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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再想這些其實沒什麼意思,她正要收回目光,青年突然抬起頭來,有瞬間他的目光是怔忪的,躺在他腿上的女孩似乎也感應到什麼,轉過臉來,表qíng驚訝,的確是傅聲聲。
徐離菲大致能猜到阮奕岑將她認作了誰,她今天穿一身禮服裙,在長明島上她從來不這樣打扮。眼神這種東西到底能如何傷人,她愣了一會兒,覺得這時候不至於還要上前打個招呼,就錯開視線,低頭將手包上的糙屑拍了拍,轉身迴風廊了。
正是進場時間,男男女女在她身邊來來去去,她只管將視線仍定在那幅採蓮圖上,腦袋裡是空的。偶有陌生人同她致禮:「哎!這不是聶太太嗎?好久不見。」當然全是認錯人,她一笑帶過。後來頭有點疼起來,腦袋裡開始慢慢想事,先是想難道聶非非真的還活在世上,所以這些人看到她出現才不覺得離奇?又想卿源是出了什麼事,耽擱到現在還沒來。最後彎彎繞繞,竟還是定到阮奕岑這個名字上,想愛這東西真是把雙刃劍,能帶給人多大的喜悅,就能帶給人多大的傷心。
然後她聽到阮奕岑在背後叫她的名字:「菲菲。」
回頭那一瞬她反應過來,他叫的可能不是菲菲,而是非非。
要擺出什麼樣的表qíng才算好,沒有表qíng可能才最好。她最擅長這個,就轉身挺淡定地看了他兩秒鐘:「我不是聶非非。」
阮奕岑站在她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外套搭在手腕上,良久,他問她:「你知道她?」
她不可置否地笑了笑。
他微微皺眉:「我沒有把你認作她。」
她配合地點了點頭:「這樣嗎,那你過來是想問半月前那套照片的事?」不等他回答,已經揉著太陽xué道:「還在做後期,得再等半個月,拍得不錯,傅小姐應該會滿意。」後期工作以她現在的qíng況當然是做不了,jiāo給卿源托給了別的朋友。
他定定看著她:「我對那套照片沒有興趣。」
她沒有順勢問:「那你過來是做什麼呢?」只淡淡道:「哦,這樣。」
先好奇的人先輸,這是他們從前常玩兒的遊戲,大部分時候是她輸。她其實好奇心並不盛,但是每當他流露出希望她先開口詢問的表qíng時,她就本能想讓他滿足,因為如他所願時他會抿著嘴角笑一笑,難得孩子氣的模樣讓她很喜歡。
但所有的喜歡都該有個盡頭。
悠長的風廊中,阮奕岑不再開口,她也沒有,氣氛一時沉默。
不經意抬眼時,徐離菲看到了傅聲聲站在拐角處。那兒沒什麼人,僅有幾叢植物,一個服務生走過,被傅聲聲攔住,不知兩人說了什麼,她突然取過托盤上的玻璃水瓶直直從胸口上澆了下去,澆完了重新將空瓶子還給服務生,還從手包里掏出小費來。
徐離菲收回目光,阮奕岑終於認輸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抬下巴示意面前辦拍賣會的小林苑:「過來看看。」
他停頓了兩秒:「和誰一起?」
她隨意敷衍:「一個朋友。」
他抬眼看她:「朋友?」
她沒有回答,傅聲聲過來了。
十月入秋,天已經涼起來,女孩半條裙子濕透,抱著雙臂邊走邊發抖,模樣看著怪可憐。阮奕岑順著徐離菲的目光看過去,眉毛擰起來:「怎麼弄成這樣?」順勢將手臂上的西裝外套搭在女孩肩上。
傅聲聲靠過去挽住他的手臂:「在那邊等你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端水的服務生。」悶悶抬頭:「你和徐離菲小姐聊完了嗎?我好冷,拍賣會我們不要去了,我想快點換衣服,你陪我。」
徐離菲終於搞明白剛才傅聲聲唱的是哪一出。
阮奕岑仍皺著眉:「你先去前面客房讓她們給你重新拿套衣服。」抬手看了看表:「我……」
傅聲聲打斷他的話:「你知道我是路痴,這裡這麼大,萬一迷路了怎麼辦?」
徐離菲了解阮奕岑,這種程度的任xing和撒嬌絕不會讓他感到厭煩,看來傅聲聲也了解。
他的確沒有厭煩,淡淡道:「讓服務生帶你過去。」
傅聲聲嘟起嘴來:「你好討厭啊。」
阮奕岑沒有回答,卻轉過頭來看著徐離菲。
徐離菲才想起來自己站在這兒的初衷,她其實沒有什麼需要和阮奕岑jiāo談,這人連分手都只給了她薄薄一張紙,現在再像老友見面一樣平和聊天未免搞笑。她站在這兒原本是為了等卿源。一時覺得自己挺滑稽,也覺得傅聲聲挺滑稽,這女孩認錯了敵人,也示錯了威,可她真正的敵人,呵,她真正的敵人該是聶非非。但聶非非其實連阮奕岑都不曾放在心上,更不用說她,聶非非的世界裡只有聶亦。
世事的這種錯位也算是有意思,徐離菲笑了笑:「我還有事,不打擾兩位,下次有機會聊吧。」點了點頭就算是告別了,身後傅聲聲小聲撒嬌:「你看徐小姐都走了,陪我去換衣服啦……」才二十一歲,這麼撒嬌無論誰聽著都覺可愛,但阮奕岑卻沒有出聲。
大概有三秒鐘的空白,她已經走出一段,突然聽到阮奕岑再次叫了她的名字:「菲菲。」就像剛才她在看畫時他在背後那麼叫她。但這次她沒有再回頭。
穿過風廊,走到藝術牆那兒,徐離菲停下來,習慣xing從手包里取煙和打火機,遍尋不得時才想起來為了治病她已經戒菸。手包里倒是放了幫助戒菸的糖果,她取出一隻棒棒糖撕開糖紙。穿堂風chuī過,有點冷,有個陌生男人經過,駐足片刻,走過來同她搭話:「好久不見。」又是個認錯人的,她正要如常帶過,男人卻帶笑地補充了一句:「徐小姐是和聶亦一起來的?」
她怔道:「我們認識?」男人身量高,面目硬朗英俊,笑起來挺特別,總像是隱含意味。她沒見過這人。
男人想了想:「去年十一月我們在聶亦家裡見過一面,清湖的半山庭園,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們是姐妹,把你認成了非非。我們只見過那麼一面,你不記得我也正常,我是謝侖,聶亦的朋友。」他笑了笑:「你和你姐姐長得實在太像,簡直一模一樣。」又補充道:「對了,聽說非非她現在還在美國療養,身體怎麼樣了?」
徐離菲靠著藝術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男人在說什麼。今天早上她才想過聶非非是不是還活著,如果還活著她人又在哪裡,下午就有人出現為她解惑,簡直像天意安排的巧合。可聶非非怎麼又成了她的姐姐,她父母先後病逝,跟著爺爺長大,她沒有姐姐。事qíng越來越撲朔迷離,她沉默了兩秒鐘,問男人:「你和聶非非很熟?」
男人道:「還可以,我妹妹和她感qíng更好一些。」說著看了看時間,有些疑惑:「聶亦不是說六點才會過來,他已經來了?」
她抿了抿嘴角:「我和另外的朋友一起,不知道聶亦會來。」
男人了悟道:「你朋友還沒到?」隨即笑了:「我正要進去,外面風大,不如一起進去等他們。」
風廊盡頭的小林苑別有dòng天,曲徑深處,南派建築的樓宇圍出一個廣闊中庭,中有花木扶疏,主辦方倚著花木布置出來一個別致會場,專供今晚的慈善拍賣會使用。
謝侖帶著徐離菲在中庭西邊的二樓上喝茶。從樓上看下去,樓下已經落座數位客人。
給卿源發過簡訊後,徐離菲開始坐在那兒認真想事qíng。
其實,剛才謝侖說的很多話都沒道理,比如他說他一年前在聶亦家見過她,可去年十一月整整一個月她都待在長明島附近的K城,且她從前並沒來過S城。再比如他說她是聶非非的妹妹,退一萬步就算她來過S城,謝侖曾見過她,會駕定她是聶非非的妹妹,那必然是聶亦告訴他的。可如果她真是聶非非的妹妹,為什麼當她問聶亦聶非非是她的什麼人時,聶亦卻沒有回答?
這有什麼不好回答?
她沒意識到自己眉毛皺得厲害。
開闊的茶室里只有他們兩人,謝侖紳士十足,看她不喜歡說話,也沒怎麼開口,自在地坐在她對面泡茶。茶室里放了具座鐘,鐘敲起來時謝侖膘了眼中庭,聲音里透出一點微妙的驚訝:「倒是次次掐著時間來。」又看向她道:「聶亦到了。」
沉思被打斷,目光順著飄到中庭,果然看到聶亦在貴賓席落座。徐離菲想起錄音筆中聶非非所說,這人氣質太出眾,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的確是那樣,更別提今天他懷裡還抱了個小女童。
坐在二樓更能看清下面的動向,全場多半的目光都聚在父女倆身上。聶雨時原本就長得可愛,打扮一下更加可愛,鬈髮齊肩,戴一頂小小的水晶發冠,穿銀色的蕾絲蓬蓬裙,像個小天使。小天使被放在聶亦旁邊的椅子上,立刻有服務生送上來適合小孩子喝的果汁。小傢伙接過果汁,皺眉看了半天,鼓著腮幫深吸一口氣,表qíng悲壯地飛快喝了一口,接著一本正經地將果汁遞給聶亦,一副照顧小孩子的模樣悄悄和聶亦說了兩句什麼。
謝侖倚在藤椅里撐著腮笑:「你猜雨時在說什麼?」
她搖頭。
謝侖道:「一定是說:『爸爸,我幫你試過了,這個果汁不涼也不燙,你喝剛剛好,要喝完知道不知道?』」眼見聶亦俯身接過玻璃杯,他笑出聲:「這孩子一遇到討厭吃的東西,就會假裝給聶亦試毒,然後把那些東西全推給聶亦幫她解決掉,成功率能到百分之五十。」
徐離菲目光一直落在聶雨時身上。聶亦喝完果汁將空杯子重新遞給她,小女孩拿著杯子嚴肅地上下左右都看一遍,包子臉上露出欣慰表qíng,看口型似乎說的是:「喝得很好哦,爸爸。」她忍不住也笑了,隨口向謝侖道:「這一招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我不信。誰能捨得拒絕她?」
謝侖抬手幫她添茶:「遇到她討厭吃的東西聶亦正好喜歡,成功率就高,要是不巧聶亦也討厭,基本上結果就只能是她自己哭著把它們吃完了。」他挪揄道:「你不知道聶亦還挺挑食的吧?」
她自然不知道,沉吟了兩秒鐘,道:「聶亦很寵他女兒。」
謝侖道:「和愛的人生的孩子,真正的愛qíng結晶,怎麼寵愛都不為過。」抬眼看到她的表qíng,失笑道:「我聽說過你是去年才回到家裡,和他們有些生疏,不過畢竟是你姐姐和姐夫,總不至於你也聽信那些莫名傳聞,以為他們之間是場為家族利益的商業聯姻?」他倒是坦白得很誠懇:「要真是商業聯姻,那也輪不上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