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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我說:「有什麼好擔心的?有沒有聽過一句古詩:青梅竹馬難成雙,自古世仇成鴛鴦?你要說簡家和聶家是世仇我就怕了。」
童桐說:「這古詩……出自哪位古人的手筆啊?」
我說:「鄭丹墀女士。」回頭給她補充:「也就是我媽。」
下午七點半我到達S市醫院住院部,不幸遲到了整整一個小時,顯然聶亦不可能還在門口等我。
車開到半路時我就發現自己忘了帶手機,完全終結了先找到聶亦再讓他帶我去病房的可能xing,只好借住院部問詢處的電話打給童桐,問到聶亦奶奶的病房,然後去病區入口辦了探視證直接進去。
我在1105病房的門口駐足整理儀容,正要敲門進去,門卻從裡面打開,T恤牛仔的短髮女孩看到我吃了一驚,納悶道:「您是……?」這姑娘短髮微卷,像奧黛麗·赫本在電影《龍鳳配》里從巴黎回到美國時的造型,非常漂亮jīng神。
我懷裡抱著一大捧花,說:「這是聶老夫人的病房嗎?我是聶非非,是來探病的。」
短髮女孩看著我足足怔了三秒,才輕聲道:「奶奶jīng神不太好,已經休息了。」
我說:「那我把花拿進去就出來。」
短髮女孩遲疑了一下,側身將我讓了進去,又躊躇了一會兒,自個兒拉上房門離開了。
事qíng真是出乎人的意料。
本來以為這會是個短暫的探視,但進病房十分鐘後,我坐在聶亦奶奶的病chuáng跟前,給她唱起了我自編自導的川劇樣板戲《哈利·波特進霍格沃茨》。
我嚴肅地跟戲癮犯了的老太太說:「因為就我一個人,所以鑼鼓鐃鈸和幫腔我都頂了,肯定跟真的沒法兒比,但有那個意思就好,您說成不成?」
老太太遺憾地說:「那麼伏地魔變臉今天也演不了是不是?」
我說:「川劇變臉得準備道具,下次我來專門給您排一段這個,今天先唱《哈利·波特進霍格沃茨》那段,那我開始唱了?」
老太太興致盎然地說:「你唱。」
我就開始唱了:
「況且況且況且況且況況且!
我,本是女貞路上一個平凡的小學生,腦殼上,有個洗不脫的閃電疤痕。
波特是我的姓,哈利是我的名,哈利波特呀嘛,是我的姓名。
(幫腔)哈利波特呀嘛是你的姓名!
那天是農曆七月二十一,
我坐火車來到了霍格沃茨,
這個學校它非常有意思,
收的學生全都是巫師,
老師們個個長得很犀利,
有個教授叫斯內普啊,
他有一管鷹鉤鼻。
學生食堂也非常地神奇,
不管是烤土豆還是煮洋芋,
統統都是免費的!
(幫腔)不收錢啊免費的!」
唱川劇,氣很重要,我正拉長聲調重複最後那句幫腔,門口響起三下敲門聲。我手上還比著一個姿勢,抬著手,歪著頭,形意都到了。老太太在那兒拼命地鼓掌,聶亦一身休閒,抄著手靠在大開的門口,意味深長,率先開口:「你在做什麼?」
老太太搶著答:「非非在給我唱樣板戲。」
而我整個人都愣住了,心道:「我×,不會吧。」
康素蘿說我這人真是很放得開,跟字典里沒「丟臉」兩個字似的,代表事件是那年康素蘿被他們學院院帥劈腿,我去幫康素蘿出頭,結果那天剛下過雪,我一沒留神在院帥和他新女友面前摔了個四腳朝天,但我居然絲毫沒覺得丟臉,立刻爬了起來,依然氣場全開地走過去揍了院帥。從那之後康素蘿就覺得我帥,如果我是男的我們倆都能立刻百年好合。
此時此刻我才領悟,有些樣子發自心底不想被某個特定的人看到的那種羞恥感。
聶亦走過來,我趕緊把手腳都放下。
他坐到窗戶前的一張沙發上,隨手拿起扶手上的書,道:「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你們。」
老太太cha話進來道:「你怎麼現在才來呀,非非都到好一會兒了。」
我正要說是我遲到了,聶亦可能是去找我了,卻聽聶亦道:「我遲到了,奶奶。」
老太太嘟著嘴說:「你以前從來不遲到,怎麼現在也學會遲到了?你知道我最討厭遲到了。」
聶亦說:「但非非不是陪您陪得很好?不是還給您唱《哈利·波特進霍格沃茨》?」
我心裡一咯噔,說:「不會吧……你全聽到了啊……」
他讚美說:「唱得挺好的。」
我說:「聶博士這不是你的真心話吧……」
老太太說:「非非,別管他,來,再給奶奶唱個其他的,你不是說《傲慢與偏見》你也改過川劇版嗎?」
我直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有氣無力地說:「是啊,奶奶。」
老太太說:「來來,唱一個。」
我說:「真要唱啊?」
老太太笑眯眯地點頭。
我一想,反正該丟的臉都丟得差不多了,又不是我不唱聶亦就會覺得我不神經了,做人何必這麼自欺欺人。
我打起jīng神,說:「奶奶,您還記得達西他姨媽聽說達西喜歡伊莉莎白之後,驅馬車到伊莉莎白家警告伊莉莎白那個段子嗎?我給您唱這一段。」
我清了清嗓子:
「湯-缽缽菜-缽缽湯-缽缽菜-缽缽菜湯湯!
我,凱薩琳·德包爾,人們都稱我是德高望重的凱薩琳夫人哪。
今天我屈尊來到朗伯恩,
是要和伊莉莎白·班納特那小妮子細說分明,
我的侄子菲茨威廉·羅賓遜·亨利·達西先生,
不是她可以高攀的良人!」
窗前有個落地燈,聶亦坐在那兒翻書,像是完全沒管我們,自己一個人在那兒認真看什麼故事,我卻注意到他半天也沒翻一頁書。回頭的那一剎那他嘴角似乎浮起笑意,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聶亦笑。我心裡想,這是在嘲笑我嗎?又想,管他呢,反正都這樣了,至少把老太太逗開心點兒,年紀大了住在醫院裡被管得這麼嚴實,也怪不容易。
我在那兒繼續唱了起碼半小時,一直到會客時間快結束。其間老太太負責鼓掌,聶亦負責給我遞水,整個病房簡直歡聲笑語。幸好它位於走廊盡頭,是間獨立病房,且隔音效果良好,否則護士早來這裡趕人了。
告別了老太太,走到住院部門口,我正要就遲到的事和聶亦解釋道歉,他突然道:「你看上去瘦了不少,臉色也沒第一次見好。」
我說:「我從工作室出來就這德行,對了……」
他打斷我的話:「走吧,帶你去補補。」
我蒙了一下,說:「什麼?」
他說:「有個地方的湯不錯。」
我說:「不是九點後最好別吃東西免得消化不良嗎?」
他轉頭看我:「那是對三餐正常的人來說。你助理說你下午五點半才起,二十小時內只喝了半瓶鹽汽水?你不餓?」
我哭喪著臉說:「都快餓死了。」
我看過一個電視劇,裡邊討論什麼是喜歡,男配角說,古往今來只要給買東西吃那就是喜歡了。我覺得這句話非常有道理。但電視劇就是電視劇,我想,生活可能還是有些不一樣吧。有時候我會放任自己多想一些,但還好我知道那是多想,而多想沒有任何意義。
聶亦已經走出去兩米遠,我趕緊跟上。
07.
那之後我有一個星期的休假。
童桐給我訂了六月十號飛印尼的機票,這次的東家是《深藍·蔚藍》,過去給他們拍一個南緯六度的特輯。
目的地是一座私人島嶼,叫Viollet島。說島主是雜誌主編的朋友,一個英國房地產商人,因為妻子喜歡,所以買來這座島嶼開發成私人度假村,以妻子的名字命名,專門接待朋友。
攝影助理寧致遠先過去進行前期準備,雜誌方面也派了專欄編輯和助理過去協助。
寧致遠從印尼大老遠給我打電話,說器材和設備全部就緒,船由島主贊助,原本擔心V島上沒有本土居民,找不到對本地水域熟悉的潛伴,沒想到V島附近有個旅遊大島,當地的潛水教練很多。
那天是星期日,我對寧致遠大周末還不忘工作表示了敬佩和讚美,他在那邊問:「這兒特別好,天藍藍海藍藍,還有白沙灘,要不你早點兒過來?童桐不是說你最近也沒什麼事嗎?為什麼非要十號才過來?」
我說:「來不了,我這邊約了九號晚上跟人訂婚。」
剛掛掉寧致遠的電話,又接到康素蘿的電話,語氣凝重地跟我說她要換個遊戲名,讓我幫她重新起一個。
我問她:「你之前在遊戲裡都叫什麼?」
她說:「喵哆哩,但這個太過幼齒了,這次我想起個清新脫俗又古典的,而且特別,絕不能和人重名,當然在以上條件都滿足的qíng況下,再帶有一點點幼齒的萌感也不錯。」
我思索片刻,說:「那就叫清脫古吧。」
她說:「聽起來有點兒像個蒙古名字,有什麼深刻的寓意嗎?」
我說:「清新、脫俗、古典,三個都占齊全了,而且夠特別,別說找遍你們遊戲,我保證找遍全亞洲的遊戲也找不到有人和你重名。」
她思忖片刻,說:「清脫古,這個名字念起來的確挺順口,但是,幼齒的萌感在哪裡呢?」
我考慮了一下,說:「那就叫喵哆哩·清脫古。」
這一陣我的確挺閒,除了處理類似以上的事務外,還去醫院看了兩次聶亦的奶奶,如約給老太太表演了伏地魔變臉,還給唱了個四川話版的《謝謝你的愛》。
拜別老太太的第二天,我給聶亦發了個簡訊,告訴他八號以前我會待在隔壁D市陪姥姥姥爺,八號晚上回來,咱們訂婚日當天再見。
三十秒後收到他回覆:「六號謝侖的婚禮你不去?」
S城謝家的謝侖聽我媽說也是個傳奇人物,具體怎麼個傳奇法我沒認真聽,因為我感覺我也夠傳奇的,大家同為傳奇人物,要保持身為傳奇的孤獨感,彼此不用了解那麼深。
謝家長子成婚,據說婚禮規格極高,S城獲邀賓客寥寥,要麼是名流要麼是巨賈中的巨賈。我們家雖然跟名流和巨賈中的巨賈八個字都不太沾邊,但也能得一張請帖,我爸猜測純粹因為我們一家子都是文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