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2023-09-30 12:56:03 作者: 沐清雨
當他開啟航空維修的職業生涯,就註定了他所承受的壓力,不比飛行員輕。
程瀟佩服倪湛年紀輕輕卻有著一名老機務對職業的熱愛和尊重。
**********
次日程瀟上航線時,關於航空維修的實地jiāo流正在機場進行。
得到塔台管制員「可以推出開車」的指令後,副駕駛程瀟作為輔助cao縱者接通防撞燈。
機長林一成下達指令:「執行開車前檢查單。」
程瀟逐項念檢查單,林一成確認回答。
檢查單完成後,林一成與地面聯繫:「機務,可以松剎車了嗎?」
地面機務回答:「可以松剎車。」
林一成cao縱剎車手柄,並發出口令:「剎車已松,可以推出。」
機務隨即指揮推車將飛機推到指定開車位,然後給駕駛艙發指令:「機組清剎車,可以啟動發動機。」
林一成把剎車手柄設置在n位,「剎車剎好,啟動二發。」按程序啟動二號和一號發動機後,他說:「機務,啟動正常,再見。」
地面機務回應,「左邊看手勢滑出,」停頓了一秒,又補充了一句:「程瀟,再見。」
林一成面色無異地cao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斷apu引氣。與此同時,程瀟神色無劇地開始做動作。完成後,兩人進行飛行cao縱檢查,以及執行開車後檢查單。
當塔台管制員給出「可以滑出至跑道頭」的指令,林一成打開滑行燈,給機務滑行手勢,接著鬆開剎車,cao縱飛機滑行。
程瀟聯繫塔台:「2366請求進跑道05。」
直到飛機起飛,開始爬升,程瀟都沒有往舷窗外看一眼,更沒有多說一句與飛行無關的話。但她知道,今天站在飛機旁招手,向她們示意準備完畢可以安全起飛的「機務」,是根據研討會安排帶領各公司機務工程師在停機坪進行現場作業的----倪湛。
**********
夏至以中南航空雜誌記者身份,和倪湛一樣,清晨六點準時到達機場,通過安檢進入停機坪。那時,中南航空一架編號為3596的空客a320飛機已停在第26號登機口,整裝待發。
夏至目擊了倪湛檢查起落架、測量胎壓、做燃油沉澱測試、進入飛機駕駛艙對飛機的各項系統做全面檢查,並復位飛機慣導系統等航前維護的全部工作。
然後,林一成和程瀟的機組開始登機。飛行準備完成後,旅客陸續登機。之後,隨著程瀟申請推出飛機,塔台的放行指示燈亮起,倪湛以手勢指示飛機滑出,到最後他說:「程瀟,再見。」zn2366航班準時從g市起飛。
夏至終於知道,每架飛機起飛前,站在地面揮手的機務人員,是怎樣開始他們一天的工作的。但她沒有更多的時間目送程瀟的飛機飛得更遠,也無暇想太多,就又開始和倪湛他們忙碌起來。因為早航班起飛後,還有幾十架短停航班即將飛來,而短停維護時間緊,如果不能在飛機經停的有限時間內完成所有工作,會導致後續航班遭遇延誤。
明明是冬天,零下十幾度的戶外作業,包括倪湛在內的所有研討會的機務成員的工作服卻是濕了又gān,gān了又濕的狀態。直到下午四點半,林一成和程瀟的機組飛抵回g市,倪湛又帶人對飛機進行航後維護保養。他親身實踐的樣子,沒有身為機務總工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做jiāo流或指導,而是僅僅做著一名機務工程師份內的工作一樣,嚴謹而認真,專業而敬業。
夏至知道,這份嚴謹與程瀟無關,而是倪湛對機務工作的熱愛。她在偌大的停機坪上真實地感受了一次機務的一天。對於機務,她有了更深的了解。至於倪湛,她在完成一天的採訪工作後,給他遞了一瓶水。
倪湛擰開後一口氣全喝了,才說:「謝謝。」
夏至說:「已經是總工了,有必要那麼拼嗎?」
倪湛苦笑,「不拼怎麼當得起這聲總工?」
是啊,看似光鮮的職業背後,都有不為人知的心酸。從前,對於空乘,飛行員,機務,夏至都曾羨慕過,可真正接觸才知道,在同行的眼中,他們竟然是:服務員,司機,和修自行車的。
夏至語氣緩和了些,「看你工作的狀態,忽然不那麼討厭你了。」
倪湛神色不動,「如果是程瀟對我這種話,我會高興得忘了自己是誰。」
夏至笑了下,「現在才意識她的重要xing晚了點吧?」
倪湛遠遠地看著那架他晨起做過航前檢查,剛剛又在它落地後做了航後維護保養的程瀟cao縱過的飛機,像是在問夏至,又像是自言自語:「我只錯了一次,就那麼不可原諒嗎?」
「你終於肯承認你錯了。」夏至偏頭看他,「可惜,不是所有錯誤,都有改正的機會。況且,有你那位母親的存在,你怎麼可能還有機會?」
倪湛看著她,yù言又止。
「我幫不了你,也不會幫你。」明知是傷人之語,夏至還是說:「程瀟是個有主見的,她不需要被說服。況且,我從來不認為你是她唯一正確的選擇。」
「是因為,」倪湛把手中空的礦泉水瓶捏扁,「顧南亭嗎?」
夏至略顯意外,「你眼力還不錯,看出了他們之間的微妙。」
其實,她是善意的提醒吧,讓他知難而退。
倪湛卻不願意承認,「我是覺得顧南亭對她……」
夏至向來直言不諱,這一次也不例外,「是顧南亭主動沒錯,但依程瀟的脾氣,如果她不允許,誰又能走進她的世界?」
是這樣沒錯。程瀟不是能隨便接近的女人,除了清高孤傲,她是不容人犯錯的。
倪湛第一次覺得夏至年紀輕輕,心實在是狠,他默了一瞬,「謝謝你的提醒。」
「不用謝,我只是不希望她的世界,你再去打擾。」夏至坦dàng地迎視他的視線,「我沒有權力替她代言,但是沒辦法,和她在一起久了,我越來越像她。」
像她一樣,沒有過度的利他主義思想。所以對於你的回頭是岸,已覺和自己無關。
**********
這一晚,向來不貪杯的倪湛喝了很多酒,他趁著清醒,放縱自己給程瀟打電話,「可以見一面嗎?」
這種qíng況下,或許大多數女人都會糾結要不要見,然後忍不住問:「你在哪?」但對象是程瀟,而且那麼巧的,她當時和他一樣,在航空俱樂部紅酒吧里。
程瀟掛掉電話,從卡座里走出來,坐到他對面,「我對過去說過再見了,而這個過去,包括你。不過,既然已經遇見,把話說清楚也好。」
紅酒吧里的燈光柔和溫暖,卻無法承載過去的時光。倪湛看著那張近到觸手可及的比從前更美麗成熟的面孔,有種恍如隔事的錯覺。
他仰頭gān了一杯,「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在失去過後,把糾纏當深qíng。像是我。」
對於他的自我評價,程瀟不置可否。
前一秒還有很多話想說,這一刻,倪湛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我想和你解釋點什麼,但我猜,你對我的解釋已經沒有興趣了。」
程瀟沒有否認:「確實,該你解釋的時候,你選擇了沉默。現在才說,又有什麼意義?」
倪湛失態似地握住她yù端杯的手,「我是什麼都沒說,可你已經知道了不是嗎?但你就那麼冷眼旁觀看我犯錯,也不肯說破。也是我的錯嗎?」
「如果我說,我就是等著看你後悔的樣子,你是不是會更了解我的為人?」
「我不相信你會這麼對我。程瀟,你不應該這麼對我!」
我當年確實不是這麼想的。那時我以為,你應該比我痛苦,但你沒有。時隔多年,你再在我面前上演痛苦的戲碼,意義何在?
「應該!是不是在你看來,我曾經對你的喜歡也是理所當然?而你覺得,今時今日,我也理應原諒你?」程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和你有關的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我幾乎忘了。不過,既然今天提起來了,我就再重申一遍。我確實喜歡過你,但你以『成全你媽和老程的重逢』為目的結識我,實在不夠磊落,不夠男人。我不管你和你媽是不是打著一箭雙鵰的算盤,我也不管老程最終的選擇的是你媽還是我媽,我不能容忍的是,你刻意的接近和誘惑。我程瀟這輩子,不能和一個算計我的,沒有擔當的男人在一起。」
面對倪湛的無言以對,程瀟抽回手,「至於原諒,因為你低頭你認錯,我就必須不計前嫌?憑什麼?道德綁架嗎?為了讓你好受,我就得寬容大度?你在犯錯,在傷害別人的時候,怎麼不手下留qíng,給別人,也給自己留條路走?」
倪湛心有不甘,「我沒有給你留路嗎?我把你推開是為了……」
「你給我留的路?」程瀟打斷了他,「是把我推向斐耀!」
視線里她的身影漸行漸遠,倪湛追出去,在寒夜的冷風中扣住她手腕,「如果不是對我還有感覺,如果不再喜歡我,何必如此尖銳?程瀟,不要否認了,你有多恨我,就有多愛我。」
程瀟沒有làng費力氣和他較勁,只冷冷地注視他的眼睛,「世上總有那麼一種人,理所當然地放大自己在別人生命里的份量。比如你,到現在還不懂:我對你的不原諒不是恨,而是給你的教訓,讓你記住,永遠不要拿別人的感qíng做籌碼!」
倪湛手上愈發用力,程瀟在疼痛中被他拉進懷裡,在他面孔的bī近中聽見他說:「程瀟,不要說狠話,我不相信你對我連半分余qíng都沒有。」
余qíng?他們之間哪裡有?程瀟已經抬起了右手,準備以掌摑回敬他的自以為是和冒犯。
然而這一次,卻不需要她自己來了。
當倪湛要qiáng行吻下來,一記重拳毫無防備地砸在他臉上。然後,險些被帶倒的程瀟重新被人摟住,顧南亭低沉的嗓音在寒夜裡傳來,「本想對倪總工以禮相待,看來是我太客氣了。」
☆、第33章 天空33
回去的路上,顧南亭一言不發,只把車速提到最快。
倒退的街景在眼前變得模糊,程瀟轉頭看他,發現他清明的眼裡透出比寒夜更冷的涼意。
風聲與夜色融為一體,寂靜里,程瀟說,「不要以為幫了我,我就該承受你的冷臉!」
顧南亭用眼角餘光瞥她一眼,似乎是在警告她閉嘴。
程瀟頓時有了火氣,她「啪」一聲解開了安全帶,喝道:「停車!」
顧南亭腳下踩著油門不放,冷臉命令:「安全帶繫上。」
程瀟不聽話,一字一句地重申,「我讓你停車!」
顧南亭也不聽話,以冷硬的語氣重複,「我讓你把安全帶系上!」
程瀟照著他肩膀狠捶了一下,見他不為所動,她氣得胸口起伏,「你在追我你知不知道?你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