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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40 作者: 唐七公子
車窗搖下來,她在車外皺眉問我:「非非,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你為什麼要『跑路』,聶亦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你說你想走我就幫你,你不想告訴我你要去哪裡我也不問。但這麼突然……外面的傳聞難道是真的?」
我掏出兩片口香糖,問她:「外面什麼傳聞?」
她眼神飄忽,囁嚅道:「無外乎一些桃色新聞。」
我昂著頭跟她說:「有這麼一個美色當前,你覺得聶亦還能看上別人?」
她眼神更飄忽:「我上次去他們公司,看到了那個褚欣,長得還真挺好看的,不是說她畢業就開始跟聶亦,跟了足有五年嗎?」
我說:「……你別說得跟聶亦包了她似的,她爹是聶亦的秘書,她也是聶亦的秘書,別總聽一些有的沒的的。」
她說:「那你怎麼今年一年都不辦展覽了,也不露面?外面傳聞說你和聶亦怕是要掰了。」
我嚇了一跳:「傳得這麼離譜兒?」
她嚴厲地指出:「你現在做的事不是更加離譜兒?你還不如當著他的面和他掰呢。」
我嘆了口氣,向後靠在駕駛座上,自言自語道:「總有一些原因。」
她明顯沒聽懂,但也不好打破砂鍋問到底。
車子發動的那一刻,我和她擺了擺手:「好姑娘,記得幫我保密。」看她的小模樣也不像是個威武不屈的主,想了想,補充道:「要是聶亦威脅威脅你,你就和盤托出你幫我逃走這事,相信我,他絕對能把你的皮給扒了,要保命你就抵死不認,懂了不?」
她哭喪著臉說:「聶非非,你丫害我。」
我將右手伸出車窗朝她比了個V字。
十一月的冬夜,高速路上出奇地冷清,難得瞧見有同行車輛,S市漸漸離我遠去,拋在身後,就像一個養滿螢火蟲的巨大玻璃盒子。天上有銀月吐出清輝,忘記扔掉的老手機突然鈴聲大作,屏幕上是聶亦低頭的剪影。
那天他正在實驗室,面無表qíng低頭拿移液器的樣子真是好看得沒邊際,我在實驗室外偷拍下了那個瞬間。好幾次他想搶了我的手機刪掉,bī得我給手機設了個超難的密碼,搞得後來自己都忘記,又去求他幫我破解。還以為他破了我的手機密碼就會再接再厲刪了那張照片,卻沒想到他沒刪。
鈴聲是八年前一首老歌,我跟著哼了一段:「愛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綻放,愛上一個人就伴著她成長,每個人都是會綻放凋零的花,請留下最美霎那。」
每個人都是會綻放凋零的花。
我順手按開車窗,將不屈不撓響著的手機扔出了車窗外。
冷風chuī得我頭疼,眼睛也疼。
02.
寫《巴黎聖母院》的雨果老師說,當命運遞給我們一個酸的檸檬時,讓我們設法把它製造成甜的檸檬汁。雨果老師告訴了我們,當一個人面臨倒了八輩子血霉的艱難處境時,他應該有的正確態度。
但他就是沒告訴我方法。
我設法了一百遍也沒將「死」在高速公路上的暢行者重啟成功,好半天才想起來可以打售後電話。周密地計算好了一切,卻由於高估了自己的開車技術,導致「跑路」不到七小時就因車技問題被困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高速路,這真是個令人無言以對的開始。
電話接通,我跟客服描述清楚就是喝水的時候把水潑手機上了,手忙腳亂找抽紙時不小心按到了哪個按鈕,車載電腦就突然報錯,車就停了,然後就死也啟動不了了,問他們能不能遠距離給我指條明路。
客服先生溫和地說:「小姐,我們會以最快速度派遣救援車和工程師過來救援,離您最近的救援在四百五十公里處,到達您愛車的位置不出意外需要四個小時左右。」
我踢了一腳我的愛車,問他:「先生,我要等四個小時?」
客服先生充滿人文關懷地說:「小姐,您帶iPad沒有?您可以看兩三部電影舒緩下qíng緒,我給您推薦兩部,最近新出的《無人區裡有只鵪鶉》和《來自星星的你我他》都很好看。」
我心算了下時間,心如死灰地說:「先生謝謝你,你們還是先盡力趕過來再說吧。」
他說:「好的小姐,您還有沒有其他問題?」
我思考了兩秒鐘,儘量心平氣和地對他說:「先生你們車上的按鍵實在搞得太多了,你們今後的設計理念能不能向蘋果公司多學習學習,比如只做一個home鍵,有沒有這個可能?要是你們覺得有困難,把蘋果公司收購了,把他們做技術的搞來給你們做設計,有沒有這個可能?」
客服說:「……小姐,您提了一個好問題,我跟總部反映反映。」
我逃得是不太專業,但逃亡路上還花六七個小時跑去4S店修車這顯然就太過離譜兒了。我打開危險報警閃光燈和示寬燈,從後備廂里拎出個登山包,經過一番艱難取捨,往裡邊塞了貼身衣物和一袋蘋果、一袋橙子、倆火龍果以及藥匣子,使勁按了按,努了把力把化妝包也塞了進去,然後拎著個保溫杯背著包靠在應急車道的護欄旁,看有沒有路過的車願意停下來載我一程。
手機地圖顯示最近的小城在二百五十公里外,看來還是搭順風車先去城裡住一晚,明早再看是不是能租輛越野車繼續向北開。對了,保險起見,再租個司機。
寒風涼薄,一個小時裡,三輛車從我身邊視而不見地呼嘯而過,世qíng真是比寒風還要涼薄。第四輛車停下來時我起碼愣了五秒,很難不懷疑它之所以停下來是不是因為爆胎了。
汽車頭燈的qiáng光里,跳舞的霧塵無所遁形。高個兒男人打開駕駛門走下來,單一的qiáng光下我沒看清他的臉,只看到他走近的身形,那身形卻突然頓住,良久,叫了我的名字:「聶非非?」
我拿手擋了擋眼睛:「……你誰?」
他走到我跟前,整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略長的頭髮,穿鉛灰色皮衣和高幫靴,混血的緣故,臉部輪廓很深,眉眼極其英俊。
我看了他半天,在大腦里搜索出三個字:「阮奕岑?」
他臉上的表qíng有些複雜,淡淡道:「是我。」
我說:「你還真是阮奕岑啊……」
他右手從皮衣口袋裡拿出來,完全省略了敘舊這一步,敲了敲我的前車蓋:「出什麼故障了?」
我配合地也省了敘舊這步,將剛才和客服的對話重複了一遍給他聽,他打量一眼我的車,有條不紊地道:「你打個電話給客服,讓他們先把車拖回去修好,我先載你去C市住一晚,明天送你去他們店裡拿車。」
記憶中的阮奕岑從沒這麼古道熱腸過,我被他搞得不勝惶恐,說:「你載我一程去C市就好,明天我租輛車,這車就先扔4S店裡,我趕時間。」
他轉頭看我:「趕時間?你要去哪裡?」
我「跑路」還是不夠專業,竟然脫口而出道:「長明島。」
他怔了怔:「你去那裡做什麼?」發問的速度和qiáng度就像審犯人。
我用盡平生智慧盡了最大努力在一秒內編出個藉口:「去旅遊。」
他說:「大冬天去長明島旅遊?」
我說:「我就喜歡大冬天去長明島旅遊。」
他目光銳利,審視了我起碼十秒,突然道:「真巧,我也去長明島旅遊,正好順路,不如一起吧。」
我愣了,問他:「你真要去長明島?」
他已經走到他自個兒的車後去打開後備廂,半身都隱在yīn影中,低聲道:「對,公司在那邊有個年會。」
他這個理由很站得住腳,我一想阮奕岑他們老家在H市,和S市的聶亦家相隔足有兩千公里,且一個搞生物製藥一個搞景觀設計,真是八竿子都打不著,心中頓時淡定。
這可不就是命運給了我一個酸檸檬,我靠運氣就把它搞成了一杯甜檸檬汁?
都還不用去租車行,上天就自動給我掉下輛奔馳ML650,還配了個司機。上天待我何其仁慈,開掛的人生真是不需要解釋。
阮奕岑問我:「你車上有沒有東西要搬過來?」
我說:「有一點兒。」
他走過來打開我的後備廂,倆飽受車頂壓迫的柚子立刻掉下來砸在他腳上,我趕緊跑過去撿起來。他目視面前堆到車頂的物資,問我:「聶非非,這是一點兒?」
我賠笑說:「你要覺得多了,就看著搬,呵呵,看著搬,我不講究。」
坐上阮奕岑的車已近十點半,天上銀月依舊,車窗外可見黑色的林木融在黑色的夜裡,因是不同程度的黑,竟也稱得上是種風景。
真是想不到會在這種qíng況下和阮奕岑再見一面。當年我和他可是差點兒不共戴天,那時候我氣xing大,半夜都想跑去砸他們家窗戶,結果六年後江湖再見,彼此竟然都能表現得這麼自然……我嘆了口氣窩進座椅里,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寬容,果然是藥吃多了,心靈也得到了淨化。
女朋友之間經常會聊一些戀愛話題,阮奕岑曾在我和康素蘿泡湯閒談中出現過一次,在有關初戀的話題里,而且是在話題的後半段。但其實很難定義該不該把阮奕岑放進我的初戀。
話題始於康素蘿嘮叨完她自己的初戀,回頭特別自然地就開始誇獎我:「非非,真的,我覺得你特酷。你說一個人吧,剛認識那會兒大家不熟悉可能會覺著酷,久了也就那樣兒,你倒挺奇怪,你說我連你穿秋褲的樣子都看過了,我怎麼還是覺著你酷?」
我說:「那是因為我就是酷。」
她說:「但我就是特不明白,你這麼酷一人,你還搞暗戀?你們酷哥酷妹界不都興看準了直接就上嗎?」
我說:「看過《變形金剛》沒有?威震天酷不酷?他那麼酷不還暗戀擎天柱?」
她說:「不對吧,威震天不是和大huáng蜂一對嗎?」
我說:「你這個CP(配對)觀倒是挺新穎別致的。」
她想了想說:「聶非非,你丫帶著我歪樓了。剛我們說什麼來著?」
我往池子壁上一靠,說:「暗戀。」嘆了口氣說:「聶亦是我男神,你別拿暗戀倆字褻瀆他,我這輩子能再見一次活的他已經心滿意足,就跟你們追明星一個樣兒。」
她說:「我不追明星……」
我喃喃說:「你們追明星吧,明星還開個演唱會,你還能買票去參觀,要見一面其實也不難,聶博士那可真是活脫脫一朵實驗室里拿軍事級安保系統供起來的高嶺之花,那實驗室還建在珠穆朗瑪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