,甚至是通過二檢成為機長那天,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泣不成聲,相比以往她的冷靜,此時此刻,竟像是一种放肆。

    你深愛的疼惜的女人在你懷裡哭得不能自已,你不僅什麼都不能為她做,甚至於她哭得如此傷心的根源都是你,那種自責和心疼,不是親身體會,永遠無法感同深受。

    顧南亭想要抱她更緊,又擔心她才剛醒,承受不了他絲毫的力氣。他只能輕輕地擁抱她,給她一個溫暖的,堅定的肩膀,任由她哭盡所有的傷心和思念。

    程厚臣站在書房裡,身上被久違的陽光籠罩著,他隱約聽見女兒的哭聲,眼底漸漸地,也湧起了淚意。樓下客廳里的眾人,也因為程瀟的哭聲陷入了沉默。為她的喪母,為程厚臣的喪妻之痛,而難過。

    程瀟哭了很久,直到哭濕了顧南亭胸前的襯衣,哭聲才漸漸小了,然後,她以沙啞的嗓音說:「媽媽沒了,才知道這輩子做女兒的福份用完了。顧南亭,我沒有媽媽了。」

    顧南亭再也忍不住了,他的淚滴在程瀟發頂,抱緊她說:「你還有我,有爸爸,我們會連同媽的那份一同愛你。」

    程瀟伸出手,用盡力氣回抱他,只叫了一聲,「顧南亭!」

    那份依賴,讓顧南亭在瞬間堅定了非要挽回她不可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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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瀟的qíng緒過了很久才平復,她摸摸顧南亭濕了胸口的襯衣,抬眸注視他,「語珩這次經歷的事qíng,是你之前預知的那樣嗎?」

    顧南亭點頭,「比預知的更嚴重。好在她不會和馮晉驍分開了。你睡著的這些天,他們……」

    程瀟卻是另一層意思,她打斷他的解釋,「你是怎麼預知到這些的?」

    在經歷了雙十案,在經歷了失去母親他不在身邊之後,她終於還是問了。

    顧南亭尚不知關於那七年,程瀟已經和他一樣了。但他也無意再隱瞞下去,斟酌了下,他說:「或許你會覺得匪夷所思,但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我的親身經歷。」

    他這樣說,程瀟基本有了心理準備。

    而顧南亭也是在經歷了時間錯位後,第一次和別人說起,「我在一次執飛的過程中,穿過積雨雲層時,遭遇了飛機儀表失靈的事故。」

    當時,顧南亭作為機長,首先是接到了tcas警告,他和程瀟在考試時的反應一樣,讓副駕駛尋找飛機的同時,他快速地和空中管制聯繫,及時匯報了當時的qíng況。

    然而,空中管制卻肯定地回復,「你們對向沒有飛機。」

    副駕駛也說:「找不到飛機。」

    飛機的警告卻在持續。

    顧南亭再次與管制員通話,申請下降或上升高度,以檢查飛機的警告反應是否會消失。管制員同意了,指揮他下降高度。然而,顧南亭發現,他調節不了高度窗,緊接著他又發現,儀錶盤失靈。

    飛機的語音報警從,「traffic,traffic!」演變到ra警告,並發出躲避機動的語言提示,「。」

    這是提示飛機下高的避碰建議。可是,顧南亭卻無法根據這個機動指令做動作。副駕駛的額頭都沁出了細汗,如果顧南亭僅僅是機長,不是總經理,他一定會忍不住問:「怎麼辦?」

    顧南亭沒有慌,他向管制員把當前的qíng況匯報了,並申請確保航線gān淨,下一秒,通知副駕駛進行機上廣播,要求乘客原位坐好,並系好安全帶。飛機在這時進入雲層,通訊乍然中斷的同時,飛機像是遭遇到嚴重的氣流一樣,劇烈顛簸起來。

    顧南亭飛了七年,從未經歷那麼嚴重的顛簸。如今回憶起來,依然心有餘悸,「有那麼一瞬間,我以為飛機會墜毀。」

    連深為資深機長的他都有那樣的錯覺,更何況是乘客。所以,即便顧南亭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去到客艙,也完全能夠想像發生那一幕時,乘客有多恐懼和驚慌。

    顧南亭停頓了片刻,才繼續:「我極力地想要穩住飛機,保持飛行姿態,可那期間,機翼似乎失去了效用,飛機如同一塊重鐵,完全不受控制。副駕駛不停地呼叫管制,無線電卻像啞了一樣,絲毫反應都沒有。」

    當飛機穿過雲層,顛簸漸小,顧南亭猛地發現飛機的高度似乎變了,而前面視線所及是一座山。如果他不及時做出反應,按照當前的速度和高度持續飛下去,會有撞山的危險。

    這個時候,別說和管制的通訊斷了,即便不斷,也已經來不及等管制的指令了。在儀表失效的qíng況下,他只能憑經驗判斷。所以,他幾乎是不顧一切地在最短的時間內,以最快的速度拉高飛機。

    顛簸剛停,飛機就差不多以垂直的姿態上升高度,顧南亭沒有時間思考客艙內的乘客作何感想,生死攸關的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拼盡全力確保機上人員的安全。

    當飛機被拉起,與山尖擦邊而過,顧南亭驚喜地發現,儀表莫名地恢復了功能。連靜默的無線電也有了反應。管制那邊似乎全然不知顧南亭的飛機在前一秒遭遇了什麼,他們那麼平靜地指揮他:「上高度9500米。」

    時間錯位應該就發生在那一刻。

    飛機安全著陸後,顧南亭坐在駕駛艙時還在想,為什麼對於飛機之前莫名發出tcas警告,在通訊恢復後管制提都沒提?甚至是,在遇到飛機失聯這樣嚴重的問題後,都沒人問一句?

    像每次執飛一樣,顧南亭身為機長,最後一個下機,然後他發現,本該在法國戴高樂機場降落的自己,身在x國的機場,那是他回歸中南之前,任職的大新航空公司的總部所在地。

    顧南亭對程瀟說:「我在機場站到天黑,遇見多位大新航空的員工,他們用流利的英語向我問好,和我打招呼,我都以為是玩笑。」

    直到他的手機響了,大新航空的總經理在那端說:「怎麼還沒過來?大家都在等著為你餞行。」

    顧南亭徹底懵了,「餞行?」

    大新航空的總經理以為他忘了,提醒道:「今天是你在公司執飛的最後一個航班,明天你就要回中國了,我們當然要給你餞行。」

    顧南亭猛地想起來,在他即將回國到中南任職之前,大新航空確實為他舉辦了餞行宴。

    可那明明是七年前的事qíng。顧南亭拿起手機查看日曆,發現上面顯示的年份是2009年,距離他生活的正常的時間相差了七年之久。

    這個玩笑實在太大了。

    為了證明這是一個他人蓄謀的時間玩笑,顧南亭憑著記憶回到市區,來到當年大新航空為他舉辦餞行宴的酒店。當他推開豪華包房的門,看到那些既熟悉,又因幾年未見顯得有些陌生的面孔,以及多次表白都被他拒絕的總經理的女兒淚眼朦朧地注視他時,他基本確定這不是一個玩笑。

    回憶到這裡,顧南亭抹了抹臉,過了一會兒才說:「那晚我喝了很多酒,醉到不省人世。我多希望,第二天酒醒了,一切又都正常了。」

    他的期待,沒有實現。次日清晨,他被顧長銘的越洋電話吵醒。顧南亭聽見父親說:「今天就要回國了,怎麼昨天還在上航線?」時,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地揉疼到不行的太陽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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