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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12 作者: 唐七公子
蘇祈又瞪了我一眼,上課鈴在她這憤然一瞪中哇地響了起來。
翠花樓後邊的兩棵銀杏樹在嚴冬的摧殘下掉光了葉子,不得不luǒ裎相對。如果樹也分公母的話,而這兩棵樹不巧正是一公一母的話,可真是一件分外尷尬的事qíng。
蘇祈說:「顏宋,那本日記是你的吧?」
我說:「我……」
她說:「我以為你是例外,沒想到連你也被林喬的美色所惑。」
我說:「我……」
她說:「不,這不是真的。」
我說:「我……」
她說:「告訴我,那本日記不是你的,你並不喜歡林喬。」
我說:「我……」
她捂上了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你一定是騙我的,你可是我和林喬最好的朋友。」
我痛苦地閉眼道:「同學,你能不能等我把話說完再發表意見?」
如今想起來,那時我其實可以全盤否認,因為日記本上並沒有落顏宋這個大名。可事實上我是那樣急於承認勇於承認並添油加醋地承認,我說:「蘇祈,我喜歡林喬一年三個月零二十一天了,所以以後別犯傻,林喬讓我跟著你們,為了討他歡心你就也賢妻良母地讓我跟著。我是林喬的好朋友沒錯,但跟你的友qíng還差點兒,你也不太喜歡我吧,我其實也看得出來。咱們三個這樣的關係,成天還溺在一塊兒,到時候你被我撬了牆角可怎麼辦呢?」
她愣了一會兒,眉心攢起,冷笑一聲:「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以為就憑你也撬得了我的牆角?」
我其實也覺得就憑我是撬不了她的牆角的,但輸人不輸陣,為了面子,還是勉qiáng抖擻起jīng神道:「難說。」
她臉紅了白了兩下,又冷笑一聲:「果然是十六歲就生了孩子的人說得出來的話,夠不要臉的。你要想撬我牆角也得有資本啊,你有什麼資本?就憑你十六歲就不知道和誰生了個野孩子?」
所以說愛qíng這東西真不得了,竟能讓長期語文不及格的無邏輯少女在頃刻之間成為一個辯論高手。
我學著她冷笑了一聲:「如果我說林喬就是我兒子他爹呢?」
蘇祈臉色發綠,綠了好一會兒咬牙道:「顏宋,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我說:「哈哈,我確實是亂說的。」
她被我的無恥打敗,跺了跺腳踩著冬天gān枯的野糙淚奔了。
我和蘇祈的梁子就這麼結下。我本來以為,讓她知道我對她男朋友有覬覦之心,可以讓她有點危機感,快點把林喬帶離我的身邊。但她竟然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唯一改變的只是上廁所時再也不邀請我了。
不久之後,班裡傳得沸沸揚揚,說高一有個學弟在瘋狂追求蘇祈,企圖離間林蘇二人的感qíng。這位學弟長得雖然不如林喬那麼好看,但也是虎背熊腰相貌堂堂的一位帥哥,輿論覺得,即使蘇祈離開林喬和這位學弟在一起,也不算大眾審美向異端人文環境妥協,於是,在這場明顯第三者cha足的桃色糾紛中,輿論普遍失語了。
蘇祈沒有明顯拒絕學弟的追求。每天早上下早自習,都有一枝玫瑰花送到她的座位上。細心的同學們通過玫瑰花外包的玻璃紙,分析出這些花居然不是從學校花壇里摘的,而是在花店裡用人民幣買的,紛紛被他的痴qíng感動,輿論開始漸漸偏向這位虎背熊腰的學弟。
林喬依然上他的課打他的球午飯吃我的豬ròu,也依然記得每天放學送我回家,只是這些活動再沒蘇祈參與了。
我說:「你和蘇祈到底怎麼回事?」
他投進一個三分球,轉身伸手,我丟過去一瓶礦泉水,他接過仰脖灌了一大口,微微皺眉道:「沒什麼,我們在冷戰。」
我說:「那什麼,你們還是快點恢復邦jiāo吧,省得我夾在中間不自在。」
他揚眉道:「你聽到什麼了?說我和蘇祈其實已經分手了,我現在和你在一起?」
我呵呵笑了兩聲:「你消息挺靈通的麼。」
他將籃球放在手裡轉了一個圈,笑了笑:「顏宋,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你不會因為這兩句流言就要跟我拉開距離吧?」
藍天白雲底下,他說顏宋,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我苦澀地打了個哈哈:「怎麼可能呢,你都說了,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那一刻,看著眼前這個揮汗如雨的漂亮小伙子,我產生了一個很bào力的想法,我想把他一巴掌拍死。
星期六晚上,林喬打電話過來,說他爸單位上發的電影票快要過期了,恰好最近有新片上映,他想找個伴星期天一起看。
我說:「這不行,我挺忙的。」
他說:「你忙什麼?」
我說:「什麼都忙。」
他說:「就這麼定了,明天下午兩點,我直接到你們家來找你。」
電話再撥過去就沒人接了。
他不知道,我雖然不害怕流言,卻害怕管不住自己的心。
無知的人多麼幸福,只要輕鬆兩三句話就可以把別人的防守線搗鼓完蛋,真是比飛彈還飛彈。
既然這場電影不可避免,我立刻調整心態,瞬間覺得作為林喬的暗戀者,有生之年能夠和他單獨看一場電影其實是很奢侈的。兄弟學校有那麼多女生暗戀他,她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只能對著高價買回的他的照片望洋興嘆,但我已能看著鮮活的他望梅止渴,這難道不值得珍惜嗎?這太值得珍惜了!
我翻箱倒櫃找出了顏朗滿月時外婆送我的一條粗呢連衣裙,穿上身到戶外走了一圈,覺得有點冷,又在外邊加了件羽絨服,但肥大的羽絨服立刻喧賓奪主,連衣裙好不容易勒出的身段全被蓋住。我抱著手臂舉棋不定地思索了一會兒,林喬敲門時,立刻把棋定下來,一把將羽絨服脫了。
穿著大衣的林喬站在門口愣了愣,從上到下打量一遍說:「你不冷嗎?」
我摸了把脖子上凍出的jī皮疙瘩說:「不冷。」
在電影院門口碰到蘇祈和追她的那位學弟是始料未及的一件事qíng。蘇祈懷裡抱了一桶特大號的爆米花,學弟正低頭對她說什麼。我想學弟真是捨得花錢,並立刻去看林喬的表qíng。林喬的表qíng很僵硬。
也許是戀人之間的心靈感應及時發作,本應向左轉頭往影院裡走的蘇祈突然向後退了一步徹底轉身面向我們,我記得剛才路過一個公廁,估計她是打算趁電影開場前去上個廁所。
她立刻就看見了我們,十分震驚,懷裡的爆米花嘩啦一聲全部落在了地上。旁邊竄過一個大媽,深qíng地感嘆了一句:「哎喲,真是làng費。」
蘇祈氣得渾身發抖:「你們,你們……」
林喬突然握住我的手,冷笑一聲道:「我們怎麼了?」
蘇祈不能置信地盯住我和林喬jiāo握的右手,半晌說不出話來,憋得眼圈都紅了,學弟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林喬依然無動於衷。
蘇祈終於哭出聲來,哽咽道:「林喬我恨死你了。」說完轉身就向樓梯口跑。林喬僵了一下,突然甩開我的手,大步追了過去。
他終於在樓梯口成功截住她並緊緊抱住了她。她在他懷裡狠狠地哭狠狠地踢打。以至於多年以後每當我看瓊瑤電視劇男女主角因誤會而再相聚的鏡頭時總感覺分外眼熟,因為藝術果然來自於生活。
蘇祈說:「你去找顏宋啊你去找顏宋啊,你和她手牽著手去看電影啊,你還來管我做什麼。」
林喬說:「冷靜一點,你知道我和顏宋什麼都沒有,乖一點,別任xing。」
蘇祈趴在林喬的肩上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學弟湊過來,猛踩了一腳地上的爆米花,恨恨道:「我怎麼覺得自己被耍了?「
我說:「小伙子,你才發現啊。」
他白了我一眼:「有什麼好得意的,你不也被耍了?」
我說:「是啊,我們都被耍了。」
很久之後,周越越失戀哭得一塌糊塗地問我:「宋宋,你怎麼就從來沒有哭過呢?你是不是沒長淚腺啊?」
我說:「你才沒長淚腺呢你全家都沒長淚腺。」
越越,要想不哭出來其實挺簡單的。
第一步,抬頭。
第二步,閉眼。
這樣,眼淚就都流進心裡了。
別人都看不到你的軟弱,他們會以為你只是只傲慢的孔雀。
第八章
那天下午,我冒著凜冽的寒風在街上盲目地游dàng,直到華燈初上才驚覺應該回家。
我覺得自己有點受傷,需要休息兩天緩一緩。但最近我們學校正在爭創國家級示範高中,沒有正規醫院醫生開出的病假條,不能輕易允許學生請假。而正規醫院醫生的病假條是那樣難以弄到,除非你有直系親屬切身參與了本市醫療系統或醫療相關系統,且這些直系親屬還不是這些醫療及相關系統中守大門的或打掃衛生的。
我被如何才能不jiāo病假條又可以順利請到假這個問題困擾,躺在chuáng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大約過了半小時,電話鈴突然響了。我勉qiáng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接電話。
林喬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沉沉的:「顏宋你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我說:「啊?」
他說:「我今天下午打了好幾個電話給你,一直沒人接。」
我說:「哦,你把蘇祈帶走了,結果學弟那兩張電影票沒用武之地,我看他怪可憐的,就花半價買了一張,把裴勇俊演的醜聞看完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半晌說:「忘了把電影票留你一張了。」
我說:「沒事沒事,你那時候不是激動著麼?學弟挺厚道的,我半價買他一張票,他還送了我兩包話梅兩袋魷魚絲,挺划得來的。」
他又沉默了一會兒。我想多半今天下午他和蘇祈談判了,蘇祈讓他打這個電話跟我斷絕關係,他正難以啟齒。
他果然很難以啟齒,半晌說:「那電影好看麼?」
這簡直不是他的風格。我耐著xing子說:「挺好的,就是把裴勇俊的luǒ戲全剪了,讓人怪失落的。」
他笑了一聲,但馬上戛然而止。清晰可聞的呼吸聲之後,他壓低了嗓子:「顏宋,對不起。」
我說:「啊?」
他說:「我沒想到會在那裡遇到蘇祈他們,一時衝動拿你當了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