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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褚秘書點頭。「的確是個破茶杯,不過破之前是國意堂周老先生畢生最珍視的珍品之一,索賠,」他故意頓了頓,「能讓你們傾家dàng產。」

    表姨媽臉色泛白,靜了好一會兒:「不用演戲來嚇唬我,我可不是被嚇大的,要不咱們就來撕扯撕扯!看看傳出去誰的名聲好聽!」

    聶太太招呼我媽出去散會兒步,兩人先走了。

    褚秘書客氣道:「芮太太,不會有什麼事傳出去,我們並不擔心。」

    表姨媽繃不住:「你們別把事qíng做絕!」

    褚秘書笑:「芮太太,起訴您毀壞他人財物並不算把事qíng做絕,真正把事qíng做絕有很多種方法,但我覺得您應該不會想知道。」

    表姨媽頹唐地跌進沙發深處:「你們……」轉頭看到芮靜,氣全撒到她身上,點著她的額頭罵:「死丫頭,他到底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你倒是說呀!」

    芮靜被點得直往後退,突然大哭起來:「我只是不想讓聶非非嫁出去,憑什麼她得到的都是最好的,她明明那麼壞!」她邊哭邊細數我的罪責:「私生活不檢點,亂jiāo男朋友還和她老師亂來……我只是不想讓她嫁出去禍害別人!」又看向她媽:「是你說只要我堅持說聶亦欺負了我,你就一定有辦法讓他為我負責,是你說的是你說的!」

    表姨媽氣得直哆嗦:「你、你這個……」

    芮靜沒管表姨媽,滿臉是淚地看向聶亦,聲音幾近哀求:「我是在幫你聶亦,你看清聶非非的真面目!你要是娶了她你一定會後悔,她不過是看上你的家世看上你的錢!」而可笑的是她做這一切時我就站在她面前,這種勇氣也實在令人欽佩。

    聶亦靠在近門口的置物架旁,正背對著我們自個兒給自個兒調冰水,聞言甚至沒有回頭。

    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我認真地看了芮靜好幾秒,我說:「芮靜,我對你不薄。」

    她瞪著我,憤恨簡直要溢出眼眶。

    有一瞬間心裡直發涼,我說:「我沒你這個妹妹,就這樣吧。」

    她倒是先爆發了:「誰稀罕你誰稀罕你!」又向聶亦:「聶亦,你看清她的真面目!」

    終歸還是不甘心,我雙手揣褲兜里走過去問她:「芮靜,小時候你做錯事我幫你背黑鍋,長大後你闖禍我幫你收拾爛攤子,我不是個好姐姐,但也不壞,你讓聶亦看清我的真面目,我有什麼真面目好讓他看清的?」

    她咬牙切齒:「別以為自己多好心,你那麼做是因為你媽欠我們家!而你,聶非非,你是個婊……」

    我一耳光給她扇了過去,她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我。表姨媽見勢就要撲上來,被黑衣安保攔住了,她歇斯底里:「你打你妹妹!聶非非你敢打你妹妹!」

    另外兩個黑衣青年制住芮靜,我將她拽到牆角,兩人立刻要跟過來,被我擋了。我一隻手撐在牆上將芮靜困起來,我是真的很困惑,我問她:「所以那幾封匿名信也是你寫的?你都沒有親眼看到過那些事,你就覺得我做了,還編得惟妙惟肖,你知不知道那叫造謠?」

    她被那一耳光扇得徹底發了瘋:「你就是做了!做了就不要怕被別人說!我讓你再也騙不了人我有什麼不對!聶非非你就是個婊……」

    我沒讓她把那個字說完,抬手又給了她一耳光,她大聲哭,拗勁卻上來了:「聶非非你說不過我你就打我!你說不過我你就打我!」

    我將她兩隻手都制在牆上,靠過去,我說:「芮靜,你只有我一個表姐,你闖了禍,連你的親姐姐也不管你,我是會罵你,但哪次我沒有幫你?當然你不用記我的好,但每次害我的時候,你就沒有覺得良心不安過?」

    她推我,手腳並用地踢打我:「你可以不幫我呀,你幫我難道是因為你喜歡我?因為我是你妹妹?你才不是,你不過是為了秀優越感秀成就感,你幫了我我就要對你感恩戴德?你幫我是你應該的!」

    寫匿名信誣陷我,當著眾人的面撒謊誣陷聶亦,無理取鬧,還拒不認錯。

    這世上是不是就是有這樣的人,外人的一點兒小恩小惠她能銘記一生,親人給的照顧和寬容她卻認為理所應當。

    她踢打得我心煩,一心煩就沒控制住拳頭,表姨媽在一旁尖叫,芮靜跪倒在地上痛哭:「誰救救我,聶非非她瘋了,聶亦救救我,聶非非她瘋了!」我背對著聶亦,並不知道他有什麼表qíng,只知道他沒有給出任何反應。

    頭一陣一陣疼,芮靜在地上自保式地蜷成一團,我蹲下去問她:「覺得痛是不是?痛就對了,我也挺痛的。」

    芮靜的臉一塌糊塗,哭得一抽一抽地問我:「你想怎麼樣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想打死我嗎?我沒有做錯!聶非非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既虛偽又糟糕,可憑什麼大家都喜歡你,你得到的東西還永遠是最好的?!」

    表姨媽也在一邊哭著嚷嚷,嚷得我頭直犯暈,我沒太聽清她嚷的是什麼,正想站起來喝杯水清醒清醒,眼前突然一黑,隱約聽到一聲「非非」,我都沒工夫去分辨那是誰喊的就倒了下去,後面的事徹底記不太清楚了。

    中間似乎醒過一次,隱約記得是聶亦照顧我,告訴我我是太累,時間還早還可以再睡很久,又拿來溫水扶我起來吞下幾片藥片。我躺下去抱怨枕頭太硬,他去衣帽間拿來軟枕芯幫我更換,坐在我旁邊陪我入睡。

    徹底醒過來時首先想起這個,但印象太縹緲,總覺得是不是做夢。然後想起下午在會客廳里表姨媽的蠻不講理和芮靜的哭鬧。

    我在腦子裡將所有的事qíng都過了一遍,想應該是睡在了聶家的客房。

    睜開眼睛,房間裡居然留了光源,雖然暗,但足可以視物。用人實在有心,應該是怕我半夜醒過來找不到燈控開關。

    我坐起來準備給自己倒杯水,調亮chuáng燈下chuáng,倒水時又想起換枕芯的事,疑惑到底是不是個夢,突然想起還能記得枕套的顏色,端著杯子回到chuáng邊確認。目光剛落到chuáng上我就愣住了,心臟漏跳好大一拍。

    下chuáng時我沒注意到,那張chuáng非常巨大,足夠一次xing睡上五個人,深藍色的chuáng單上有兩條同色的被子,一邊一條。一條被子剛才被我掀開,留下一個凌亂的被窩,三人遠的距離外是另一條被子,聶亦一隻手放在被子外面,正在熟睡。

    我才來得及打量這房間。空間極大,厚重的窗簾將自然界隔絕在外,進門的牆壁被做成磚紋牆,中間隔出來一個一個不規則的小空間,擺放了各式各類的模型。chuáng的對面則繪了一幅巨大的壁畫,占滿整個牆壁,是梯卡坡浩瀚的星空。

    並不是什麼客房,這是聶亦的臥室。

    我躊躇了兩秒,把整杯水都喝下去,又將chuáng燈調暗,然後輕手輕腳走到chuáng的另一邊。

    暗淡的暖光覆上聶亦微亂的額發,閉上的雙眼,濃密的長睫毛,高挺的鼻樑,好看的薄嘴唇。我鬼使神差地俯身,看著他的臉在我眼前放大。那些光像是突然有了生命的jīng靈,多靠近一分,它們就更明亮一分。

    聶亦熟睡的臉在我俯身而下的yīn影中變得格外出色,而我終於感覺到他綿長的呼吸。

    他沒有醒,我卻停在那個位置再也不敢俯身。我媽說我爸睡著時最可愛,就像個小孩子。是不是所有的男人睡著時都像小孩子,溫柔靜謐毫無攻擊xing?他可千萬不要醒過來。

    我屏住呼吸,拿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頭髮,視線滑過他的臉、他的喉結、他的鎖骨、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睡衣袖子挽上去忘了拉下來,現出一段小臂,肌ròu的線條修長又有力。我著魔似的將手掌覆上去,頓了三秒,手指按照肌ròu延展的線條一路撫摩,直到他的指尖。有一點光站在他半圓形的指甲蓋上,跳躍著似乎就要爬上我的指頭,不過是幻覺,卻讓我一下子驚醒過來。我趕緊收回手,抑制住胸口劇烈的跳動,慢慢站起身。

    窗戶外面是個露台,我重新給自己倒了杯水,關了chuáng燈,端著杯子踱到露台上。

    一覺睡醒發現心上人就躺在身邊,一番周折我卻只敢摸摸他的頭髮,摸摸他的手臂,現在連初中生都不這樣談戀愛了。可想想又覺得挺làng漫,有多長時間?兩分鐘還是三分鐘?也許聶亦一生都不會知道有這麼一個黎明,不會知道我在他熟睡時充滿熱望地看著他偷偷撫摩過他。我胡思亂想,如果他一生都不知道,那實在是有點兒可惜,所以……要是有一天我先他一步離開人世,其實可以把這件事錄在一隻錄音筆里告訴他,告訴他曾經有那麼一個黎明,有那麼一個三分鐘,以及我覺得那三分鐘的時光非常溫柔,值得珍惜。

    其實我有很多事qíng都想告訴聶亦,只可惜我們倆的關係,很多話只要開口就是結束,很多事只要開始就是結局。

    喝完水又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手腳都被夜露浸得冰涼,我才做賊似的推開落地窗,又做賊似的將窗戶關上,再做賊似的拉好窗簾。屋子裡登時漆黑一片,突如其來的黑暗把自個兒嚇了一大跳,我趕緊將窗簾重新拉開一點兒。

    chuáng邊突然傳來一點兒響動,牆燈乍亮,聶亦靠著一隻靠枕屈膝坐在chuáng邊,姿勢和動靜都不像是剛起來,顯然已經在黑暗裡坐了有一陣。

    我將玻璃杯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問他:「你……什麼時候醒的?」

    他答非所問:「聽到你在外面哼歌。」聲音裡帶一點兒剛睡醒的沙啞。

    五分鐘前我的確哼歌來著。

    我鬆了一口氣,踱步到吧檯給他倒水,邊倒邊抱怨:「我哼得應該很小聲,看來窗戶不太隔音。你喝溫的還是涼的?剛睡醒還是喝點兒溫的吧……」

    他拿燈控器調開吧檯燈,道:「你沒有必要為她們感到難過。」

    我抬頭問他:「什麼?」

    他答:「岳母說你一難過就一個人待著哼《玫瑰人生》。」

    我語調歡快:「笑話,別聽我媽胡說,我十七歲才學會唱《玫瑰人生》。」

    他道:「幼兒園時唱《藍jīng靈》,小學唱《外婆的澎湖灣》,初中唱《明月千里寄相思》,高中學會了《玫瑰人生》,之後就一直唱《玫瑰人生》。」

    我沉思:「這麼說起來,我還真是會唱好多歌,還是不同類型的。」由衷感嘆:「我真厲害。」

    他平靜道:「轉移話題這一招對我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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