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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我瞪他:「嫌我重也沒用了,我們家都是這樣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概不退貨。」

    他單手按搖控器調整電影音量:「我覺得硬退還是退得了。」

    我說:「硬退就得分走你一半家產,你可想清楚了。」

    他轉頭看我,仿似發自真心:「你怎麼這麼貴?」

    我說:「我哪知道,自從嫁給你就這麼貴了。」說完忍不住笑了,看著他:「都怪你吵醒我,怎麼辦,我現在完全清醒了。」

    他將毯子拉下去一點,蓋住我腳背:「那正好,謝侖剛剛發簡訊過來,忠告我做人要坦率一點,我們可以用這個時間來探討探討,你在院子裡和謝侖都聊了什麼。」

    我說:「啊……」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兩杯冰水:「水我都給你倒好了。」

    我心裡呻吟道謝侖真八婆啊,嘴裡卻急智道:「沒啊,就是談談你的工作。」

    他邏輯嚴密:「我的工作有什麼好聊?還扯到了我坦率不坦率的問題?」他跟我確認:「坦率的意思,指的是的誠實直率,是嗎?」

    糊弄一個科學家有多難我早有領教,其實我沒反應過來我為什麼要糊弄他,但大腦已經先行一步給出糊弄他的指令,我說:「你從來沒告訴我你居然在十四歲就克隆出了一隻薩摩耶,我實在是很……」我挑選了個詞語來表示內心感受:「實在是很震驚,謝侖和我說這個時我簡直覺得自己在聽科幻故事,他說你該更坦率一點,可能就是指這個。我也覺得我們應該多了解彼此,你看我的工作你全部了解,可你一個搞克隆的生物學家,你媳婦兒一聽克隆這兩個字就覺得是在聽科幻故事,這合適嗎?這不合適啊!」一說到這兒我不禁義憤填膺,但因為還躺著,結尾這個設問平白少了很多氣勢。

    他微微垂著眼,一隻手放在我的腿上,像是在認真傾聽。「對這個你感興趣?」他問我。

    我給他一隻手說:「你先拉我一把。」

    他就拉了我一把。

    借著他的手我坐起來,在背後墊上枕頭和軟墊子擺出長談架勢,我說:「說興趣……我大學時雖然念海洋生物,可現在生物知識已經忘得差不離了,關於克隆只知道那隻小多利的小山羊……」

    他說:「綿羊。」

    我說:「……?」

    他說:「多利是只綿羊,它的基因母親是只芬蘭多賽特白面綿羊,線粒體母親是只蘇格蘭黑臉綿羊,生育母親也是只蘇格蘭黑臉綿羊。」

    我說:「……哦。我剛剛說什麼來著?」

    他思維清晰:「你說關於克隆你只知道那隻叫多利的綿羊。」

    我說:「你再幫我倒一倒,我突然忘了我為什麼和你說多利了……」我抱著毯子不好意思地跟他道歉:「你也知道我是個搞藝術的,我們搞藝術的就是這樣的,沒有什麼邏輯,說話說著說著就容易跑題……」

    他毫不吃驚,寬容道:「我已經習慣了,說多利之前,你在和我談興趣。」

    我倒了一會兒才理清,我說:「哦對,興趣,你問我是不是對這個感興趣才會問你,不是的。」我舔了舔嘴唇:「可能我想得比較遠,我就是覺得,要是有一天我招待你的朋友或者同事,你們談起你們領域的前沿研究,我什麼都不懂,你們無論說個什麼我都要大驚小怪半天,那不是讓你丟臉嗎?」我攤手:「你看,關於克隆的最新知識庫還是謝侖幫我升級的,他說現代生物技術已經能克隆好多生物,連和人類最相近的靈長類動物猴子都能克隆。」

    他遞水給我:「人也可以。」

    我驚訝地握著水杯:「什麼?」

    他說:「人也可以被複製。」

    我說:「人?可以被複製?現在?」

    謝侖說得沒錯,聶亦可能真覺得我這樣無知挺可愛的,嘴角浮出笑意:「早就可以。」

    我愣了三秒鐘:「……你一直就是在研究這個嗎?」一時異想天開,我問他:「或許……還試過?」

    他的笑容退了下去,冷靜地看著我,半晌,他說:「如果我說試過,你會覺得我可怕嗎?」

    我也看著他。電影已經結束,螢幕定格在最後一幀,房間裡的光線並不充足。他靠坐在沙發里,頭髮半gān,身上穿著我為他準備的睡衣,目光平靜,右手裡握著一隻水杯,安靜地等待我回答他的問題。

    我其實有些莫名其妙,為什麼他們都要問我這件事可怕不可怕,難道對這件事的確應該害怕?我真正地疑惑起來,坐過去接近他,腳背貼住他的膝彎。

    他僵了一下:「聶非非,你的腳很冰。」

    我兇巴巴說:「所以讓你幫我暖一暖,不許拿開啊。」凶完我就笑起來,主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長,掌心無論什麼時候都很溫暖。我說:「不可怕啊,可能是因為我太愚笨,才不知道這件事有什麼好害怕,謝侖也問我害怕不害怕,可為什麼要害怕呢?」

    「因為,」他回答我,「在他們看來,科學家們喜歡探索未知,而優秀的科學家們通常只信奉科學的理論。科學的理論就是科學本身,科學本身承認科學賦予人類探知極限和盡頭的權利。這種權利超越人世倫理,大多時候它也悖於人世倫理。」

    我說:「……你這麼說我也理解不了,我們文科生只有形象思維沒有邏輯思維,你得給我舉個例子。」

    他想了想,不知想到什麼,皺眉道:「也許有一天我心血來cháo重新複製一個你出來,然後把現在的你殺掉,但因為複製出的你基因序列和現在的你完全一致,所以誰也不會發現這件事,就算發現了,現行法律也無法給我定罪量刑,因為很難說新複製的你還是不是原來的你。」他看著我:「現在覺得害怕了嗎?」

    我說:「……你為什麼要重新複製一個我出來然後把現在和你說話的這個我殺掉?」

    他說:「心血來cháo。」

    我說:「怎麼可能有人心血來cháo就去做這種事?」

    他說:「不知道,可能他們覺得科學家就該是這樣的瘋子吧。」

    但這還真是激發出了我的好奇心,我問他:「那克隆出來的那個我有現在這個我這麼好嗎?也會關心你,保護你,講笑話逗你開心,還能比我更年輕貌美?」說到這裡我自個兒先愣住了:「等等,年輕貌美?」

    他說:「這主要取決於細胞的……」

    我趕緊說:「打住,比我更年輕貌美這絕對不可以,絕對……」

    他就反握住了我的手,聲音很輕:「非非,我沒有試過,也不會去試。」

    我反應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說的是沒有試過去複製一個人類,也不會去試。我就看著他的手。良久,我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在你們家的熱帶魚玻璃屋裡,那時候你站在散尾葵的yīn影里,穿著白襯衫,袖子挽起來,手指點著玻璃壁問我那是什麼魚,我其實連你什麼樣子都沒看清,但心裡一直讚嘆,這個人的手長得真好看啊。那時候可沒想過有一天你會這樣握住我的手。」

    我抬頭笑問他:「我又跑題了是不是?我只是想說,聶亦,就算你試過我也不害怕,我不覺得你是個瘋子。你做什麼都一定會有你的道理。」

    好一會兒他沒說話,我問他:「聶亦?」

    他像是才回過神:「怎麼?」

    我抿著嘴問他:「怎麼不說話?」

    他將手裡的水杯放回茶几,杯底接觸桌面的輕響里,他表qíng似在思索:「所以那天晚上的事,你一直記得?」

    我卡了一下:「哪天晚上?」瞬間明白過來,我說:「啊,那天晚上。因為難得有人將白襯衫穿得那麼好看嘛。」

    他彎了彎嘴角:「但你穿的huáng裙子可不怎麼樣。」

    「那條huáng裙子……」我想起來,的確,那天晚上我媽怕我被他們家挑上,特地讓我穿了條丑得驚人的土huáng色禮服裙。我說:「那你還來找我搭話?」

    他笑:「可能是眼神不好。」

    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佯作意興闌珊:「今天晚上我一直誇獎你來著,可你就會打擊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愉快地聊天了。」說著我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就這樣吧,我要去睡……」

    他打斷我,伸出右手遞給我:「拉我一把。」

    我挑剔他:「看,打擊了我一晚上還有臉和我撒嬌。」

    其實我才是,所有的抱怨都是撒嬌。要是讓康素蘿知道,不知道要嘲笑我多久,她一定說,聶非非,你那麼酷,你居然會撒嬌?

    可是聶亦他說想我,昨天晚上他在電話里和我那麼說。管他是習慣還是什麼,他說了那句話,簡直讓我想立刻送給他我所有的柔軟溫和,怎麼縱容他都嫌少,如何珍惜他都不夠。

    他的右手扔停留在半空,袖子挽起來,露出修長的手臂。光線極暗,從那個方向看不太清他臉上的表qíng,只能感覺他的視線落在我身上沒有移開。

    我笑著搖頭,站那兒伸出左手遞給他。「來吧,」我說,「怎麼跟我撒嬌都沒關係,這一陣都很累是不是?」

    他握住我的手:「是啊。」

    正要將他拉起來,手卻被猛地一拽,那力道太突然,還沒反應過來我就跌進了沙發里。跌倒時帶倒了矮几上的水杯,啪一聲響,冰水濺上赤luǒ的腳背,可能還弄濕了睡衣褲腿。

    驚魂甫定時我看著他的手,又看自己被那大力一拉整個人都趴坐在他腿上的姿勢,不可置信地問他:「……你真的累了?」

    光線雖然暗淡,這樣近的距離已經足夠看清他的表qíng,似暗cháo洶湧又似波瀾不驚,他微微仰頭問我:「你覺得呢?」

    我說:「我覺得……」

    但那其實並不是一個問句,他對我的答案毫無興趣。腰部在那時候被他攬住,整個人被那手臂的力度bī得緊貼住他。他練跆拳道,玩兒越野,從來不是文弱書生。

    絲綢的面料極薄,全身都被另一個人的溫度所包圍,我臉騰一下就紅了。但大概我從來就想親近他,還想輕薄他,連象徵xing的掙扎都沒有,反而順勢撤了撐著沙發靠背的左手,一隻手圈住他的脖子,一隻手撫上他的肩背,將整個人都壓在了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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