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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謝侖主動將話題挪到這兒讓徐離菲愣了愣。聶亦和聶非非,他們最初是因什麼才在一起,這世上除了他們倆外可能數她最清楚,那是比商業聯姻更壞的開始。而聶亦到底怎麼看待聶非非,那支錄音筆里沒有給出答案,至少在她聽過的部分里這個問題無解。
紫砂杯襯得鐵觀音的碧色更深,徐離菲看著杯子。「商業聯姻倒不至於,不過,」她淡淡道,「在聶家那晚的派對上,如果聶亦遇到的是另一個人,不是聶非非,也許聶亦也會選擇那個人,可能最終還會願意去喜歡那個人。他因為合適選擇了聶非非,事實上要找個合適的人太容易,只是那天晚上他碰巧遇上的是聶非非。他也並不是……非聶非非不可。」
其實話說到這裡已經太多,感qíng這回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是偶爾,她在聽那段故事時會為聶非非感到可惜。兩人婚前在熱帶海島的那個夜晚,聶亦同聶非非說他願意嘗試著去喜歡她,可當聶非非問他是不是因為習慣了她時,他也沒有反駁。
如果一場感qíng的基礎是誰都行,理由是習慣了,這感qíng未免太無常也太輕。她不覺得這能算是謝侖口中所謂的真正的愛qíng。
謝侖是聰明的,立刻明白她說的是什麼:「你的意思是,你覺得聶亦因為適合和巧合才娶了非非?」又問她:「非非不會也這麼想吧?」
她沒有回答。
謝侖將食指撫上鼻樑:「如果非非也這麼想那就麻煩了。」良久,他抬頭看她:「聶亦是個天才,天才總有不同於常人的地方。如果你認識六年前的聶亦,就能知道他不同於常人的地方是沒什麼qíng緒。對他而言,喜歡或者愛上一個人原本其實是很無稽的一件事。」他沉吟了一下,嘴角帶一點笑:「我不太和人探討這類話題,不太有經驗,也許你也說得沒錯,聶亦可能會因為適合和巧合去娶一個人,但要他因為適合和巧合去愛一個人,這就太胡扯了。實際上,在那晚的相親派對前,他對你姐姐就挺有好感的。」他戲謔:「不然你還真以為,那天晚上誰碰到他他就能娶誰?」
徐離菲放下杯子,有點吃驚:「他們之間,難道還有聶非非不知道的前因?」
謝侖重新給她添茶:「那場相親派對之前,二個月前左右吧,在我姨母的銀婚紀念日活動上他們見過一次。」
s城的社jiāo圈徐離菲沒什麼概念,但謝侖的姨母歷未來女士她倒是有過耳聞:時尚教母,父母那代人的不老女神。
照謝侖的說法,可能是年紀越大越愛熱鬧,那晚歷女士的慶祝宴會辦得很盛大,客人也多,宴後還專門搞了個派對舞會,供年輕人玩鬧。
專為玩鬧而開的舞會派對,他和聶亦參加得都少,但那天晚上他倆在陽台上談事qíng談過了頭,一不小心就留到了派對時間。
大廳里舞曲換到第四支,謝侖留意到傅家的小兒子終於邀請到了舞伴,隨口問聶亦:「那女孩誰?是不知道傅少宇的德行還是怎麼,居然有勇氣和他跳舞。」傅氏的小兒子傅少宇腦子有點問題,女孩稍對他好一點就容易被糾纏不清,前一位受害者是謝侖時任女友的表妹。表妹被纏得男友飛了訂婚huáng了,差點患上抑鬱症,最後只好遠走他鄉前往萬里之外的A國避禍。
聶亦對這事當然全沒有興趣。
正好有位醫院的朋友過來和他們寒暄,聽謝侖提起傅少宇的舞伴,接話道:「那女孩嗎,千字傳媒老總的獨生女聶非非,是個海洋攝影師,常年待在外面拍東西,難得出現在今天這種場合。」
謝侖道:「怪不得眼生。」
朋友笑道:「年紀輕輕,拍的東西倒挺好,《深藍·蔚藍》還專為她開了攝影專欄。藝術家心xing吧,不太關心圈子裡這些傳聞,可能是看傅少宇邀舞時連續被三位小姐找藉口婉拒有點可憐。」朋友感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好事,只可惜同qíng錯了人,被傅少宇沾上實在……」
這個話題到此為止,朋友開始和聶亦聊聶氏正在研發的某種疫苗的臨chuáng二期實驗。專業領域的東西謝侖不太懂,站在那兒chuī風醒神,順便瀏覽舞池。
正巧傅少宇和那女孩滑到舞池邊緣,離他們所在的陽台幾步之遙。女孩個子高挑,長發微卷,穿一身水藍色禮服裙,長得挺漂亮,妝容也很jīng致,眉眼看上去有些冷,倒瞧不出來為人古道熱腸。傅少宇舞技欠佳,短短一分鐘,踩了女孩足足三四次,連連道歉。傅少宇腦子正常的時候其實還蠻像那麼回事。
謝侖覺得這種冷美人,正常反應可能就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地默默忍了,卻沒料到女孩開口了,不僅開口了還特別實誠:「先生,你別這麼緊張,維持最初那種踩我的頻率和力度就挺好,我覺得你踩上來之後不需要再碾一碾試一下是不是踩實了,真的……」
女孩說這話時聶亦和那位朋友的jiāo談停下來,謝侖笑著低頭喝酒,朋友也笑:「看著挺不好親近,說話倒是有意思。」向聶亦道:「和Yee你還挺像的。」聶亦抬頭膘了舞池一眼,他站在陽台的角落裡,水晶帘子和半撩起的紗簾將這昏暗一隅同整個大廳隔開。
良久,他開口道:「看過她的作品,拍得是不錯。
朋友驚訝:」Yee,你也認識她?」
他將喝完的水杯放到一邊:「第一次看到真人。」
朋友走後他們又喝了一杯才離開,結果在後園的噴水池旁等司機時,倒再次遇到聶非非。他們在噴泉此端,她和朋友在彼端,中間隔了座大理石雕刻的命運三女神。園子裡燈光不好,要不是她朋友沒控制住教訓她的音量,他們也不會注意到兩人的存在。
她朋友煞費苦心:「非非啊,不是告訴你不要再隨便見義勇為了嗎,你怎麼知道你搭救的是不是一隻白眼láng呢?周沛是個例子,這個傅少宇估計又是一個例子,剛才我聽Lilin講他糾纏之前那個姑娘的事跡簡直聽得毛骨悚然,要是他以後也那麼糾纏你可怎麼辦?」
她倒是挺淡定:「那不能因為怕幫錯人從此以後就不幫人了吧,我看這事多半是人云亦云,世上哪有那麼誇張的人,你別自己嚇自己。」
她朋友著急:「你心真是太大了,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萬一真就這麼誇張呢?」
她沉吟:「真那麼誇張……那還是得教育為主嘛。」
她朋友更著急:「那要教育也不起作用呢?」
她嘆息:「那就懲罰嘛。」
她朋友簡直著急得要上火:「嗯,懲罰……啊?懲罰?懲罰……什麼意思?」
她解釋:「纏一次打一次嘛。」
她朋友聽起來像是捂住了嘴:「又……又打?那打也不起作用呢?」
她循循善誘:「那就繼續打,打到他聽話為止嘛。」
她朋友像是激靈了一下,給她做推理:「打……可不行,這個傅少宇不太一樣,你對他不好,他是會鬧自殺的,聽說對上一個姑娘他就鬧自殺來著,後來是姑娘受不了了jīng神崩潰差點也自殺,去醫院住了半個月才算完。你想你要打了他,他因為你打他而自殺了·……」
她溫和:「那就送個花圈嘛。」
她朋友愣了好半天:「……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不過好像是該送個花圈哈。」
一場對話讓謝侖樂了足有一分多鐘,聶亦似乎也笑了笑,後來車到了,上車時還聽到聶非非和她朋友在討論腳腫了該噴雲南白藥還是擦huáng道益活絡油。
之後聽說傅少宇的確去糾纏過聶非非,剛開始聶非非也的確對他還挺有禮貌,結果傅小少爺得寸進尺,糾纏得越來越過分,聶非非說到做到,就真揍了人家兩次。傅少宇倒沒自殺,不過不久後傅家找理由換掉了聶非非家的千字傳媒,另找了別家公司做傅氏的文化項目,自以為給了聶非非教訓。但這也算不得對聶家有什麼重創,雙方各有所失,這事也就過去了。
這是聶非非所不知道的她和聶亦的前因。
徐離菲靠在藤椅里,茶已經喝完,杯子握在手裡,還能感覺到茶水過渡給杯壁的微溫。原來在認識之前,這兩人都曾經漫不經意地路過了對方的人生。
緣分真是奇妙,在聶非非的故事裡,聶亦從她的十二歲里路過,櫻花樹下的相遇如同伊甸園裡開啟人類智能的智慧果,令她褪去幼稚惜懂,渴望翩展雙翼,破繭成蝶。十二歲的小女孩和十五歲的少年在四月的櫻花樹下相遇,那個午後可能有風,花làng拂起來會像一片海,那畫面一定很美,在那樣巨大的美好面前,十二歲的聶非非感覺到了自己的普通。聶非非想要變得很好。後來之所以能變得那麼好,是因她想要以自己滿意的姿態重新站到聶亦面前。而多年以後,竟真的有了這樣的機緣,讓追逐著聶亦的背影終於破繭成蝶的聶非非,能從容地自聶亦的二十六歲里路過。
那天晚上,當聶亦站在陽台的角落裡認真打量舞池中的聶非非時,他一定不知道這個光芒四she的女孩子是他所成就。
那時候他是怎麼看她的?又是怎麼想的呢?
這問題的答案連謝侖也不知道。
面前這壺茶他們已經喝得夠久,謝侖取了茶罐重新換茶葉,中途想起來什麼,給那場回憶又補充了一個結局:「說那件事就那麼過去了不太妥當,實際上傅家後來還在生意場上給你們家找了不少麻煩,是聶亦出手幫了你們,他從不多管閒事,倒幫了你姐姐。」
徐離菲道:「聶非非說他正直明智,理xing客觀。」
謝侖笑道:「那不是原因,我問過他怎麼突然管起閒事來,他說有些人善良卻不能自立,有些人自立卻不能為善。」謝侖頓了一頓:「那是說你姐姐難得,是欣賞你姐姐。」
徐離菲將空掉的杯子握在手裡良久:「聶非非知道的話,不知道會多高興。」
一樓的拍賣會已經開始一陣,卿源終於到了,她下樓去和他會合,謝侖也隨之下樓。
樓下到一半時聽到拍賣師介紹她之前看過的那幅採蓮圖,席上競價激烈,幾輪競價後被聶亦以一個高價收人囊中。
將目光投向聶亦時,看到聶雨時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裡一頓一頓地打磕睡,聶亦單手扶著她,以免她從椅子上栽下去。那時候她才注意到聶雨時的旁邊還空了一個座位。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直接,讓謝侖注意到,同她解釋:「那是留給非非的座位,留了三年她倒是一次也沒來。」隨口問她:「明年能在那個位置上看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