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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許書然突然笑道:「你一點沒變。」
我就想起這人還一直記得我大學把設計學院系花揍進醫院的事,恍然道:「許導您這是批評我脾氣大愛動手啊。」
他道:「不用那麼生疏,叫我許書然就行。」又道:「不是批評。」
我嘆氣說:「能怎樣呢,不都被bī的嗎,這年頭做攝影師不容易,不厲害點東家欺負你,模特欺負你。」看了康素蘿一眼:「連顧問都欺負你。」
康素蘿就給我比拳頭了,我忙說:「康顧問你冷靜,冷靜,不是說你。」
他們剛在餐廳坐下,我藉口上洗手間出來,拿餐廳電話拔通了聶亦手機。電話很快被接起來,餐廳里正在放普羅科菲耶夫的jiāo響童話《彼得與láng》,明快的樂聲里聶亦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像是被刻意壓低了:「非非?」
我立刻明白過來:「在開會?那我待會兒打給你。」
「不用。你等一下。」他像是捂住了話筒,過了一會兒,聲量恢復正常問我,「還在?」
我問他:「會呢?」
他談談道:「他們先開著。」聲音聽上去有點疲憊。
我教訓他:「剛下飛機就好好回去休息,開什麼會啊。」
他似乎換了一邊聽電話:「在飛機上睡了一覺,不太累,過來了解下幾個項目的qíng況,從明天開始能休息挺長一段時間。」
我沉默了會兒,說:「可我得工作,怎麼辦,我休息時你工作,你休息時我又得工作,怎麼能這樣。」
他沒接我的話,反而道:「聽說你把沐山的泳池給我重新裝修了?」
我心虛了兩秒鐘,說:「哦,這事。」
水下這塊兒的城市海報不同於普通人文風景海報,雖然也能走自然主義路線,但那太局限也難有代表xing,走超現實主義的路子會好很多。只不過我把常用在後期圖片拼接修飾上的超現實主義用在了前期設計上,計劃先搞一套兩千年變遷的城市風物照,等比例放大貼覆在足夠敞闊的水池壁上,然後池子灌滿水,讓模特著不同朝代的服飾,以貼在池壁上被淹沒的城市做背景跳水中舞,我來抓拍。
看景時全市的水池都被我看遍了,最後發現還是聶家在沐山的游泳池最敞闊。那原本就是個三面環山的天然水灣,後來鄰著別墅將水灣封起來建成了個露天泳池。要生造一座穿越千年的水下城,這地兒再合適不過。
我訕訕說:「背景畫我都全給貼池壁上了,要換地兒我可損失大了,也趕不上工期。」我跟他保證:「等片子拍完,以前泳池什麼樣我保證原封不動還給你好不好?」
他說:「還給我?」是個反問句。
我就急了:「不好嗎?我也是聯繫不上你才沒和你說,可我問過公公了,公公說沐山是你的地兒還得問你的意思,我又去問褚秘書,褚秘書說這事兒他做不了主,與其他做主不如我自己做主。」
他停了兩秒鐘,道:「我們結婚了,非非。」
我沒太聽明白,但本能地說:「是啊。」
他緩聲:「所以沒有什麼你的我的,也沒有什麼還給我不還給我的說法。你和我才是最親近的人,以後這些事不需要問他們,也不需要問我,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我捂住胸口,靜了有三秒鐘,才說:「可這樣的話,我豈不是占了你的便宜?」
這回像是他沒聽明白,在電話那邊問我:「什麼?」
我說:「因為你有很多東西,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可以給你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非非,你想給我什麼?」
我說:「我想給你的,可能你會覺得沒什麼打緊。」屏住呼吸又說:「你留給我的家庭作業,那個問題我好好想了,你……其實是在說培養感qíng對不對?我覺得……」
他卻打斷我的話:「不急,那件事……」他頓了一下:「我們慢慢來。」
我心裡一咯噔,拿電話的手肘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吧檯,我忍著疼追問他:「你這是要反悔是嗎聶亦?說了什麼就是什麼,落子無悔你聽說過吧,我們這一個月才能通上一次電話已經夠慢了吧,還慢慢來,快點來也是可以的啊!」吼完我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什麼。
果然電話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他說:「想我了?」
我木著臉說:「沒有。」
他沒有回應。我問他:「聶亦,你還在嗎?」
他嗯了一聲。
我試探著說:「其實吧,有時候呢,我可能也會……」
他說:「我想你。」
聽筒差點被我掰斷,我克制著劇烈的心跳,說:「聶亦。」
他說:「我在。」
我說:「你不是開玩笑,沒有逗我玩兒?」
他問:「你呢,是在逗我玩兒嗎?」
我結巴著說:「我……我也很想你來著,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希望我想你,你希望我想你嗎?」
他似乎在笑:「這是什麼理論?」
我一時內心激動,不知道怎麼就脫口而出:「我現在回來找你好不好?」餐廳里的樂聲正好在那一刻停下來,空白中能聽到電話彼端清淺的呼吸聲,聶亦沒立刻回答我。
握著電話的手心有點出汗,我試探著問:「不好嗎?」
他低聲:「我在清湖,離你很遠。」
從紅葉會館開車到清湖,即便jiāo通暢達也得至少兩小時。
我喃喃說:「那真是挺遠的,開車得兩小時呢。」還嘆了口氣。
他在那邊問:「兩小時就嫌遠?不是說想我了?」
我一想也覺得是,還說想人家,結果兩小時就嫌遠,實在不應該,又一想,我說:「不對啊聶亦,是你先說遠的呀,那你到底是讓不讓我回吧,你給個準話。」
就聽到電話那邊笑了一聲,聲音很沉,通過無線電波傳過來,像是刻意壓在耳邊,他道:「這邊會要開到很晚,你這麼晚過來不太安全,明天再回來。」
我耳朵發熱,但突然想起來明天的安排,哭喪著臉說:「明天上午要和許導去看看女主角的水中舞集訓成果,下午得把所有的服化道查一遍,後天就要開拍,所以要回來還得是晚上。」
電話那邊靜了一下,他突然問:「要一直和許書然一起工作?」
他還能記得許書然我也挺驚訝的,合計了下說:「主要是前期,都差不多了,正式開拍就不用麻煩他了,到時候分三個組,我們各拍各的。按理說前期也不用怎麼麻煩他,但許導做事認真嘛,回頭我這邊有個什麼事他都會跟過來看看,也是辛苦他了。」
也不知道他怎麼抓的重點,半晌問我:「你和……整個劇組都住在紅葉?」
我愣了一下,實話實說:「你和謝侖給得大方嘛,不住紅葉就虧了。」
他問:「開拍之後也一起住在那兒?」
我說:「對啊。」
他道:「你回來住。」
我說:「啊?」
他又重複了一遍:「回家來住。」
我說:「這不好搞特殊吧,再說好好的為什麼……」
他就給了個解釋:「你要在沐山拍攝,就讓你的組都住到沐山,那樣更方便。」停頓了一下,又低聲補充:「我休息半個月,可以在這邊陪你。」
掛掉電話時我整個人都是蒙圈的,康素蘿過來時我一把握住她的手,靠在她肩膀上。康二嚇得半死,連連追問:「非非你怎麼了,你這是心絞痛嗎?」
我撐著她的肩:「老康,我覺得我萬里長征快走到一半了。」
但康素蘿理解錯了方向,嘆氣道:「拍攝開始才能算萬里長征走一半,現在還不知道雍可水下到底能不能行,市里欽點的人,要不行還不能換,這些破事真替你頭疼。」
談話瞬間就被她帶偏了方向,我靠在吧檯那兒安慰她:「頭疼有什麼用,那句詩怎麼說的來著,『靜靜地安坐吧我的心,讓世界自己尋路向你走來』。」
研究文學的康素蘿一臉驚奇:「非非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麼纖細,還讀泰戈爾的《飛鳥集》。」
我說:「我確實不纖細,不管是騰格爾還是泰戈爾我都不讀,但架不住我們家有個泰戈爾的鐵桿粉絲。」
康素蘿立刻皺眉問我:「你說的這個騰格爾又是哪國詩人,我搞文學研究這麼多年為什麼完全沒有聽說過?」
我說:「……因為人家是個內蒙古糙原歌手。」
次日天yīn,到泳池時早上七點二十,偌大的水池裡只有兩三個工作人員。我和寧致遠先下水去測光。
早上六點半寧致遠就跑來敲我房門,後面帶跟了個哈欠連連的淳于唯。兩人剛從尼斯飛過來,撂下行李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水就來敲門找我領工作,據說知道此次拍攝行程緊張,早在飛機上已倒好時差,十足敬業。
敬業的淳于唯此時正靠在池子邊上搭訕雍可的水下舞蹈老師,我問寧致遠:「你去尼斯看你爸媽我知道,唯少在尼斯gān嗎?這次我就在泳池裡拍個片,實地這一塊兒用不著他,他怎麼也過來了?」
寧致遠道:「他看上了我姐,一路追到尼斯來,但我姐結婚了,我看他這次像是挺真心的,天天嚷著什麼不可能的戀愛太磨人,要沉淪買醉,挺可憐的,就邀他回來散心。」
旁邊幫我們打下手的童桐一臉不可思議,比出一根手指顫抖道:「就唯少,他還能有真真真真真心?」
寧致遠挺驚訝:「他為了我姐整整空窗了一個星期沒jiāo女朋友,這還不夠真?」
我客觀評價:「對他來說是夠真的了……」
我和寧致遠又聊了點別的,中間迎來了康素蘿,說是今天沒什麼事,過來瞧瞧熱鬧。難得淳于唯即便正和舞蹈老師聊得火熱,也沒忘回頭和康素蘿寒暄幾句。
童桐湊過來給我看表:「約定的八點,現在已經八點半了,大家都就位了,就雍可還沒到。」
我說那你打個電話給她助理。童桐正拔手機,雍可和許書然一前一後進來,後面跟著經紀人Ada和兩個小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