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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12 作者: 唐七公子
    程嘉木說:「你這個要求的確不過分,但關鍵是你會跳舞嗎?」

    我用大無畏的月光望向他,堅定不移地、矢志不渝地,我說:」我可以學。」

    程嘉木望著碧藍的天空,天空盡頭是沉寂的海水和一動不動的海底勘油船,他向我伸出手來:「那我教你吧。」

    我身體協調xing能不好,痛苦地學了兩個星期才學會一支曲子,且只能跳這支曲子,一放別的曲子就跟不上節奏,輕者踩對方的腳.\n重者踩自己的腳。程嘉木無可奈何,嘆道:「萬一舞會上不放這個曲子呢?」

    我寶貝地裝好舞曲的碟片,安慰他:「不會的,我自己把這個碟片帶去,他們家那一套音響我玩得很熟。」

    那個晚上很快到來,九月的天空亮著繁星。

    我仔細打扮,穿上,一條艷麗的紅裙子,特地請媽媽幫我把頭髮盤上去,做成一個成熟的髮型。在去秦漠家前,我吃了兩斤冬棗平復心qíng,儘量讓自己別那麼緊張,但無法不緊張。

    程嘉木挽若我的手走進秦家大門,我不斷問他:「你看我的眼影用得合適嗎?」

    「這個口紅是不是太濃了?」

    「項鍊和裙子會不會不太配啊?」

    「哎呀,鞋,我得回去換一雙顏色淺點兒的鞋。」

    程嘉木終寸:忍受不住,甩開我的手,冷冰冰道:「你再怎麼打扮得成熟,還是個小丫頭片子,你以為你這樣秦漠就會對你刮目相看嗎?」

    我無言以對,半晌,開口道:「我沒有想讓他對我刮目相看,我只想和他跳一支舞,我準備了這麼久,排練了這麼久。」

    他目不轉睛看了我好一會兒,手揣進褲兜里,抬頭望著星空:「蛋撻,從前你和我在一起,可不是這樣,那時候你多高傲,就像個貨真價實的公主。」

    我們走進大廳,舞會已經開始,空氣中有各種好聞的味道,被柔軟的樂聲籠罩。我在人群中尋找秦漠的身影,一下子就找到。他懶洋洋靠在窗邊,和面前的美女聊天,成熟的,我不認識的美女。我淹沒在人群中靠近他們一點,聽見幾個生僻詞彙從美女嘴裡說出,生態建築啊新城市主義什麼的,我一個都搞不懂,只好沿著原路退回去,默默坐在角落。

    我看著地上發呆,音樂換了又換,感覺已經發了很久的呆。一雙皮鞋出現在視線底,熟悉得讓我瞬間就把心肝脾肺臟一起提到嗓子眼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冷嗎?」

    周圍吵得厲害,我卻只聽到他的聲音,我抬起頭來,假裝很自然地回答他:「不冷啊。」

    他手裡拿著一個披肩,微微皺眉:「其實還是冷吧?」我莫名其妙:「真的不冷啊。」員然已是秋天,但夏意還沒有完全褪去,我穿著這個吊帶的紅裙子剛剛好,一點都沒覺得冷。他沒理我,gān脆地把披肩搭到我肩上:「小孩子知道什麼,這樣的天氣你穿這麼點兒不冷才怪了。」

    我最恨他說我是小孩子,正要開日反駁,看到程嘉木走到近前,我在心裡暗想這傢伙可真是個電燈泡。秦漠一把拉起我,對著程豁木一笑:「把你女朋友先借給我玩兒一會兒。」程嘉木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被他拖進舞池當中。

    他握住我的腰,身上有白酒的味道。我大膽地抱住他,想這是個渴望了多久的擁抱。他頓了十秒鐘,慢條斯理地糾正我的動作:「洛洛,跳舞可不是這樣,你這樣抱著我,我沒法動了。」

    我準備的曲子沒有派上用場。秦漠教會我跳他的曲子,教了三遍就學會,第四遍跳時,我沒有走錯一個舞步。那個夜晚絲竹亂我卻只聽到自己的心跳。我們從舞池中退出來,他揉揉我的頭髮摸啊摸啊又摸出一根棒棒糖,剝開來遞到我手中,他誇獎我:「跳得不錯。」

    他沒有從我的擁抱里看出跡象,他知道我很緊張,卻以為那不過是初學跳舞的緊張。他仍然只當我是永不會和他發生故事的小姑娘,對我照顧周到。我以為我想要的那麼少,那麼微不足道,經過這個夜晚,卻深刻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只想要一個擁抱。如果能夠把秦漠據為己有,那該多好。

    十一月,我每天晚上多熬半個小時的夜,織了兩個月織出來,-條圍巾,作為聖誕禮物送給他。

    他拿著圍巾仔細端詳,含笑問我:「自己織的?」

    我搖頭:「商店裡買的,本來是五十五塊錢一條的,打七折下來三十八塊五毛。」

    他表示驚訝:「這麼丑的圍巾居然還能賣三十八塊五毛?」我無言以對。

    他隨手從茶几上拿起兩個獼猴桃遞給我。

    我說:「gān嗎?」

    他表qíng淡淡:「回禮。」

    「……」

    那些事,我還能想起很多。時隔八年,我依然記得和秦漠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就像這些記憶都被做成了膠片,放在腦海中,可以永久保存。

    程嘉木說:「你是打算永遠不告訴他還是暫時不告訴他,你現在這樣簡直就像準備把暗戀進行一輩子了。」

    我說:「啊,再看吧。現在這樣挺好。」

    我其實一直在思考,如果我告訴他我喜歡他,他以後再也不理我該怎麼辦呢?暗戀的心酸大概就是這樣了。

    終於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即使『我想保持現狀,轉折的一天卻終於來臨。

    那是我的十八歲生門,寒假裡的qíng人節,二月十四日。

    爸媽在國外出差,不能立刻趕回來,許諾回家會帶給我豐厚禮物。隔壁市念大學的表姐和他男朋友正好到海邊玩兒,住在我們家。表姐說,十八歲啊,成人的大日子,我們可以辦一個小小的派對,就在家裡,反正姨父姨母不在家,我們鬧一個通宵來慶祝。

    這提議得到我的全力支持,大家開始轟轟烈烈準備。

    去秦漠家通知他晚上過來捧場的時候,他從一本偵探小說里抬起頭來,摘掉眼鏡看我:「我還打算晚上帶你去一個好地方。」沉思了兩秒鐘戴上眼鏡,「那等派對結束之後吧,結束之後再帶你去。」我為難看他:「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n上我已經打算好了要大醉一場的,我們買了白酒紅酒huáng酒啤酒各種各樣的酒,我肯定是要喝醉的。」

    他臉上出現茫然神色,愣了半天,發出一個單音節:「啊?」我連忙解釋:「我不是想要學壞,絕對不是。因為表姐說人生總要醉一場的,與其以後被別人灌醉發生點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兒,不如在安全的qíng況下先試出自己的酒量,心裡有個底線就不容易喝醉了,也是為了以後參加社jiāo活動的安全著想。好歹我也十八歲了。,」我說到十八這個數字時,特地偷偷漂他一眼看他的反應。他微微偏著頭,想了一會兒,食指叩著沙發扶手,道:「好吧,但事先要把解酒的蜂蜜水準備好。」

    這天晚上,我真的喝得大醉。但並沒有人事不省,只是頭暈,眼前的一切都被籠籠上一層夢幻色彩,輕飄飄的,像走在雲端,心qíng很開朗,也很安寧。窗外一直下雨,浙浙瀝瀝,海面黝黑沉靜,天氣仍一是嚴冬一般的寒冷。這派對終於還是沒能鬧夠通宵,朋友們相互攙扶著踉蹌離開,表姐和她男朋友也回客房休息。回房之前她疑惑間我:「洛洛,我剛放這兒的兩個裝紅灑的杯子你看到沒?」我搖頭說沒著到。她表qíng凝重,yù言又止了一會兒重複:「你真沒看到?」我說:「的確沒看到。」實際上我不僅看到還把它喝掉,並沒有兩杯全喝,其中一杯給了秦漠。但她問我那時候,我確實沒想起來。

    客廳里很快安靜,窗簾被拉開,夜色沉沉,透過玻璃窗擠進來。奏漠撐著失,碩長身姿陷進我們家的大沙發里,微微皺著眉,像是沉思又像是克制。我搖搖晃晃指揮他,讓他去把DVD打開,我要看電影。

    那是是一部美國文藝片,天空有鴨絨~般的浮雲,地上是大片茂盛的葡萄園。客廳里只有電視屏幕泛出藍蓋盈的光。

    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接吻。就像電影一樣迷離,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做夢,好比終於把商店櫃檯里想了已久的洋娃娃裝進口袋。他黑色的頭髮擦過我的臉頰,我什麼都看不清。當他終於進入我的身體,那疼痛真實,滿足和疼痛一樣真實,我抱住他的脊背,想這夢要慢點結束。我喜歡他喜歡得這樣。

    半夜我就醒過來,腦袋裡一片檢糊,看見客廳里一盞落地燈亮著,發出微弱白光。秦漠赤著腳,衣著整齊地坐在地毯上抽菸。我咳了一聲,大腦還沒轉過來,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握著菸頭的手指一顫,菸灰掉在地毯上。

    我說:「哥哥……」

    他將菸頭掐滅,過來掖好我的被角。

    他表qíng嚴肅,聲音嘶啞:「洛洛,是我的錯,你還這么小。」他將頭埋入手中,我第一次看到他懊悔的模樣,簡直都不像他,很久,他抬起頭來,苦笑了一下:「你肯定恨死我了,我該怎麼辦呢?」

    我終gān想起來都發生了什麼,在大腦從死機中重啟運作之前,我聽到自己說:「我們在一起吧。」

    他答應了。

    我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他答應了,他居然答應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真是要高興到天上。

    程嘉木想破頭也想不通為什麼秦漠突然和我在一起,帶著我玩兒,還把我介紹給他圈子裡的每一位朋友,說我是他女朋友。他的朋友們會開玩笑:「秦漠你可真狠,人家還只是個小姑娘。」說完秦漠又來說我:「小妹妹你是怎麼被這個人騙到手的,你實在沒有挑男朋友的眼光啊。」秦漠涼颼颼地笑:「你們就見不得我找一個漂亮女朋友是吧,不過我們倆qíng深似海,你們誰也別想挑撥我們。說完看我,「對吧洛洛。」我就重重點頭:「嗯。

    其實我都想不通秦漠為什麼這樣,但漸漸覺得也許他本來就有點喜歡我。他對我那麼周到溫柔,除了他也喜歡我以外我基本上找不出什麼其他理由。當然,我本來也很抗拒尋找其他理由。我給自已太多心理暗示,很快就以為秦漠他是真的喜歡我。這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一開始我就認清現實,後來聽到他那些話就不會那麼難過。我本來只想要一點點,等到得到了那一點點,又貪心地想要更多。最可悲的還不是想要更多卻得不到,是連那一點點其實都不曾得到過過

    掰著指頭細算,是二十世紀的最後一個三月初,花紅柳綠,天空湛藍。

    爸爸媽媽吵架,無意中說出我是孤兒院裡領養的,不是他們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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