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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我幾乎是木愣著從他手裡接過茶碗,接過來之後趕緊放在茶案上,生怕讓他看出我手在抖。我說:「除了第四點,第四點什麼來著?」

    他平靜地說:「愛你。」

    日光照進窗戶,落在花梨木的茶案上,落在青瓷茶碗上,落在聶亦挽起的袖子上,寬闊的肩膀上,落進他的眼睛裡。他的眼睛是漆黑的顏色,像是去年生日時我媽送我的黑寶石,有冷色的光,安靜又漂亮。他坐在那個地方,和這古意盎然的茶室渾然一體,在我看來,他自身就是一件藝術品。

    這件藝術品五秒之前跟我求婚來著。

    我靜了好一會兒才從一種làng漫的qíng緒里自拔出來。

    我喝了口茶,跟他說:「聶先生,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比如xing取向之類的問題?或者你其實有一個深愛的女xing,因為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但你家裡人又bī你結婚,你不得已要找一個代替品?」

    聶亦看了我好半天,良久才道:「我沒有那些問題。」

    我正鬆一口氣,他突然道:「多巴胺、去甲腎上腺素、內啡肽、苯基乙胺、腦下垂體後葉激素,我認為愛qíng由這些東西組成,沒什麼意義。」他握著茶碗搖了搖。「但婚姻是一種契約關係,彼此都有義務和責任,我沒法兒給的是需要愛的婚姻,其他的所有義務和責任我都能盡到,而你想像中的婚姻也不是非愛不可,給你錢買潛水器你就會覺得幸福,我認為我們很合適。」

    我有一瞬間被他關於愛qíng的論點震驚到,但轉念一想科學家看這個世界是和我們普通人不太一樣,要不怎麼是科學家。對方可是聶亦,被軍事級安保系統供在珠穆朗瑪峰的高嶺之花,邀我假結婚,我簡直撞了大運。

    我說:「假結婚現在其實也很……」流行兩個字還沒出口,就被聶亦打斷。他皺眉:「假結婚?不,我們會有小孩兒,通過試管培育。我知道你需要一點兒時間來考慮。」

    我試想了一下我竟然可能會和聶亦有小孩兒,心裡的那朵花一瞬間盛開得更為巨大,就快要膨脹開來。聶亦不懂愛qíng,一定不知道我看他的目光是怎樣的,我從前也不懂,但這真是一件無師自通的事,就像我媽所說的那樣,只要你心中盛開了一朵花。

    我問聶亦:「你真的會給我買潛水器?」

    他點頭:「真的。」

    我說:「好啊。」

    他愣了:「你說什麼?」

    我欣然說:「好啊,我們結婚。我叫聶非非,你不用再叫我聶小姐。」

    他擱下茶碗,探究地看了我兩秒,道:「為你好,你再考慮兩天回答我也沒關係。」

    我生怕他變卦,趕緊說:「不用再考慮了,你看我這淡定的表qíng像是一時衝動嗎?潛水器就是我人生的究極奧義,你給我買潛水器,我跟你結婚,我覺著挺公平挺和諧的,趕緊跟你父母報告這個好消息吧,你奶奶不是還等著?我也得回家和我媽說一聲。」

    他說:「你母親好像不太喜歡我。」

    我聽出來他的潛台詞。

    我眯著眼睛看他,這個角度真好,如果這麼來拍一張照片,一定比我電腦桌面上那張好看。我跟他說:「所以聶亦,你不能和我媽說你是因為我喜歡錢才想和我結婚,你必須跟我媽說你對我一見鍾qíng,她是個詩人。」

    離開香居塔的那一刻,我回頭隔著兩層珠簾看仍坐在那兒等秘書的聶亦。他喝茶,還收集茶器,花梨木茶案上的茶具大多是古董拍賣品,我在拍賣行寄給我爸的拍品雜誌上看到過。他原來對這個感興趣。我牢牢記在心裡。

    聶亦真倒霉,怎麼就找上我了,他一定不知道我對他的企圖心。

    我希望我的婚姻里能有很多很多愛,最好是兩個人的愛,如果聶亦不能給,我就多愛他一點兒,反正我感qíng特豐富,我也不覺得愛qíng是激素。

    那是2017年5月22日,我和聶亦就是這樣開始的。

    回到市區給康素蘿電話,她還在美容院,我開車過去找她,和她講述了這番奇遇。

    康素蘿裹著毛巾泡在藥浴盆子裡和我說:「非非,這的確是一番奇遇,堪比愛麗絲夢遊仙境,不過聶亦他既然在S市,家裡又是開公司的,那和你們家有jiāo集是很正常的事,你要見他一面應該也不是特別困難,他相親相上你這也在邏輯可接受的範圍內,怎麼你以前說起他,活像他是住在冥王星上似的?」

    我說可說呢,其實回頭想想我們的確是一個世界的對吧?我以前怎麼老覺著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呢?

    康素蘿捂著腦袋說:「你別在我跟前晃了,我頭暈,還有,離你見他這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你怎麼還這麼激動呢?」

    我說:「我、沒、激、動。」

    她說:「你看你說話聲音都在抖。」

    我說:「我、沒、抖。」

    康素蘿懶得理我,叫來美容師,請她給我拿個iPad玩兒,好讓我冷靜一下。趁我開網頁的空當她琢磨著說:「非非,但這婚姻還是不正常啊,沒有愛qíng做基礎,這婚姻得多危險?你又不是真愛錢。」

    我埋頭瀏覽網頁,說:「你不能這麼看這個問題,你想想,我要嫁的是男神啊,男神不愛我這不挺正常?但男神願意給我錢花,男神還願意拿他的基因出來跟我生個小寶貝。」我回味了半天,在那兒美得不行,跟康素蘿感嘆:「你說我這是什麼運氣?」

    康素蘿不太想理我地打算轉移個話題,她探頭過來:「你在看什麼看得這麼全神貫注……媽的你居然都在看嬰幼兒衣服了?」

    我說:「你看,這個企鵝寶寶裝是不是可愛得不行?」

    我媽對我和聶亦下午喝的那頓茶根本提不起興趣問,我從小到大都聽話,她可能覺得我已經照她的建議婉拒了,沒什麼問的必要。她正坐在客廳里cha花,我走過去跟她說:「媽,聶家兒子的確對我表示了垂青,你真是料事如神。」

    我媽眼皮也沒抬,執著地說:「你穿的可是一條土huáng色連衣裙,就這樣還能看上你,說明他的衣著品位很不怎麼樣,這就更不能要。」我回憶了下聶亦的衣著品位,覺得簡直不能更好,頓時放心。

    我聲qíng並茂地跟我媽說:「我昨晚是沒見到他,我今天在香居塔看到他的時候,瞬間覺得遇見了生命中的達西、羅密歐、白瑞德、賈寶玉,我對聶亦是一見鍾qíng啊媽!」

    我媽手上的剪刀「啪」一聲就掉在了茶几上。

    我目光灼灼地看向我媽,說:「聶亦他跟我求婚了,我沒婉拒,我答應了他。」

    我媽說:「閨女,你就不能再考慮考慮?」

    我決絕地說:「不考慮了,我覺得不嫁給他我簡直會死。」

    我媽沉默了半天,說:「這樣,你讓聶亦什麼時候來見見我們。」

    我說:「好。」

    我心想打鐵趁熱,是不是給聶亦發個簡訊,看明天約個飯局讓他和我爸媽聊聊。走出客廳掏出手機,才想起今天根本就忘了問他要電話號碼。在給我媽的設定里我和聶亦彼此一見鍾qíng,雖然只見了一面但已愛得難捨難分,我再折轉回去問她要聶亦的電話號碼這顯然不太合適。一瞬間我的冷汗就上來了,打電話給114顯然查不到聶亦的手機,我琢磨著是不是明天親自去一趟聶亦他們公司。

    05.

    建立法蘭西第一帝國的拿破崙·波拿巴老師曾說:「偉大的統帥應該每日自問數次,如果面前或左右出現敵人該怎麼辦?他若不知所措,就是不稱職的。」這又是一句告訴了我們正確心態但沒告訴我們正確方法的名人名言。

    那天早上我正開車,康素蘿給我電話,問了我一個類似問題,她說:「非非,要是現在一堆人撲上來想阻撓你和聶亦的婚事,你要怎麼辦?你會不會懷疑自我?你會不會不知所措?」

    我問康素蘿:「我爹媽和聶亦他爹媽在不在你說的這一堆人裡頭?」

    康素蘿說:「不,親人不算在裡面,但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看的日本漫畫《一吻定qíng》?女主角琴子和男主角直樹結婚之後多少人羨慕嫉妒恨啊,你還記得在他們度蜜月期間試圖勾引直樹的麻子嗎?就是那個嘴角有顆媒婆痣的麻子?」

    我想了半天,說:「人叫麻里,不叫麻子。」

    康素蘿說:「我怎麼記得就叫麻子?日本女的不百分之九十九都叫什麼什么子嗎?就跟俄國男的百分之九十九都叫什麼什麼斯基一樣?不對啊,兔斯基它名字里也有斯基啊,它算是個俄國兔子嗎?」

    我說:「不是,兔斯基它是個中國兔子,康素蘿你說重點。」

    康素蘿說:「哦,我就是想問一下,你要怎麼對付出現在聶亦身邊的麻子們,你要怎麼跟她們鬥智鬥勇?」

    我說:「康素蘿,我空手道二段,前年忘了去考才沒升上三段,我這兒沒鬥智鬥勇,只有一拳打死。」說完利落地下車「啪」一聲關了車門。

    康素蘿鬆了一口氣說:「你有這個心態我就放心了,你已經到清湖了嗎?開車開得還挺快嘛。」

    我說:「清湖?」

    她說:「你不是去聶亦公司找他要手機號嗎?我昨晚打聽了下,聶氏的科研核心是清湖藥物研究院,聶亦是現任院長,藥研院在清湖開發區,聶亦肯定也是在開發區那邊上班啊。」她頓了三秒。「等等,你該不會直接把車開去聶氏總部了吧?哈哈哈,你不會那麼二百五吧,哈哈哈。」

    我把墨鏡拉下來一點兒,目視面前高聳入雲的聶氏總部大樓,冷峻地說:「開玩笑,我能不知道聶亦是在清湖上班?我能查都不查一下就直接把車開去聶氏總部?我能那麼二百五?」說完我就掛了電話,冷峻地拉開車門重新坐了進去,掉轉車頭帶著想死的心qíng開進了早晨八點半的堵車長流之中。

    我從市中心出發,在早上八點半的堵車尖峰時段勇敢地順流而行,到中午十一點,終於開到了清湖藥物研究院。十一點一刻,我坐在聶亦辦公室外的候客室喝茶,旁邊還有個美女作陪。

    兩分鐘前秘書室的一個小女孩領我進候客室時挺俏皮地問我:「聶小姐真是我們聶院的朋友呀?」

    我說:「怎麼,你們聶院沒多少朋友在上班時間來看他?」

    她邊推候客室的門邊悄悄說:「男xing朋友本來就很少了,女xing朋友基本上沒有哇。我們聶院就是太酷,院裡新進的小姑娘看見他都不敢大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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