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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我說:「這太……」我找不出一個形容詞,我說:「我想不出來為什麼他會提出來離婚,我們一直好好的,他是不是……」腦子裡自動閃現出一個因由,我說:「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我卡在那兒說不出來更多的話,嗓子一陣gān啞,額頭滲出冷汗:「他到底怎麼了?」
褚秘書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Yee沒有出什麼事,我知道您會覺得突然,Yee只是說……」
我打斷他的話:「不要騙我,要是他沒出事他怎麼會……」
褚秘書道:「他說是時候放您離開了。」
我一下子定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褚秘書道:「我和很驚訝他會做出這個決定,但那時候……」他停了停,道:「我不知道你們這是一段契約婚姻,他說你們有過約定,到合適的時候要放對方離開。」說到這裡褚秘書嘆了口氣:「你們年輕人實在太胡來,婚姻大事也是可以這麼兒戲的嗎?」聽上去是一句責備,但他立刻道歉:「對不起,是我失言了,只是你們這件事實在做的不妥。」褚秘書年輕時曾做過很長時間聶氏的公關部長,說話最是滴水不漏,此時漏出來這一兩句疑似責備的言語,可見實在是很失望。
或她不提及,在這極其混亂的時刻,我已經忘記這段婚姻動機不純。
褚秘書繼續道:「他知道您對潛水器有多執著,所以離婚協議上有關潛水器這一條已經列了進去,您考慮以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需求,都可以提出來一併列在協議中。」
我說我沒有。
褚秘書突然道:「我不太明白,您聽起來很難過。」
因為這是一段契約婚姻,所以可能在外人眼裡,就算丈夫突然要同我離婚,我也沒什麼可難過的。契約婚姻嘛,不過是為了騙渴望子孫安家立業的老人們而裝裝樣子。欺騙老人家已經很不像話,何況這段婚姻我還開價頗高,九位數的潛水器,我有什麼理由好慌亂難過?
我深深吸了口氣,說:「哦,沒有,只是有點震驚。」還有條有理地跟他確認了取消和聶董事長一起回國的計劃。
褚秘書道:「沒事就好,你們都很理智,不用人擔心。」
我其實沒有那麼理智,那之後整整三天我沒出過酒店,總覺得生活突然變得像是做夢似的不真實。
第三天時許書然打來電話,說要來一趟紐約,形成排在次日,若我近日沒有回國計劃,可走約出來喝頓茶。
我模糊回他到時候聯繫。
許書然感知靈敏:「非非,你不太對勁。」
我的確是不太對勁。這幾天我一直沒辦法思考,百分之九十的時間腦袋都是空白,像有一層雲霧繚繞,即便用力撥雲見霧,雲霧背後也只是一團充滿寒意的空茫,思維也變得十分遲鈍,喝一點點酒就會醉,好處是喝一點點酒就能得到安睡。
面對這樣的身體狀態,我感覺自己別無他法,因此整三天都待在酒店,只喝一點點酒,感覺醉了就立刻蒙頭大睡,餓得醒來就叫客房服務,即便胃口不好,也儘量多吃一點東西。
我想休息夠了大概腦子就能好好思考,就能想清楚該怎麼面對和處理突如其來的這件大事,能夠明白未來會是什麼樣,該是什麼樣。
許書然擔憂道:「明天晚上我們見一面吧,吃個晚飯,給我你的酒店地址,我讓助理安排附近的餐廳。」
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出門,但又覺得出門也許對自己現在的狀態有好處,就和他約了個時間。
大概是當日午夜,又接到雍可電話,似笑非笑同我道:「聶非非,我聽說Yee最近正和你辦離婚。」我沒說話,她道:「你會好好配合吧?我記得你答應過我,不會為難有qíng人。」我說:「是,我說到做到,祝你們幸福。」
掛掉電話時才感覺自己手在抖,因為晚上沒怎麼吃東西,只吐出來膽汁。扶著馬桶站起來時人又開始發暈,待那陣暈眩過去,才回到臥室給自己燒了杯水。透明熱水壺裡,逐漸沸騰的熱水追逐著底座那圈表示通電的藍光,發出咕嘟咕嘟的微響。
這時候才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麼聶亦會突然提出離婚,就像一團亂糟糟的毛線團,終於被我拎出一個線頭。也許是為了雍可。我不知道。
我希望自己這一生都活得明麗瀟灑,因此對雍可從前的許多挑釁不過一笑置之,我厭惡爭風吃醋,就算到現在,即便聶亦是因雍可菜餚和我分開,我也希望這只是我和他的問題,是感qíng的問題。一段感qíng行將結束,有因有果有始有終,沒有欺騙和背叛,即便結局並不完美,它也純粹美好,值得銘記終生。多年後回憶起它來,能夠像回憶一朵花舊日的芬芳,可以帶著哀傷和遺憾告訴友人,那個人他有更愛的人,我不是正確的人,我們陪伴過彼此一陣,那是很好的時光,最終卻不得不分開,這是很哀婉的人生。
我厭惡雍可用那樣的口吻提及聶亦、我和她自己,仿佛我們所處的不是一段感qíng,而是一場戰爭,而聶亦是一個戰利品。在她的言語中,這不像是一段感qíng因天意人意而不得不夭折,不管誰是誰非,經歷過的人都感到哀傷;卻像是一場戰爭因豪奪和拼殺而終成定局,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那面目有一種難言的可憎。
我不願再想起這個人。
將熱水捧在手裡,發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感覺杯子裡的水溫度適宜。然後一口一口將它們喝下去。胃逐漸溫暖,但肢體還是冰冷,蓋再多的被子也沒有用,蜷縮在chuáng上難以入眠。我看著漆黑的天花板,數羊數到第一千隻,爬起來倒了杯甜白。
一整杯甜白下去,感覺腦子開始發暈,這是睡眠的最好狀態。
在睡夢中聽到手機又開始丁零丁零響不停,我從被窩裡伸出手,迷糊地將電話接通,用鼻音喂了一聲,並沒有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應答,只聽到清淺的呼吸聲。不屬於我的呼吸聲。
那樣的呼吸聲真像是聶亦。迷迷糊糊中,我想,這是夢。
聶亦終於打來了電話,就算這是個夢。
聶非非,你壓抑了多少天,你痛了多少天,你等了多少天他的電話?
我閉著眼睛開口問他:「聶亦,你好不好?」
他沒有回答。
這是夢,他當然不會回答。
停了好一會兒,我問出來一直想問他的話,即便已經有答案,卻還是想問:「我們為什麼要分開?」
他依然沒有回答。
我知道他為什麼不回答,因為這是我的夢,所以他會說出的話,其實是我想讓他說出的話,而關於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該讓他怎樣回答。
我聽到自己哽咽起來,那哽咽轉為啜泣,我將嘴唇抵住話筒:「我不是你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嗎?」
聶非非,你真沒用啊。
那呼吸聲卻像是突然沉重起來。
我繼續問他:「你怎麼就不要我了?」
我捂著胸口,小聲道:「我覺得很難受。」
這是夢,聶非非,不用再逞qiáng和掩飾,事qíng已經這樣了,不會更壞了,你可以說出內心最想說的話,可以示弱,可以丟臉,可以抱怨,可以痛哭。你是不是很想痛哭一場?
我被夢中的潛意識蠱惑,一點一點哭出聲來,最後連說話都只能抽噎。
我抓住枕頭,只覺得臉頰所觸的布料已經全部濕透,無意識地喃喃:「我覺得特別難受,聶亦,你為什麼不要我了,我一點也不堅qiáng,你不要我了,我該怎麼辦?」
我不記得自己哭了多久,電話沒有被掛斷,也一直沒有被回應。
我想,可能是我渴望他傾聽我,卻沒有為他想好那些問題的答案。
醒來時完全不記得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到底幾點,窗簾遮擋之下室內還保持著夜的曖昧,加濕器在幽暗chuáng燈下滋滋冒著白氣,空氣中殘留了一些若蘭糙的氣味。開燈去衛生間洗漱,看到鏡子裡的人頗不像樣,頭髮亂得像一篷枯糙,眼睛腫的像兩顆桃。站到淋浴噴頭下,被熱水沖刷了好一會兒才有一些實感,想起來最近自己是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中,又想起來今天和許書然有約。
在枕頭下找到沒電的手機,一邊找cha座給手機充電一邊看了眼chuáng頭座機上顯示的時間,下午四點,倒是沒有睡過頭。我坐在chuáng尾,試著打算向點事qíng,頭卻像針扎似的開始疼。那還是暫時什麼都別想吧,我給自己做安排,先出門和許書然吃個飯。
也許出趟門會好很多。
兩分鐘後打開手機,發現有一個未接電話,還有兩則許書然的簡訊。信息難得不再簡短,說下飛機就給我打個電話,結果我關機,所以他簡訊發給我餐廳地址,開機後請我給他回個簡訊或電話。我邊給他回簡訊邊叫了個客房服務,然後打開窗簾,坐在妝檯前開始給自己化妝。
五點半時踏出客房門,走到電梯口時想起忘記帶手機,又折轉回去。將手機從電源上去下來,卻突然記起來昨天半夜做的那個夢。起chuáng時我是在枕頭下找到我的手機。我從不將手機放到枕頭下。
整個人一瞬間恍惚,那是一個夢?或者並不是夢?
手指顫抖地打開通話記錄,凝了凝神才敢看向手機屏幕,紅字標識的許書然的未接電話下面是一通未顯示主叫號碼的通話,呼入時間是凌晨三點五十四分,通話時長十四分五十二秒。我回憶這通電話的始末,只記起來一些零碎的片段,那些片段中我一直在哭,而對方全然沒有回應。
酒店裡暖氣十足,我握緊手機,卻感覺全身都開始冷起來。我寧願那是個夢,因那樣我還能勸解自己,在那似乎足夠漫長的十四分五十二秒里,他沒有同我說一句話,是因為我沒有為他想好他該說什麼樣的話,我想讓他說什麼樣的話。
可既然那不是夢,聽到我那樣的示弱,他卻沒有半點回應,那代表著什麼?
是了,他從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既然已決定我不再是他的良配,何苦再多說話讓我懷抱期望,這樣拖拖拉拉,並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我不應該示弱的,不應該在他面前哭得那麼傷心。
或許他只是打來一個電話,最後同我說一句道別,我卻那樣失態,幾乎像是在死纏爛打。我曾經在心底承諾,給他的一定會是非常好的愛qíng。其實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非常好的愛qíng應該是什麼樣子,但一定不是昨晚我呈現在他面前的那樣。
感覺刀子終於開始轉起來,能夠儘量理智地想一些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