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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那天我整個人就是這麼樂觀積極又無畏。
幸好面對聶亦時還是謹慎的。儀式結束時偷瞄他一眼都含著小心。其實照當時我的無畏勁,應該想這時候就算盯著他看十分鐘,他又能怎麼樣我呢。他還能打我一頓不成嗎?
並不能吧。
緣分到底能奇妙到什麼地步?十年前和聶亦怎樣初見我一直記得,那之後的十年,我沒想過會和他發生什麼。可十年後我們居然結婚了。是我和他的婚禮,是我和他即將要組建一個家庭,是我和他要共同走過今後的人生。是當年我在櫻花樹下遇到的那個人。
也許潛意識裡還想更謹慎一些,但今天畢竟特殊,終歸還是沒留意,讓十年這兩個字從嘴裡蹦了出來。
聶亦偏頭看我:「什麼?」
髮型師今天格外偏愛他,不知遭設計了多久才定下來這個最襯他的髮型,將額頭全露出來,透著一種打眼的jīng致清澈。
今天的確太特殊,即使被抓包我也沒惶恐,只覺得一切都會是好的,不是好的也都會變成好的。
那時我們正避過所有人坐在後園的石席旁邊,我抬頭看天,笑笑說沒什麼。
十年,這個人到底怎樣改變了我的人生,這件事不能說出來。怎麼能讓他知道我對他的企圖心有那麼久遠?那樣會嚇壞他,他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準備試著接受我,這事不能被我搞砸了。
他顯然不太贊同我給的答案,道:「我聽到你說十年。」
我繼續看天,胡扯道:「沒有聽過那首歌嗎,十年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屬於我……」說著說著我就哼了起來,哼的過程中依然看著天:「懷抱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離開的時候什麼什麼的。」
我認真哼歌,連忘詞的部分都哼哼得很負責,直到我哼完他才重新開口:「十年前。十年前你十二歲。」
我點頭:「對啊,十二歲,剛讀初中一年級。」
他問我:「你十二歲時什麼樣?」
我還看天,想都沒想說:「可萌了,那時候我。」
他停了一下:「聶非非,你那麼昂著頭不會覺得脖子酸嗎?」
這種時候,什麼樣的話聽起來會像是假話?
真話聽起來就會像是假話。
我笑笑:「聶先生,因為你今天打扮得太好看,對我太有殺傷力,我怕多看你一眼就立刻……」
多看你一眼我就會立刻說錯話,把所有的事qíng都搞砸。
他好奇:「立刻怎麼樣?」
我笑起來:「你不會想知道。」
他說:「我想知道。」
我正經地轉頭看他:「真的?」
他沒再說話,就那麼看著我,那意思是等我完成下文。
我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輕桃地跟他說:「Honey,我會立刻同你熱qíng表白,然後把你撲倒就地辦了。」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上,我仙汕將它收回來,說:「看,嚇到了吧。」說著就要站起來,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就又坐了回去。
「為什麼不試試看?」他說。
我有點沒反應過來:「試什麼?」
他沒什麼表qíng地開口:「同我熱qíng表白,然後把我撲倒就地辦了。」
說這話時他還握著我的手,我愣了足有五秒鐘,才慢動作地抬起另一隻手捂住嘴,我說:「唉,你怎麼能說這種話,多不好意思啊……」
他雲淡風輕:「聶非非,你再演。」
我立刻坐正說:「好吧,這話是我說的,我就是開個玩笑」
他突然勾起嘴角:「是不敢嗎?」
那是個笑。
聶亦最好看的表qíng就是冷淡神色里突然浮上來一點揶揄笑意,今天他打扮成這樣,還這樣笑,簡直讓人沒法忍,可我居然忍住了,我說:「我敢,但我就是開個玩笑。」
他說:「哦,是不敢。」
我說:「我真的敢,我也真的就是開個玩笑。」
他突然靠近,風chuī過長廊,那是個能感知彼此氣息的距離幾風帶來他身上極淡的香,我知道這款香水,中調是冷杉和鼠尾糙,後調是植香和夭竺薄荷。
他低聲:「不是說敢,為什麼後退?」
我實在佩服自己的急智,屏著氣跟他說:「今天妝太重,靠太近可能會把你嚇到,而且我覺得我臉上還出油了,你等等啊我去找Vivian老師給我處理處理……」說著倍感自然地就要再次起身。
腰卻被他攬住,我跌在他身上,趕緊爬起來,但那個姿勢不好過分移動,最後我跪坐在了他身旁。我還在絮叨著要去找化妝師,他握著我的腰低聲說:「知道你什麼時候會話多嗎?」
我立刻住嘴。緊張的時候我會重複同一個動作,害怕的時候我就會話多。
他收緊手臂,要不是撐著他的肩我又能跌一次。我們再次貼近,我心跳得厲害。
他笑:「害怕?」聲音幾乎落在我唇畔:「剛才是誰說自己敢?」
我力持鎮定:「誰會害怕,誰不敢?」
他垂眼:「你說呢?」那姿勢就像是要親上來。我們已經有過好幾次這樣的吻,不同的是此前他親上來都毫無徵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更來不及緊張·其實我完全不知道每次聶亦主動親我都是為什麼,他說過他願意嘗試著喜歡我,或許那就是他所說的嘗試。
心跳愈發劇烈。他說得沒錯,我緊張極了。等待是世間最令人焦灼的一件事,如果是我主動親他,我不會緊張成這個樣子。如果對象不是他,我也不會緊張成這個樣子。但如果對象不是他,我會怎麼樣呢?說不定我一拳就招呼上去了。
當近得稍一偏頭就能嘴唇相觸時,他卻停在了那兒,保持著那樣的距離,他更穩地摟住我的腰,垂頭看著我,沒有吻過來,也沒有離開,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那姿勢並不舒服,我小聲和他講:「聶亦,我難受。」
他停頓了一下,鬆開手,我得以攀住他的脖子跪直身體,這樣我的身量就能比他高一些。垂眼看著他時恍然有一種自己拿到主動權的錯覺,終於沒那麼緊張,我深吸了一口氣,動了動僵硬發麻的手指。
聶亦微微仰頭看我,我跪在他身邊,雙手撐住他的肩,也低頭看著他,我們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對視了好一會兒,我繃不住問他:「我們這樣子,是要做什麼呢?」
有風chuī過,他眨了下眼睛,那模樣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純真。純真這詞語掠過腦海時我蒙了一下,沒忍住手就挨上了他的臉。他偏了偏頭,那樣他的側臉就能更好地貼住我的掌心。腦子突如其來就空白了一下,但本能地還記得要半真半假,我笑看他說:「我禁不起誘惑的聶博士,你這樣子……」
他說:「等你吻我。」
我說:「什麼?」
他抬眼:「你問我在做什麼。」他停了一下:「聶非非,我在等你吻我。」
我說:「……風太大我沒聽清。」
他說:「我在……」
我吻了上去。
吻上去時我看到了聶亦眼睛裡我自己的倒影。我說過我禁不起誘惑,每一次同他開玩笑,那些看似的玩笑話其實都是我的真心。
聶亦為什麼會主動要求一個吻,我沒細想過或者如他當時允諾,他會盡力和我開始一段正常的婚姻,或者他只是開個玩笑,打趣我罷了。如果只是個玩笑……算了,我捧著他的臉,想吻都吻,如果下一秒他就推開我,那台階也是現成的。我可以繼續半真半假告訴他,是他挑釁在先,怪不得我認真在後。
我認真起來就是會這麼嚇人的。
我知道自己嘴唇冰涼,還有點顫抖捧著他臉的雙手也有點顫抖。但這一次我沒有鬆開。我眼睛睜得老大,力圖捕捉他的每一個神qíng,推測他每一個可能的動向。內心深處我是覺得他早晚會推開我。但那距離太近了,只能看到他閉著的雙眼,和那黑色的睫毛每一次的顫動。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扶著我的頭回吻過來,慌愣中我咬了他的下唇,那時候他閉著的眼睛彎出來一點笑意。我們鼻尖親昵地相觸,他的嘴唇稍微離開我。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也很低,他說:「安分點。」
我說:「我沒有不……」
他再次吻上來。日影從我們頭頂移過。
天很藍,陽光澄澈,雲朵像是被誰一片一片種在純色的天空中;石柱在地上投下清晰倒影,一直延伸到前面的糙坪里,將一排像是滿天星的小白花溫柔地攬進yīn影中。
我圈住聶亦的脖子,盡我所能地擁住他,想著,是了,不是打趣,也不是玩笑,這就是他主動要求的一個吻。他希望這樣。他在習慣我。
無論如何,他願意主動同我親密,我求之不得。其實我怎麼樣都好,能嫁給他已經是賺到。淳于唯和我普及過那些有關愛qíng的làng漫句子,有一個句子說愛一個人時會覺得他就是世間一切。我愛聶亦,我從小崇拜他,他對我來說比世間一切還要更多。
後來康素蘿問過我類似問題:「聶亦在你心裡到底是個什麼分量?」那大概是十天後,我倆在S城城市宣傳項目會上碰頭。
s城城市宣傳資料四年一更新,每次都會邀請根籍在本城的藝術家共壤盛舉。聽說今年宣傳部長突發奇想,除了形象片和正常人文風景海報,還想拍一套水下城市海報,於是找上了我。而康素蘿被從他們學校臨時借調過來,則是因康二興趣廣泛,除了研究文學還研究民俗學,不僅腳本功力深厚,還把S城犄角旮旯都摸得透熟,實屬顧問良才。
康顧問見到我時一臉震驚:「你不是去法國度蜜月去了嗎?古堡、酒莊、落日、歐洲小民謠、彩色馬卡龍、隨風搖曳的棕桐樹,還有藍色的La bale des Anges!」
我說:「沒有馬卡龍,也沒有La bale des Anges,蜜月取消了,聶博士出公差了。」
「取消?出差?」康素蘿一拳砸在桌子上:「剛結婚就出差,聶亦他把你當什麼了!」會議桌盡頭的許書然抬眼看過來。同為S城人的許書然此次被邀過來擔綱項目總導演,旁邊還坐了幾個人,是他帶來的團隊,有兩人上次島上拍片時見過。
康素蘿做了個美國軍禮的手勢跟對面道歉,翻出手機壓低聲音:「我認識個很靠譜的專打離婚官司的女律師,我找找她電話號碼介紹你們認識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