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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林媽為我們留了門,正是睡眼惺忪時刻,我昏昏茫茫跟著他進了客廳,連鞋都忘記換了。他沒有開燈,徑直去吧檯倒水。
落地窗外有月光傾斜而入,遍室溫涼。我還跟在他身後,一不留神撞到他的背,揉著腦袋啊了一聲,才想起來要換鞋,就準備退回去,卻被他握住了手。我抬頭看他,他正端著個威士忌杯仰頭喝水。杯子被重放回吧檯時他低頭看我,停了兩秒鐘問我:「是不是有話想和我說?」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這事我本來想迂迴點同他解釋,但心裡盤算良久,但話脫口時卻直白得連自己都嚇一跳,我問他:「你有沒有在介意剛才的事?」
他似乎愣了一下,手指搭在威士忌杯口。不等他回答我已經靠過去,自顧自道:「伍思都是胡說,阮奕岑和我根本就什麼都沒有,他喜歡我才是有鬼了,我也不喜歡他,你可不能因此誤會我啊。」完了我還握著他的手搖晃了一下,我說:「我才覺得這陣子我們都很好,我特別喜歡我們現在這樣,你可不能誤會我。」這是跟他撒上嬌了,我居然都會撒嬌了。我一邊撒著嬌一邊暗自佩服自己怎麼這麼能gān。
他怔了怔,順勢握住了我的兩隻手。吧檯前有個凳子,他坐下來,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手指。「我沒有介意。」他終於開口,「但她也許並不是胡說。」他抬頭看我:「事實上,我不希望看到你的選擇多起來,我不希望你有太多選擇。」
我瞬間明白過來他說的選擇是什麼。照伍思的說法,她一心愛著阮奕岑,而阮奕岑一心愛著我,至今仍無法忘懷我。他的意思是我如今還有阮奕岑可供選擇。但伍思也說了,我實在要算個無qíng無義之人,她今晚說了太多,唯有這一點蒙對了,我對旁人的確稱得上無qíng無義。
退1萬步,就算阮奕岑真的喜歡過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這麼想的居然也就這麼說了。聶亦旁邊還立著另外一隻凳子,我坐下來凝視一片鐵灰色的客廳,輕聲問他:「就算阮奕岑喜歡我,又能怎麼樣呢?」
轉頭對上他的目光,不知怎麼的就覺得這事有點好笑。要這麼說,阮奕岑對我也算是求而不得了,我對聶亦不也是求而不得?我可從沒想過找聶亦幫我解脫,就算我喜歡聶亦,喜歡得因他而自苦,這又關聶亦什麼事呢?人和人之間的因緣就是這樣了,大家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苦,須懂得自我成全,自我救贖。
偏偏我身在此中還並不想解脫或者得到救贖。
我喜歡上的這個人,他有這樣沉穩安靜的xing子,有這樣溫暖忠正的人格,我對他高山仰止,崇拜得無以復加,我為什麼要解脫?
我繼續說:「我媽年輕時拒絕追求者時會寫詩,說『贈你一片雲,請將它做一枚拂塵,清掃不適的qíng意』。 我沒有我媽那麼文藝,也說不出那些傷感的話,讓追求者一邊憂鬱一邊珍惜。假如真的有誰喜歡我……」我停在了那裡,接下去想要說的並不是能當著他的面宣之於口的東西。假如真的有誰喜歡我,我感謝他們對我的欣賞,但我甚至連一片雲都沒有辦法回贈他們,因為我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我就瘋狂得只想把我自己,把我擁有的一切東西,甚至只是頭上的一片雲,全部都送給我愛著的這個人。
我在那兒躊躇了好一陣,想著該怎麼把那段話不動聲色的補充完整,聶亦已經抬起頭來,不好讓他久等,我說:「假如真的有誰喜歡我,我只能感謝他們抬愛,別的就沒有了。」
「那我呢?」他問我。
我愣了一下:「什麼?」
客廳里一片安靜,他背靠著吧檯,突然道:「我從前想,你開朗、聰明、才華卓著,就算有過初戀和男友也再正常不過,我並不覺得這些事qíng值得計較。」
我疑惑地看他。
他說:「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
我搖頭。
他淡淡道:「我希望你從沒有過初戀和男友。」
我說:「你說什麼?」
他安靜地重複了一遍:「我希望你從沒有過初戀和男友,我希望在我之前,你的生命里從沒有過其他人。」
月光柔軟,覆滿客廳,就像是深深的海底,昏沉且安靜,就像有似有若無的水壓貼覆住皮膚,讓整個人如若在水中沉浮,我忘了該怎麼呼吸。
他還在問我問題:「非非,世人管這叫什麼?」
胸口的巨大鼓動終於將我拉回現實,世人管這叫什麼?我難以分辨這些細微的感qíng,這是不是喜歡?這是不是愛?還是這只是占有yù?我有多想告訴他世人管這叫愛,但如果我那麼說,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只是想誘導他說出那個字眼,但其實那並不是真的。他或許只是對我有占有yù。先要有占有yù,然後才是喜歡,再來才會是愛。
我說:「世人……世人管這叫占有yù。」
他笑了笑:「是嗎,占有yù。」他依然很沉穩淡定:「我不知道,這些事你懂得比我多。」然後他便不再說話,只是那麼看著我,眼神稱得上古井無波,但那樣安靜的眼神背後,卻讓人感到一些更加深刻的東西,我不懂那些是什麼,我只是整個人都有點激動。
因為太激動,說話就開始沒有章法,就開始忘了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就問出了那個問題,我問他:「聶亦,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直到話出口那一刻我整個人都還是恍惚的。
他沉默了一下:「你是不是也要感謝我的抬愛?」
我才想起剛才我對他說了什麼,他們要是喜歡我,我只能感謝他們抬愛,別的就沒有了。
高腳凳可以轉動,我將自己的身體轉過去面對他,右手放在他的腿上傾身過去,整個人半跪在他的膝上,他抬頭看我,我攀著他的肩,說:「你不一樣。」心臟怦怦跳,但我沒有退縮。我舔了舔嘴唇,重新和他qiáng調了一遍:「只要你,你不一樣,如果你喜歡我……」話說到這裡突然說不下去,聶亦對我到底如何,連他自己都還不確定,需要我來指點他,引導他。說喜歡還是太早,他或許還在探究自己,剖析自己,嘗試著理解有了一些不尋常感qíng的自己。
我撫著他的臉輕聲道:「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喜歡我,我會加倍的喜歡你。」我們靠的那麼近,他的眼睛像落了晨星,專注的看著我,氣息似乎有一點不穩,我想是不是我把他壓疼了,僵在那裡沒敢再動。
他在一片黑茫茫僅有月光點綴中的樣子實在令人著迷,我定了定心神,說:「你現在不懂這個沒關係,以後,以後你可能會懂……」看他有些疑惑懵懂的模樣,內心簡直軟成一片,他何嘗有過這樣的神qíng,我的語氣里幾乎要帶上一點勸哄了,靠近他不自禁地和他剖白,我說:「你要是喜歡我,我也喜歡你,我從來就只有你,只有你一個,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他閉了閉眼。
我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是喜歡我這樣說,還是不喜歡我這樣說?我是不是又沒控制住自己,表現得太過狂熱?我有沒有嚇到他?
跪在他腿上的整個身體麻痹地僵住,我努力地笑了一下說:「就是這樣了。」說著力持鎮定地放開手要從他身上離開。
他卻一把握住了我的腰,將我固定住。我早已領教過他的胸部力量,一時只能繼續靠在他身上進退不得,他微微抬起眼帘,目光和我相對,他說:「為什麼要假設?」他說的明明不是一個十足完整的句子,我卻立刻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剛才我一直和他說如果你喜歡我、要是你喜歡我、假設你喜歡我。我沒有說話。
他突然嘆了口氣,微微皺了皺眉,他說:「聶非非,我的確喜歡你,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一件事嗎?」
我茫然地偏了偏頭,整個人突然恍惚成了一個肥皂泡沫,我說:「什麼?」
他看著我,認真觀察我的表qíng,然後他問我:「非非,我是特別的,只是你隨口一說?」
我喃喃說:「不,當然不是。」
但他似乎並沒有當一回事,停了一會兒,斟酌道:「你答應我我們應該培養感qíng,現在我告訴你,我喜歡你,你對我呢?」
我看著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表qíng,雖然他說過他會試著喜歡我,我也希望他能喜歡我,可在潛意識裡,我卻從來沒有真正覺得這個希望什麼時候能夠達成。所以,他說的,真的是喜歡我?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他什麼,迷迷糊糊的似乎自言自語說這是不是太快。
這比我的預計實在快太多了。而或許我的預計是這事這一輩子都不可能發生。我不知道。
許久後才聽到他繼續開口:「非非,我並不是想束縛你,或者bī迫你,今晚……」他頓了頓:「可能我失言了,你可以當做沒有聽到。」他揉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我不該著急,我們慢一點……」
我說:「已經很慢了。」
這次換他莫名其妙:「什……」
我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內心裡有說不出的豐沛qíng感,全部化作流連在他唇邊的細吻。
我邊吻著他邊著急地和他表白:「你已經很慢了,還要怎麼慢,我也喜歡你,我最喜歡你……」我記不得自己是不是還胡言亂語了些別的東西,只記得那時候被緊緊摟住,而聶亦一貫冷清的漂亮眉眼裡似乎流露出溫柔。當我跌跌撞撞從他身上下來推著他上樓時,突然聽到客廳盡頭一聲輕響,但我們都沒有管那個聲音,一邊接吻一邊胡亂攀著扶梯上了樓。
這一夜月色晴好。
第二天早餐桌上聽林媽說雍可昨晚來了,像是有什麼事找聶亦,因我們沒在家,她一直在客廳等待,問我們有否碰面。聶亦無動於衷地坐那兒幫我調蜂蜜牛奶,而我則立刻想起來昨晚客廳里那聲響動,瞬間內心不知作何感想。
林媽道:「今晨出門時看到去後山的紅土路上有高跟鞋印。雍小姐應該是後半夜才走,沒有碰到嗎?」林媽柔聲解釋:「半夜下了雨,土路濕軟,才易留下鞋印,那估摸著是半夜後才離開。我是奇怪,要是耽擱得遲,雍小姐住下來就是,客房都是現成的。」
我覺得昨晚我同聶亦在客廳時雍可多半也在客廳了,我同聶亦說了那麼多私密話,這可好,多半盡入雍小姐耳中。一時簡直要氣得發笑,這人真是好教養,就這樣好聽壁角。我尷尬的拿起杯冰水就開灌。被聶亦順手取走,將調好的熱牛奶遞給我,向林媽道:「以後我和非非若是不在家,再有外人來,就別讓他們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