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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他說:「聽過。」

    我又說:「還有一本有關海洋的書,講捕殺白鯨……」

    他握住我的手。

    我驚訝地轉頭看他。

    他仍然閉著眼睛:「還在害怕?」

    我愣了,嘴硬道:「沒有。」

    他終於捨得睜開眼睛看我:「你緊張的時候愛重複做一個動作,害怕的時候會變成一個話癆。」

    我倍感驚奇:「……你怎麼知道?」

    他答:「水園和伯母見面那次,聽伯母說起過。」

    我立刻警覺:「我媽還和你說我什麼來著?」

    他說:「小時候……」

    我趕緊說:「我小時候沒為漂亮小男生打過架。」

    他看著我。

    我也緊張地看著他。

    我說:「也沒有為他們買過玫瑰花。」

    他說:「真的沒有偷偷拿錢給他們買過玫瑰花?」

    我說:「真的。」

    他說:「伯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硬著頭皮說:「好、好吧,是送過玫瑰花,但真的沒有偷偷拿錢,都、都是我的壓歲錢。」

    他說:「哦,壓歲錢。」

    我訕訕:「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又生氣:「我媽真是專注賣女二十年,怎麼會和你講這些?」

    他答:「伯母沒和我說過什麼,都是你主動跟我說的。」

    我說:「不對啊,你剛才不是說……」

    他坦然:「我說伯母可不是那麼說的,伯母的確沒那麼和我說過,她說你小時候又乖又聽話。」

    我愣了好一會兒,大悟道:「聶亦,你這是欺負我今天智商沒上線吧!」

    他笑:「不然呢?」他偏著頭,笑意並不明顯,只在嘴角隱現,但顯得整張臉都柔和起來,莫名少了很多距離感。

    回頭想想,我也覺得好笑,直嘆氣道:「又不是小學生,起這種爭執真是辜負這麼好的風景,我們應該邊看星星邊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才對啊,換個頻道好了。」

    他單手枕著頭:「詩詞歌賦和人生哲學我不在行。」

    我無奈:「怎麼辦,那就只剩下看星星這個選項了。」

    他突然開口:「會不會看星座?」

    我搖頭:「你會?這麼多星星,太亂了,怎麼看得出哪些星星是屬於哪個星座?」

    我們相握的手被他抬起來指向星空:「南半球最惹眼的星座是南十字座,那就是,看到那四顆亮星沒有,組成一個十字架。但丁的《神曲》里描繪過這個星座,『把我的心神貫注在另外一極上,我看到了只有最初的人見過的四顆星。』找到南十字座,它附近的星座就很好找了。那上面就是人馬座,人馬座旁邊是天蠍座。」

    我說:「日本的神思者有一首《南十字星》,是指南十字座中的哪顆星星嗎?」

    他搖頭:「南十字星就是南十字座,可能在日本是那個叫法,就像人馬座在日本被稱為she手座一樣。」

    我好奇:「天蠍座上面那幾顆星星呢,連起來像個正方形一樣的那幾顆?」

    他提醒我:「還有個尾巴你沒算上,那是天秤座。」

    我平躺著偏頭靠過去:「哪一顆是那個尾巴?」

    正碰上他靠過來指給我看,頭就這麼撞在一起,我趕緊側身坐起來看他的頭,手碰上去問他:「撞疼沒有?」

    他垂著眼睫:「你是不是拿錯台本了?」

    我說:「欸?」

    他笑:「這一句難道不該是我的台詞?」

    他一笑我就覺得他格外平易近人,簡直讓我什麼動作都敢給他招呼上去,我大膽地伸手摸他的臉,嚴肅地跟他說:「我皮糙ròu厚撞不疼,當然是你比較金貴。」

    他看我的手:「再摸就要給錢了。」

    他躺著,我側坐著,身高優勢讓我膽兒肥得不行,我大膽地將手移到他眉毛,再是鬢角,心中激動,臉上卻要裝出十足的痞氣,我說:「要錢是沒有的,可以把手機當給你,或者你要摸回來也是可以的。」

    他抬眼:「當我不敢是不是?」

    星光都被我擋在身後,我的左手依然和他的右手jiāo握,似乎從握上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忘了這件事,至少我假裝自己忘記了。頭髮散下來落到他胸口,只看清他的眼睛,漂亮得像是星子降臨。意識到想吻他的時候我趕緊從藤椅上跳了下去,才發現相握良久的左手全是汗。

    我力持鎮定,拿起藤椅旁的蘇打水喝了一口,跟他說:「鬧了這麼久開心多了吧?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他坐起來,向我伸手,我會意地將另一瓶水遞給他,他邊開瓶蓋邊道:「今晚我沒有不開心。」

    我說:「不是簡兮讓你不開心了嗎?」

    他想了想:「算不上不開心。」皺了皺眉:「只是討厭而已。」

    我若有所思。

    他看我:「你在想什麼?」

    我其實只是在想,今天晚上有這樣兩個小時,說不定已經夠我回憶一輩子。

    我提著鞋子轉身,自顧自走在前面,笑道:「沒想什麼,就是單純覺得高興,人高興的時候總是覺得時光飛逝。」我將手做出一個撲棱翅膀的飛鳥形狀,邊讓它飛邊給它配音:「Howtimeflies。」

    回到酒會已經差不多十二點,剛走過一個用花枝搭起來的月亮門,就有男士迎上來找聶亦攀談,開口就是聽不懂的冷門生物學詞彙,他們站到月亮門外找了個安靜處jiāo談,我識趣地退到一邊,從依舊孜孜不倦服務的服務生手中取了杯香檳,踱到月亮門處研究它旁邊搭起的一排樹籬笆。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我正好把杯子裡的香檳喝完,整個酒會突然靜下來。我才想起此前說過這個點有煙花表演。不過就是場煙花表演,大家突然這麼安靜,科學家的世界果然還是存在著一套我們平凡人搞不懂的規則秩序。

    我看到不遠處的童桐,打算過去和她會合,葛蘭太太突然翩翩而來,表qíng欣喜地看著我:「別動。」因現場太過安靜,這聲「別動」顯得格外洪亮大聲。

    我嚇了一跳,手指向自己:「您是和我說話?」

    她愉快地笑:「這遊戲已經連續三年沒玩兒成功了,都怪我們的客人太固定,所有的女士都留了個心眼,凡是舉行酒會,午夜十二點時絕不靠近這裡。」

    我莫名其妙:「難不成這裡有什麼玄機?」

    她眼睛發亮,指向月亮門的正中:「你看那是什麼?」

    我抬頭,一眼看到正中的花環。

    我駭笑:「該不是槲寄生花環吧,這個島哪裡來的槲寄生?再說又不是聖誕節。」西方是有這種風俗,聖誕節時若有女孩子站在槲寄生下,附近的男子可去吻她。

    她笑眯眯:「的確是槲寄生,我從英國大老遠帶來,雖然不是聖誕節,但V島有傳統,每年酒會十二點,要是有女士站在槲寄生樹下,就可以得到來自最近的男士的一個吻。」

    我後退一步,說:「不會吧。」趕緊看離我最近的男人是誰,就看到淳于唯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正站在我左前方幾步的地方笑。

    我心如死灰地說:「唯少,你不是吧。」

    淳于唯模特走T台一樣走過來:「都是熟人,聶非非同志,大方一點兒。」說著就要親過來,我趕緊拿香檳杯子擋過去,他捂著鼻子音帶哭腔。「非非姐,怎麼什麼東西到你手裡都能變得這麼有殺傷力?」

    人們哄堂大笑,葛蘭太太安慰他:「你知道每次我們玩兒這個遊戲,那些想要一親芳澤的男士總是不太順利,小伙子,有點兒娛樂jīng神。」

    淳于唯道:「那到底有沒有誰成功過?」

    葛蘭太太和他眨眼睛:「這就要看男士們到底有多努力了。」

    淳于唯想了想,對我說:「非非姐,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這人的最大優點就是有毅力?」

    人群一陣歡呼,我挑眉看他:「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這人的最大優點是空手道……」道字還沒落地就被人拉了過去,我說:「喂,你……」等看清行兇者的臉,接下來的話被我生生咽進了喉嚨里。

    聶亦的臉靠過來,接著是嘴唇。

    與其說我是愣住了,不如說我是驚呆了。

    他微微俯著上身,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另一隻手拿著我的空杯子。他的嘴唇擦過我的嘴唇,我們都頓了一下,然後他的嘴唇覆上我的。

    我聞到刺柏的香味。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兩隻手都環上他的頸項,他的嘴唇撫弄著我的,而我完全屏住了呼吸,只聽見客人們歡呼鼓掌,還有人在chuī口哨。

    良久,他放開我,淳于唯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倆。

    其實我也夠呆的,這突如其來的一吻之後,我第一句話竟然是:「聶亦你拿我杯子做什麼?」

    他極其鎮靜地回答我:「我可是看到了你怎麼拿它當兇器。」

    葛蘭太太迎過來道:「Yee你這樣可不地道,遊戲是有規定的,她應該得到離她最近的男士的親吻。」

    聶亦將杯子放到一旁的長桌上道:「我的確離她最近,Mike可以做證。」

    剛才拉他出去聊專業問題的Mike站在月亮門外舉杯朝葛蘭太太致意,從頭到腳的科學家風範:「據我目測那位先生離Yee的女友2米,而Yee離她只有0.6米,只不過我們被籬笆擋住了你們沒看見,哈哈哈。」

    葛蘭太太遺憾地聳肩:「Yee你怎麼總是jiāo好運?」話音剛落,砰砰幾聲,天空有大朵煙花散開。人群被吸引住,紛紛望向天空的繁華夜景。

    混亂中擠過來的寧致遠說:「我要給那位科學家結尾那個『哈哈哈』點個讚,對了,他在哈哈哈什麼?」

    淳于唯道:「你不只想給那個『哈哈哈』點讚吧?」

    寧致遠笑眯眯:「五千刀,不許耍賴啊。」

    童桐過來給我打小報告:「他們剛才打賭,寧致遠說如果唯少今晚能親到你他就給唯少五千刀,親不到唯少就給他五千刀。」

    我犀利地看她:「你怎麼不來提前通知我一聲,連你都背叛我?」

    她可憐兮兮:「他們說要是我敢搞砸了他們的打賭他們不會饒了我,他們兩個蛇蠍心腸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非非姐你不一樣,你比較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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