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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我想了半天,回我媽:「這麼說……是有張支票,多少錢來著?」

    我媽沉吟:「所以你沒有問過他,他也沒有和你提起?」

    我灌下去半瓶汽水,有點兒清醒過來,我說:「應該是有一些原因,聶亦他……」三個字出口竟有一點兒啞澀,我舔了舔嘴唇,接著說:「他應該有自己的考慮,不告訴我總有不告訴我的理由,您不是跟我說過,人有時候要懂得克制自己的好奇心?」

    我媽苦口婆心:「問這事是媽媽擔心你,我真是挺擔心你,最近常失眠到半夜,翻來覆去地還影響到你爸,你都不知道,為了不影響他我只好……」

    我灌下去另外半瓶汽水,說:「克制自己不翻身嗎?真是對不起你呀媽媽。」

    我媽冷酷地說:「只好讓你爸去睡客房。」

    我握著空汽水瓶子說:「……真是對不起爸爸呀……」

    我媽語重心長:「可能是我太擔心你會經營不好一段婚姻,非非,畢竟婚姻和戀愛是很不同的。」她嘆氣:「戀愛是一段親密關係的開始,但缺乏經營智慧的婚姻,往往是一段親密關係的結束。」

    我恍惚了一下,想起和聶亦的這段關係。其實我已經經營失敗了,說不定根本不會再有什麼婚禮,也不會再有什麼婚姻。

    我媽續道:「不過你懂得婚姻的基礎是信任、不好奇、不猜忌,這其實已經是一種了不得的經營智慧了。」她自個兒安慰自個兒。「我覺得你應該會把這段婚姻經營得很好,畢竟你是我生的,就算笨也不可能笨到哪裡去。」安慰完自個兒之後,我媽大感輕鬆:「看來今天晚上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你爸也不用再睡客房了。」

    我心懷愧疚地說:「媽我可能……」話都還沒說出口,心滿意足的鄭女士已經掛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發了半天呆,童桐路過時提醒我:「非非姐,冰箱門打開那麼久你不冷呀?」我才醒過神來,埋頭看,手機屏幕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我劃拉到簡訊那一欄。理所當然沒有聶亦的簡訊,離我們分手那個早晨已經差不多一個星期了。

    當天深夜,印尼拍攝的所有後期工作全部完成,提供給《深藍·蔚藍》的照片一選再選,最終定下來二十張,根據主題分類排好順序,由童桐整理好寄給對方編輯。

    淳于唯打來國際長途祝賀。

    據悉唯少新近jiāo了位前往羅馬度假的法國女友,女友甚為làng漫,為了他們這場命中注定的相愛能夠天長地久,非要大晚上去特雷維噴泉扔硬幣許願。qíng聖淳于唯同學此時正被淹沒在人cháo涌動的噴泉跟前心如死灰。

    我們閒閒jiāo談,話筒似乎被捂住,電話彼端傳來一陣不太清晰的法語對話,對話逐漸變得急促,「啪」的一聲響,淳于唯重新切換回中文頻道,悻悻然同我抱怨:「說你們女孩子最厲害的武器是眼淚的那位仁兄,一定沒有試過被長指甲撓臉的滋味。」

    大致是這麼一個qíng況,淳于唯的法國女友扔硬幣前突然心血來cháo,讓唯少發誓會愛她一生一世,唯少捂上話筒深qíng款款:「阿芙拉,你是我的一切,我發誓愛你一生一世。」但問題在於,阿芙拉是他三天前才分手的那位英國來的前女友的名字。然後他的現任女友----法國來的克拉拉就氣憤地拿長指甲撓了他一臉,並宣布他們這場命定之愛就此終結。

    淳于唯唉聲嘆氣:「既然失戀了,我就早點兒來參加你的婚禮,雖然婚前你可能很忙,但至少還有寧寧能安慰我的qíng傷。」

    我原封不動地將這句話轉述給了剛從衛生間出來的寧致遠。

    寧致遠滿面驚恐:「媽的,我得出門躲幾天。」撲到工作檯前拿起地球儀來研究了整整一分鐘,表qíng嚴肅地面向童桐:「麻煩幫我訂一班去『神仙的城、偉大的城、幸福的城、堅不可摧的城、玉佛的宿處、被贈予九塊寶石的世界大都會』的機票!」

    童桐一臉茫然:「被贈予九塊寶石?那是……什麼鬼地方?」

    寧致遠敲桌子:「我們這種高智商團隊怎麼就收了你這種沒文化的笨蛋!」

    我幫童桐解惑:「那是曼谷的全稱。」

    電話那頭的淳于唯興奮道:「曼谷?寧寧要去曼谷?哎哎,那我在曼谷和他會合好了,給他一個surprise(驚喜)。」

    寧致遠還在認真地告誡童桐:「悄悄訂啊,可別讓唯少知道了。」

    我緊緊地閉上了嘴。

    凌晨三點大家才收拾睡覺,我一時半會兒睡不著,捧了杯咖啡站落地窗前看夜景。無論在夜間的哪個時刻,金融中心總是不缺燈火。燈光太亮,總讓人感覺浮華,就連天上的月亮都熱鬧起來。這景色是人間的景色,和海底不同。和聶亦的湖邊別墅也不同。莫名就想起那座月桂湖邊的別墅,那天晚上我和聶亦聊了我喜歡的歌,還跳了舞,那真是一段好回憶。

    我一口一口喝咖啡,童桐從浴室里出來,邊擦頭髮邊好奇地湊過來:「非非姐你在看什麼?」

    我說:「有一輛huáng色的保時捷變成了汽車人,正扶一個老奶奶過馬路。」

    她說:「哦。」擦著頭髮淡然地退回去坐到沙發上,想想又問我:「提前三天完工你不高興嗎?這樣你就有更多的時間去準備婚禮啦,還能休息兩三天養好jīng神再去拍婚紗照呢。」

    我問她:「寶貝兒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不高興的?」

    她嚴肅:「你一不高興就開始胡說八道!」

    我沉默了一下,問她:「都三點了你還不去睡嗎,少女?畢竟勤勞的你明天早上七點鐘還要起來給我買香菇粥。」

    她號啕:「還要買呀?」哭著去睡了。

    我繼續站那兒喝咖啡,感覺非常空虛。當初的確是那樣安排的時間,二十七號完工,二十八號去北方的長明島拍婚照,那裡有世界上最好的楓林。

    那時候還擔心留給婚禮的時間不夠多,拼命趕工,如今的確如我所願提前完工,一時卻無事可做。

    聶亦說我們需要各自整理一下。其實我沒什麼可整理,從我們再次在香居塔相遇的那天起,我對他抱持著什麼樣的感qíng,那實在是一件不需要思考的事,而我唯一需要反省的錯是不謹慎。

    我們未來究竟會怎麼樣,處理權在他手中。要麼他整理之後,覺得我對他是認真的,決定取消婚禮和我分手;要麼覺得那天晚上我的確只是一時衝動,婚禮可以繼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其實最大的可能,是聶亦會選擇和我分手,否則早該聯繫我,說明一切只是誤會。

    我站那兒一陣茫然,感覺越加地空虛。突然想起來這已經是星期一的凌晨,試婚紗就定在今天上午。

    灌下最後一口咖啡,我想我得主動去和聶亦見個面,他到底是什麼想法,我想知道。無論他做哪一種選擇,我都會平靜接受。至少在他面前會平靜接受。

    但見面之前還得去試一下婚紗,再不安、憂鬱、惶惑,穿漂亮衣服的機會總不能錯過。況且這條花大力氣做出來的漂亮裙

    子,此生說不定只能穿這麼一回。

    結果天亮後剛到家就被小二十天不見的康素蘿拽到花壇邊上蹲著。

    那時候我媽在客廳里招待客人,康素蘿可能正試穿伴娘裙,從落地窗遙望我開車進來,趿拉著拖鞋跑出來迎接。

    已近十月,秋風秋涼,康素蘿穿一身白色的伴娘小禮服裙搭個毛絨拖鞋,遺世獨立地站在瑟瑟秋風之中做百感jiāo集狀。

    我惻隱之心大起,走過去撫著她的肩膀憐愛她:「康愛卿愛朕之心切切,顧不得披件衣裳就出來迎接朕,朕心甚慰啊。不過康愛卿,天氣預報說今天氣溫只有十四度,你穿這樣沒覺著冷嗎?」

    康愛卿瑟瑟發抖地架著我就往花壇深處走:「你可算回來了,咱們先辦正事。」

    我沉默了一下,制止她:「愛卿你冷靜,就算急著和朕幽會也等朕先面見了皇太后再說。」

    康愛卿瑟瑟發抖地也沉默了一下:「幽會你妹,出大事了!」

    我蹲在花壇上翻看康素蘿的手機,康素蘿穿著我的外套居高臨下站在我面前。

    手機頁面是某攝影論壇蓋了一千多層高樓的熱帖,帖名叫《外國佬這篇帖子難道八的是海洋攝影師貝葉?》。

    匆匆掃了一遍內容,主帖由三個部分組成:一篇從美國某社jiāo網站轉來的英文長文,一篇譯文,一篇轉帖者的分析文。英文長文就是個八卦帖,大致內容是原發帖人細列其近年遇到的幾個奇葩校友,共提了四名校友。四名校友各擅所長,各有特色,被轉帖人特地用紅線標出的一段講的是代號為N的某個學攝影的中國女孩。N的大略事跡如下:引誘在攝影領域聲名顯赫的某位天才攝影師,用卑劣的手段破壞了這位攝影師的婚姻,利用該攝影師的人脈獲得某國際大獎,達成目的後卻狠心拋棄了這位攝影師,導致深深迷戀她的攝影師jīng神失常最終車禍身亡。第二部分的譯文只譯了有關N的一段。第三部分主要就是轉帖者分析N等於我的可能xing,結論是有百分之九十七點八的可能xing,這個N指的就是我了。

    我將手機扔還給康素蘿:「埃文斯剛走的時候不是有所謂的校友已經八過一輪了?只不過那時候是國外論壇八,這回是國內論壇八。我們攝影界其實沒那麼高的公眾關注度,過幾天他們就散了,這算什麼大事?」

    康素蘿眉毛擰成一條線:「不僅限於那幾個攝影論壇,很多其他論壇和社jiāo網絡都有轉載。」她唉聲嘆氣。「其實單提你和埃文斯的名字是不會有多少人關注這件事,這年頭普羅大眾誰關心藝術界啊,但不知道從第幾次轉帖開始,也不知道是誰多添加了一條信息,說你可能會成為聶氏的兒媳,然後,」她咽了口口水,「那帖子就火了,火得一塌糊塗,已經有好幾個認識的人打電話來拐彎抹角問我帖子裡說的事是不是真的。」

    我愣了兩秒,說:「那還真是挺火的。」

    她揉眉心:「我想過了,前一陣你不和我說有人給聶亦寫匿名信嗎?沒兩天又鬧這麼一出,還都是拿埃文斯教授的事做文章,哪可能這麼湊巧,明擺著就是一個人gān的,我去查了原帖,那人自稱什麼艾娜·霍金斯,Y校根本就沒這麼個校友!」

    想想芮靜的英文水平,不得不實事求是地偏幫她兩句,我說:「那幾封中文匿名信芮靜她努努力勉qiáng還能寫出來,但英文……這是不是太難為了她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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