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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我話還沒說完,脖子上多了一副耳機。他靠近我,耐心撥開我的長髮,將耳機正確戴到合適的位置,電源打開,一陣熟悉的海làng聲。
我疑惑問他:「這什麼?一種懲罰工作狂的新設備?」
他埋頭調整耳機音量:「開完會去湯加錄的鯨歌,你不是很喜歡這個?」
我愣在那兒。海làng一層一層鋪近,是熟悉的韻律節奏,水的層次和聲音的層次在耳朵里合二為一,有風chuī過來,頭上的藍花楹花枝顫動,似霧色又似搖曳的游雲。
我們離得很近,黑色的音頻線在聶亦指間晃動,音控面板上有許多複雜按鈕,他調整完畢和我解釋每一個按鈕的功用,又補充:「後期按照助眠的頻率對海làng聲和鯨歌進行了調整,可以單聽一種,也可以合起來。」指給我看,「通過這個按鍵進行cao作。」
極輕的海làng聲中傳來座頭鯨憂鬱的歌聲。我沒有說話,微微抬頭看著聶亦。
這樣近的距離,伸手就能觸到他的胸膛,張開手臂就能抱住他,如果要圈住他的脖子,就需要踮起腳,因為今天穿了平底鞋,所以得用力踮起來,就像那些跳天鵝湖的芭蕾舞女演員。
他伸手重新幫我調整耳機的佩戴位置:「現在你可以戴著這個去睡覺了,後面的事我會處理,我的房間你……」
我抱住了他。搭在手臂上的風衣落在地上,世界安靜了三秒,他似乎愣了一下,就著被我抱住的姿勢摘下貼在我耳朵上的耳機,聲音里有一點兒困惑:「非非?」
我只是突然想抱抱他,可每一個和他的擁抱都必須有一個藉口,我只好又給自己找了一個。我說:「噓,我媽在後面,我們分別十多天了,得抱給她看一下。」
十秒、二十秒,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不遠處的糙坪邊上長滿了紅花酢漿糙,微風拂過,細長的葉子輕輕晃動;三十秒、四十秒,他手指捋順我的頭髮,低聲道:「好了,非非,讓我去會客廳。」
我放開他,卻握住他的手,我說:「我跟你一起去。」
他不贊成:「你太累,現在最需要的是睡眠。」
我跟他開玩笑:「我們家家教嚴,要讓我爸知道我只能和你共富貴不能和你共患難,非把我逐出家門不可,我被逐出家門對你有什麼好處啊?」
他看了我好一會兒,忽然道:「只是無聊瑣事,非非,你不用擔心我。」
我僵了一下,良久,我說:「聶亦,你曾說我是你的家人。」
他點頭。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我說:「那麼當你遭遇指責和污衊時,我只有一個位子,就是站在你的身邊,因為我是你的家人。」
我媽在小花亭等我,聶亦過去和她老人家問好,最後變成我們三人一起回了會客廳。
那時候古董座鐘正指向五點二十,會客廳里的格局和我們第一次進來時相差無幾,只是對峙雙方臉上都現出明顯的疲色,畢竟已經坐了好幾個小時,中間還鬧了一個小時。
窗外天色有些暗下來,窗內燈火通明。
剛轉進會客區,一隻茶杯就朝我砸過來,還沒反應過來聶亦已經擋在我面前。「啪」,茶杯碎在地上,茶水濺了他一身,幸好杯子裡水不多。
客廳里有一瞬間寂靜,我趕緊檢查聶亦:「有沒有被砸到?」
用人小跑過來,聶亦面色如常,淡淡道:「沒事。」
我拿過用人手裡的毛巾幫他揩拭毛衣上的茶水,主位上聶太太神色冰冷,聲音簡直透著寒氣:「馮韻芳你……」
表姨媽打斷聶太太的話,臉上疲色盡掃中氣十足:「我什麼我!我就教訓這有人生沒人養的東西了!想英雄救美?沒門兒!」
聶太太從座位上站起來,看樣子是要過來看看聶亦。
表姨媽「唰」的一聲也站起來,攔到聶太太面前聲色俱厲:「想走?鄭丹墀我攔不住,你我還攔不住?今天要麼你給我個jiāo代,要麼我們兩母女死這兒!」
我媽竭力控制qíng緒:「馮韻芳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太難看?」
表姨媽譏諷:「難看?聶家青天白日仗勢欺人就不難看了?聶亦欺負我女兒就不難看了?」坐在沙發上的芮靜抖了一下。
聶太太單手扶著沙發扶手,表姨媽氣勢bī人地站那兒擋住她。聶太太不復最初的冷靜,眼底怒火盡現,但也沒讓用人過來幫忙,也不知道我和我媽走後表姨媽怎麼在這兒折騰了一番。
整個會客區劍拔弩張,空氣像被擰成了無數節絲線,緊緊繃在近百平的空間裡。
聶亦站一旁安靜地看了一會兒,開口向管家道:「讓安保過來。」
表姨媽驀地轉頭,目光落在聶亦身上:「你誰你?想要我們母女出聶家的門,除非把我們抬出去!別以為聶家家大業大就欺負我們母女,再家大業大,還能不講王法不成?!」
管家已經撥通電話,芮靜小聲囁嚅:「媽,是聶亦……」
表姨媽愣了一下,仍攔在聶太太面前,狐疑打量了聶亦兩秒。
今天聶亦穿棕色毛衣、黑色長褲,他一穿編織毛衣就一副書生樣,氣質尤其斯文溫和,完全看不出是個跆拳道高手。大概是聶亦看上去毫無殺傷力的氣質令人感覺安全,表姨媽氣勢不減,哼出聲來:「喲,正主還知道來啊,那事就好辦了!」臉色陡然凌厲。「聶亦是吧?一張支票就想打發我們母女?你打發要飯的哪!我馮韻芳的女兒幾個臭錢你就想打發?告訴你!不把我女兒娶過門,這事沒完!」
一番詰問氣勢洶洶,聶亦卻沒說話,會客廳里出現了一段短暫而奇妙的冷場。兩三秒後,四個高頭大馬的黑衣青年突然出現,大家還沒反應過來,表姨媽已經被帶回她的座位,和芮靜一起被攔在沙發區的bī仄一角。
表姨媽驚魂甫定,連連叫嚷:「你們要gān什麼!」可剛剛站起來又立刻被qiáng制坐進沙發里,表姨媽大怒:「你敢這麼對我們母女,聶家還講不講王法?!聶亦,你欺負了我女兒,你還敢這麼對我們母女!」
芮靜似乎有點兒被嚇到,縮在沙發里臉色一片空茫。
聶亦坐下來打開隨手帶的微電腦,我知道他懶得和她們說話,但一直讓表姨媽這麼鬧下去也不是辦法,我說:「表姨媽你冷靜點兒。」
表姨媽尖叫:「聶非非,你還知道我是誰!讓他們給我滾開!你們這麼bī我們母女,就是想讓我們死在這兒!聶亦他這是默認了他欺負靜靜,你還幫著他來欺負我,欺負靜靜!聶非非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頭痛道:「讓您冷靜是我的錯,您隨意。」
芮靜突然開口:「聶亦你為什麼不看我,為什麼不說話?」
聶亦沒理她。她突然激動起來:「就是你欺負了我聶亦!你做了什麼你不要賴帳!我去看你,你開了門,然後你……就是你欺負了我!你為什麼不說話!」
聶亦終於從鍵盤上抬頭,微微皺眉:「芮小姐,我跟你不熟。」
芮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猴子,用力握住拳頭:「我們見過兩次!你說跟我不熟?你……」
我媽被吵得不行,放下茶杯道:「既然雙方各執一詞,事qíng又是在家裡發生的,到底有沒有這回事,總該還有人可以證明。」
芮靜看向我媽:「表姨媽,連你也不相信我?」
我媽欠身問聶太太:「照顧聶亦的管家呢?」
聶太太道:「清湖那邊只有沈媽一個人照顧小亦。」她輕蔑地看了一眼芮靜。「沈媽說芮小姐提著粥湯來看小亦,稱是替非非送的,又說非非結束工作會過去親自照顧小亦,讓她先回去,沈媽問了小亦後就回去了,誰知道芮小姐慣會說謊。」
芮靜昂著頭:「那時候我是喜歡聶亦,我想要和他獨處。」她捂著胸口。「你們誰沒有說過謊?憑什麼因為我說了一次謊就指責我?我喜歡他,想和他獨處,可誰知道他會傷害我!」
她眼神瘋狂地看向聶亦:「你說你沒有欺負我,你就是欺負了我,誰能證明你沒有?那棟房子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要是沒有欺負我,又怎麼會開給我一張數額巨大的支票?!」
我媽說:「那張支票……」疑問淹沒在表姨媽的罵嚷聲中。
表姨媽恨恨:「證據擺在眼前還要抵賴,你們聶家的下作我也是見識了!」她撂狠話:「今天你們別讓我活著出了你們聶家的門,否則……」
「否則」後面的內容還沒來得及出口,右面的牆壁上突然緩緩落下來一方投影幕,影幕中現出一幅靜止的彩色畫面,是某座別墅的大門口,畫面右下角標註著日期和時間。
大家疑惑地看向投影幕,五秒後,一身好人家女孩打扮、提著個保溫桶的芮靜出現在畫面中敲開別墅的門,右下角顯示時間十九點三十二分;緊接著是個管家模樣的中年婦人離開,右下角顯示時間十九點三十七分;下一個畫面是芮靜提著保溫桶離開,右下角顯示時間十九點四十五分。
聶亦合上電腦,淡淡道:「沈媽是提前下班了,不過二十四小時監控攝像頭沒有。」
客廳里一片死寂。
我看向芮靜:「十三分鐘,聶亦傷害了你,還給你開了張支票,而他那天還病著。」
芮靜臉色煞白。
我媽不可思議,目光落在芮靜臉上。
表姨媽突然道:「這錄像是假的!是你們做了手腳!是你們合起來陷害我們母女倆!」
聶太太忍無可忍道:「住口!」
門外有兩聲輕微的jiāo談,我回頭,管家引了兩位新客人進門,一位是褚秘書,另一位客人三十歲左右,西裝革履,面目清秀,從沒見過。
陌生客人打量一眼屋子裡的陣仗,笑道:「以合理手段防止肇事者傷害他人或者自我傷害;控制雙方qíng緒,避免衝突升級;剩下的jiāo給律師。做聶家的律師在這點上倒是很輕鬆,每件案子前期總是處理得夠專業。」
聶亦站起來,將電腦隨手jiāo給褚秘書,清清淡淡道:「非法入侵他人住宅,誹謗、尋釁滋事、故意損壞他人財物。」看了一眼不遠處那攤碎瓷片。「剩下的你們處理好。」
表姨媽有些著慌,卻qiáng自鎮定:「演得倒是挺像,非法入侵?那可是你們親自給我開的門!誹謗?到底有沒有你自己心裡清楚!毀壞財物?哼,一個破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