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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12 作者: 唐七公子
    籃球賽開賽前四十分鐘,何大少已早早候在樹林裡,我和周越越一前一後走近。幾片昏huáng的太陽光照she進來,襯得樹下的青年格外挺拔修長,我說:「你真打算跟他徹底了斷?你要真是這個意思,待會兒我就下狠手了。」

    周越越沉默半晌,沒有說話。而此時,何必身邊突然出現一個牽著小孩的少婦,估計剛從後面那條林蔭路上繞過來,正同何必攀談。我轉頭去看周越越,周越越臉色一白再白。

    我說:「你怎麼了。」

    她冷笑三聲,聽得我汗毛直豎:「靠,我還以為他是真放不下我,原來人家是帶著舊愛來跟我示威來了。」

    普通人遭遇這樣的qíng況一般是拔腿淚奔,但令人欣慰的是,周越越從來就不是個普通人,已經擺出笑臉歡快地迎上前去:「喲,這不是伍老師嗎,前一陣子聽說你離婚了,原來現在跟何少在一起了啊,何少你也太小氣了,這麼件大喜事也不說出來跟我們這些老朋友慶祝慶祝。」說完還哥倆好地拍了怕何必的肩。

    小鳥依人得完全看不出年齡來的少婦伍老師飛速瞟了何必一眼,對周越越訕訕道:「好久不見啊越越。」

    何必皺著眉要去拉周越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碰巧遇到。」然而周越越運動萬能,這一拉被她靈巧躲開,那昏huáng的日光把樹下qíng景染成一張戲台,我站在不遠處,直覺像在看一場皮影戲。腦海里突然有個聲音說:「洛洛,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愣了一下,想這句話不愧為偷qíng被抓時的首推台詞,真是太經典了。

    周越越回頭對我招手,我想起自己的職責,立刻小跑過去。她親熱地挽住我的手,微笑對何大少道:「咱們都不要把事qíng搞得那麼複雜,從今天開始,我們倆就沒關係了,嗨,咱們倆其實本來就沒什麼關係,都是你在處心積慮地搞關係,總之吧,你和伍老師好好過,我和宋宋好好過,你看,我被你bī得xing取向都改了,你再bī我我就只能去變xing了。」

    我連忙說:「親愛的,你可不能去變xing,你身高不到一米七五,變成個男的就是二等殘廢了。」

    周越越說:「我要是個二等殘廢你是不是就嫌棄我了?」

    我立刻說:「這怎麼可能,我們經歷了那麼多,好不容易在一起,就算你變成路邊的一棵糙,教室里一把椅子,蛋糕店裡一個羊角麵包,」說到這裡我已經感覺自己不行了,但仍鼓起勇氣堅qiáng地完成了這句話:「我也不會……拋棄你。」

    周越越感動說:「你太好了。」

    我謙虛說:「我沒有那麼好,你才好,你是最好的。」說完我們倆集體不易察覺地打了個哆嗦。

    伍老師已經目瞪口呆,何大少蒼白著一張臉,半天沒有說話。我哆嗦完畢,想著差不多應該下猛藥了,遂立刻回憶前幾天掃過的一本言qíng小說,特別誠懇地握住何大少的手:「你就成全我跟越越吧,我和他經歷的那些不是你能夠想到的,你離開她可以活得很好,但我離開她根本沒有辦法活下去。」眼角餘光瞟到周越越,可以看到她嘴角細微的抽搐。

    何大少抽出手來撐著額頭,半天,道:「顏宋,我不知道事qíng怎麼會變得這麼複雜,你不知道,越越她對我,意味著什麼……」

    我在心裡暗嘆這場景太瓊瑤,每一句台詞都是這麼的天雷轟頂,簡直令人無從招架。

    我咬了咬牙,道:「她就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段風景,失去了這一段風景你還有無數段風景,可我的人生道路上就只有她這麼一段風景,失去她我就一無所有了。」

    周越越已然被雷得支撐不住,一把拉住我,道:「沒什麼好說的了,你的比賽也快開始了吧。」又轉頭對何必道:「我們就先走了哈,回見。」

    何必的聲音壓抑地傳來:「越越,你還記不記得我答應過你,要在你生日時陪你去梅花山看孫權,你生日快到了。」

    周越越愣了一下,沒有回頭,我奇道:「梅花山看孫權,這是句暗號?」

    周越越邊拖我走邊搖頭:「不是暗號,那時候我跟他還沒分手,看了吳宇森導演的《赤壁》,一下喜歡上了孫權,就想去梅花山埋孫權那地方看看。」嘆了口氣又道:「孫權,chūn秋戰國時期的著名將領,成功男人的模範啊,文武雙全。早期雖然不太出色,赤壁之戰他she曹cao那一箭she得還真帥,自那以後,他立刻信心大增,一邊帶兵打仗,一邊刻苦寫作。他把這兩個興趣完美地結合起來,將自己帶兵打仗的經驗寫成一本書,流傳千古,真是不可多得啊。」

    我仔細想了一遍,又想一遍,沒想出孫權寫過什麼書,轉頭請教她,她驚訝道:「孫子兵法啊。這麼出名你都不知道?」

    我望著天空漂白的浮雲,一時之間有點感傷,道:「那什麼,你平時要沒事兒還是多看點國學書吧。」

    但她明顯沒有在聽我說什麼,兀自感嘆了句:「人生真是無常,其實我對何必那小子,靠,算了,不說了。」

    我一想也是,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算了,不說了。

    周越越把我推進籃球場,讓我先去場內熱會兒身,她自己在外邊一個人坐坐。我剛邁進場子又被她一把抓回來,她不安地看著我,半天,道:「宋宋,你覺不覺得我這個人特別沒有邏輯啊?」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個搞藝術的,要什麼邏輯。搞藝術的要有了邏輯,以後就只能成賣藝的,成不了藝術家了。」她得到安慰,回旁邊椅子上坐好,對我揮了揮手。

    球賽很快開始。我們欄目組和電視台其他欄目組相比,在收視率上雖然稍顯遜色,但是在田徑運動上真是不遑多讓,獨領風騷。每個成員都有一項甚至兩項體育特長,在各種各樣的體育賽事中為台里贏得榮譽,從而幫助台里從學校處獲得不少獎金補貼,真是曲線救國。我時常想,大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的節目爛到那個地步,台長都不忍心將它取締的終極原因。而此次籃球比賽,更是由我們「學術廣角」一力承包,令頭兒感到榮耀非常。

    比賽打到一半,勝負已見分曉,下半場除非廣播站那邊動用少林高僧男扮女裝來打功夫籃球,否則轉敗為勝的機會相當渺茫。我抬頭看向場外,周越越已經不知去向,這種一面倒的比賽確實沒有什麼看頭。岳來趁著休息間隙過來靠了靠我的背:「場外跟蔣甜說話的那個人好像是……秦大師?」

    我一愣,順著她的目光抬頭,眯著眼睛看了會兒,不遠處樹下那個穿西裝三件套、外邊還套了件大衣的男人果然是三天不見人影的秦漠。

    我點了點頭:「嗯,應該是他。」

    此時正好有一輛自行車從他們身邊疾馳而過,蔣甜靈巧一閃,正好貼到秦漠身上。我目送自行車遠去,蔣甜和秦漠拉開一點距離,正低頭說什麼。

    岳來感嘆道:「小甜甜還挺有兩把刷子嘛,你看,那臉紅得恰到好處,真是盡顯嬌羞本色,不過這也貼得太近了,周圍人都看著呢。」

    我想了想說:「大概就是要周圍人都看著,方便製造輿論嘛,如果那男的不從,就用輿論束縛他,要挾他,qiáng迫他,保管他就從了,你看過楚門的世界沒有,輿論的力量是非常qiáng大而變態的。」說完我打了個寒顫。

    岳來哈哈道:「你挺有心得的麼,以後也打算這麼對付自己的男朋友?」

    我頭皮麻了麻,想到本科期間,由於邊疆地區民風淳樸,周圍同學們得知我小小年紀竟然有個兒子時無不顯露異樣眼光,不由大汗淋漓。過去我飽受輿論折磨,這輩子再也不想成為輿論中心,利用輿論qiáng迫男人的手法好則好矣,就是不太適合我,真是令人不無遺憾啊。

    我握著球一個三大步上籃,目瞪口呆看著籃球飛過籃筐,以優美的拋物線形式直直砸向蔣甜。幸好秦漠反應快,拉了蔣甜一把,電光火石之間長臂一伸接住球。我驚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秦漠一雙眼定在我身上,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挑起嘴角笑了笑,沒等我反應已經把球擲了過來。看著越來越近的籃球,我的神經反she突然停止,完全不知道該接還是該躲,眼睜睜看著籃球咚一聲砸在腦門上,只來得及感嘆一句:「勁頭太准了……」

    接下來現場完全亂成一團,岳來在一旁大喊:「宋宋你沒事吧。」另外幾個隊員也要衝過來,我被砸得直冒金星,一邊擺手一邊蹲著抱頭沉思地上怎麼會有血痕,剛剛還是幾滴轉眼已經成瓶蓋那麼一小攤了,我還沒研究出個結果,身體一輕已經被人抱了起來。秦漠臉色不大好看,邊走邊對旁邊不知道誰說:「你們繼續比賽,我送她去醫院。」

    然後是蔣甜的聲音,軟軟地:「要不我跟著一起吧,學校醫務室我比較熟,再說您也是因為我才不小心砸到她……」

    秦漠說:「不用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我在昏沉中一摸鼻子,看著滿手的鮮血愣了半天,想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啊。

    鼻血怎麼也止不住,秦漠抱著我幾乎要小跑起來,我用不知道哪裡來的餐巾紙捂住鼻子,無語地望著他額頭上的汗珠:「我說,三天前你才對我表白,三天後就為了個幼齒的小蘿莉對我痛下殺手,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輕輕喘著氣:「別說話,把頭仰起來。」

    上車之後,我越想越覺得委屈,舊事重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

    他緊緊鎖著眉頭,車開得簡直要飛起來。我本來就頭昏腦脹,被這麼一折騰更加頭昏腦脹。好不容易到了醫院,又是止血又是照片,折騰了將近一個小時,弄得我疲憊不堪。秦漠一向喜歡揉我的頭髮,但目前屬於非常時期,我的頭部正疑似遭受重創,他不敢輕舉妄動,斟酌片刻,握住我的手緊了緊:「如果累了就先睡會兒吧。」我想這些醫生檢查這麼久,不會被秦漠一砸就把我砸出絕症來了吧?懷著這個可怕的想法,我漸漸沉入了夢鄉。

    第十九章(中)

    醒過來的那一刻,我預感自己一睜眼就會看到坐在病chuáng旁邋遢無狀的秦漠。這個想法來源於風靡港澳台三地的瓊瑤大劇《還珠格格》。遙想當年,夏紫薇病chuáng前氣息奄奄鬱郁不得歡的福爾康那憂鬱的側面,已然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經典。激烈鬥爭一番之後,我決定暫時不睜開眼睛,讓秦漠產生一種我仍然昏睡不醒的錯覺,從而增加他的內疚感。但這個計劃馬上遭到顏朗的破壞,我恢復意識之後不過五秒鐘,頭頂上就立刻響起他的歡呼:「gān爹,我媽醒了,我剛看她睫毛在動,看,啊,還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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