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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12 作者: 唐七公子
    車裡的氣氛有點沉悶,無聲的速度總令人感覺沉悶。

    如果秦漠果真放了那首歌,我就終於有機會挑起一個高雅點的話題來打破這沉悶了。但出乎預料的是,他居然並沒有放那首膾炙人口的再續前緣。當舒鳴的因為想你才寂寞在這個狹窄而快速移動的空間裡響起時,我深深懊悔自己此前沒有對這個愛吃川菜的廣東歌手進行更深層次的研究。

    舒鳴很有前途,我預感他不久的將來必然會紅得一塌糊塗,因為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廣東人,他唱歌竟然沒有帶廣東腔。

    這首歌是這麼唱的:「……因為想你才會寂寞,因為愛你才會難過,聽到你的名字都會讓我失措,因為想你才會沉默,因為愛你才會落寞,我們的故事不想對任何人說。你有沒有想過我,你有沒有念著我,還是選擇忘記當作是解脫?你還會不會想到我,你還會不會繼續愛我,再見面的時候是擁抱還是錯過?」

    我覺得這歌寫得又辨證又有邏輯,並且所有歌詞都沒有語法錯誤,這真是太不容易了。

    秦漠說:「吵到你了?」

    我說:「沒有沒有,看不出來秦老師也喜歡流行樂啊,這歌還挺好聽的。」

    秦漠嗯了一聲:「隨便買的碟。」說完笑了笑:「以前跟我學畫的一個女孩子特別喜歡流行樂,一到冬天就哈著氣唱你就像那一把火。那時候她媽媽給她零花錢給得比較少,她想買碟又沒錢的時候就來磨我,一年半載的慢慢養成了習慣,音像店裡有出什麼新碟我都幫她留意著。」

    我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真是沒想到秦漠居然可以一次xing開口說這麼多話。我看電視裡那些名人,為了在粉絲面前保持神秘xing,基本上都很少開口說話,bī不得已要說的時候就統統說省略句,像秦漠這樣一次xing連著說好幾句話的實在難能可貴,並且這些句子的主謂賓沒有一個被省略的就更加難能可貴。

    我驚了一會兒,想了一會兒,說:「您這學生其實也不地道,她媽媽不給她零花錢她該去磨她爸爸唄,找您要,您偏還給了,要讓其他學生知道了,沒零花錢都來找您要,您這負擔得多重啊。」

    車拐了個彎,秦漠低笑了一聲:「還好,我就收過她一個學生。」

    剛那彎道拐得急,我貼著車門緩了一會兒,悟道:「原來是一對一教學啊,這個好這個好,國際上都提倡這個,既然是您親自帶出來的,這姑娘現在也出息了吧?」

    秦漠臉色一僵:「她死了。」

    我說:「啊?」

    車子慢慢停下來,他拿了包煙出來:「她死了,死了很多年了,那年她剛滿十八歲,她辦葬禮的時候我還在國外。她和你長得挺像的。」

    我愣了一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秦漠轉頭來看我,目光很深很沉默,我被看得毛骨悚然,覺得此qíng此景一定得說點什麼。但這就像考試最後那五分鐘收卷子,越急越搞不清楚到底該說點什麼,不由得讓人生出一種看透人世的滄桑感,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除卻巫山不是雲」。

    秦默說:「到了,該下車了。」說完下車抽菸去了。

    我定睛一看,被車頭燈染成金huáng色的夜霧中,的確停了一輛計程車。再定睛一看,前車輪扁得鋼圈都貼地了,果然是之前載過我的那輛爆胎的計程車。

    我邊下車邊說:「秦老師你眼睛真好,這麼大的霧竟然還能注意到前方有車,要我來開,肯定就把車開得直接撞上去了。」

    秦漠說:「這條路是雙行道,那輛車在左我們在右,你能把我們的車開得跟它面對面撞上去其實也挺難得的,更何況這輛車還是靜止的而不是運動的。」

    我慚愧地說:「是挺難得的。」

    他笑了笑,手突然伸過來揉了揉我的頭髮。揉完之後我們兩個都愣了,雙雙陷入尷尬的氣氛中不能自拔。他拔得比較快一點,咳了兩聲道:「對不起……」

    我趕緊說:「沒關係沒關係,我知道您這又是把我當成您那位過世的弟子了。」

    他笑了笑沒說話。

    那輛爆胎的計程車折騰了這麼久竟然還沒被拖走。jiāo通部門的辦事效率真是令人望而生畏。

    以計程車為坐標軸向右前方走兩米,我胡亂摸了一會兒,竟然成功摸到了自己那雙趁小區門口皮鞋店換季大處理購買的黑皮鞋。

    我一度擔心它們會被路過的流làng漢撿走,沒想到這條路實在太過偏僻,連非法居留的流làng人群也不願輕易路過,真是個殺人越貨打劫□的理想場所。

    找到鞋子的狂喜讓我突然想起去主gān道幫忙叫車的周越越,不知道她叫到車後發現我已經失蹤了有沒有去報110。我覺得應該立刻給她打個電話說一聲,拿出手機一看才發現沒電了。

    秦漠指間夾了支煙,側靠在車門旁,一米相隔的路燈光線昏huáng得正好。我兩步跑過去,本來想說借他的手機打個電話,但臨時想到名人的手機號都是要保密的,於是話出口硬生生轉成了:「我能把我的卡上在你手機里打個電話嗎?」

    他探身去車裡拿出手機來:「要給你先生報個平安麼,就用我的吧?」

    我看他的神態不像是在客套,懷著感激之心接過,撥通了周越越的號碼,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周越越的聲音破空而來:「我靠你晚5分鐘打過來會死啊,你不知道中國移動九點之後接聽才免費啊,你是何方高人有話快說有那什麼快放,別làng費老娘電話費。」

    我說:「周越越,我是顏宋。」

    破空的周越越的聲音立刻溫順下去:「啊……宋宋是你啊你可急死我了我好不容易叫到車趕過來一看你人都不在了,打你電話你手機又沒電我以為你去附院了馬上掉頭去附院結果把附院翻過來了都沒找到你,我現在還在附院呢林喬正全市一家一家醫院撥電話企圖通過這種手段搜到你,你到底在哪啊朗朗沒事吧?」

    我急忙說:「沒事沒事,我現在在人醫,你先回家吧,明天早上我回來拿點東西,顏朗還得住幾天院。」

    周越越說:「我馬上過來。你放心我不會跟林喬說你在人醫,本來今晚上也沒他什麼事,他值夜班,我來找你不小心遇到他了而已。」

    我說:「林喬是哪位我跟他不熟。你真不用過來。」

    她說:「我就過來就過來就過來你越不讓我過來我就越要過來。」然後憤然掛了電話。

    我想,周越越也是個xingqíng中人啊。

    電話遞還給秦漠時,他皺了皺眉:「你先生……」

    我連忙說:「我不會告訴她是用你的手機和她通話的。」

    他看了我一會兒,偏頭將菸頭掐滅,道:「上車吧。」這些名人果然還是很注重個人隱私保密的。

    秦漠在車上接了個電話,說是有點急事趕回去處理,明天再過來看顏朗,順便拿他的VIP金卡。我感恩戴德地目送他的車直到它消失在茫茫的地平線上,才轉身一路跑著趕回手術室。秦漠實在是個好人,做完好事還要回訪,簡直比東北人還東北人,活雷鋒還活雷鋒。周越越私下演練了那麼多次和秦漠的初相遇,轉眼就要變成現實,多麼叫人驚喜和感動。

    時間掐得剛剛好,五分鐘後手術室的燈滅了,護士推著還被麻藥麻著的顏朗去病房。醫生笑逐顏開地向我道賀,說手術做得特別成功,我的孩子也特別勇敢,手術過程中連哼都沒哼一聲,真是太堅qiáng了。我不是很敢苟同他的這個想法。我覺得顏朗之所以哼都沒哼一聲可能是因為他被打了麻藥。

    顏朗被安排進了一個雙人病房,他的病友是個酷愛讀書的青年。因為自從顏朗被推進這個病房之後,他就一直在持續不間斷地讀書,真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眾人皆醉我獨醒」。

    我在顏朗的病chuáng跟前百無聊賴地坐了二十多分鐘,正打算起身上個廁所,剛打開門,迎面就奔來風風火火的周越越。我連忙敏捷地讓開,感覺到周越越從我身邊掠過,帶起一股涼風。我打了個哆嗦,周越越喘了兩口氣,破口大罵道:「媽的什麼破醫院,找死老娘了。」

    一直在讀書的對chuáng青年終於抬起頭來,我們驚奇地發現他竟然長得有點像郭富城。

    周越越的眼神里閃過一道光,我解讀出那是一道懊悔之光,大意應該是:「靠居然在帥哥面前丟臉了我cao他X的。」翻譯成文明話就是:「適才見笑於此潘郎者前,吾甚愧甚愧,寧與其母行周公之事,亦不願美男子前失顏至此,吾恨矣。」之類的。

    剛關好的門啪一聲再次被拍開,我和周越越一起回頭看,林喬衣冠楚楚地站在門口,走廊上的燈光全被他擋完了。

    第六章

    我立刻以眼神譴責周越越。

    周越越無視我譴責的目光巨有氣勢地瞪著林喬:「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啊,我叫你別跟著別跟著,你還老跟著。學過法律吧?懂法吧?你知道你這是在侵犯我嗎?你這個行為的xing質很嚴重啊!」

    我愣了,對chuáng酷愛讀書的青年也愣了,林喬面無表qíng地饒過她去看顏朗了。

    周越越看我們發愣於是她自己也愣了一會兒,愣完了一拍腦門:「別誤會別誤會,他侵犯的是我的人權,我剛說的是省略句,我們昨天選修課剛學的,省主語還是省賓語來著?他沒侵犯我,他真沒侵犯我,我還是個處女。」

    我說:「恩,我知道你還是個個處女。你真懂法,語文也學得好。」

    林喬用他專業的眼光上下左右打量了會兒顏朗,沒話找話地說:「剛動完手術?」

    我說:「你眼睛瞎的不會自己看啊。」

    林喬說:「只是普通的闌尾炎?」

    我說:「你眼睛瞎的不會自己看啊。」

    林喬抬頭說:「顏宋你今天吃了火藥了?」

    我說:「你眼睛瞎的不會自己看啊。」說完感覺有點不對勁,反應過來後立刻破口大罵:「你才吃火藥呢你全家都吃火藥你祖宗十八代都吃火藥。」

    林喬沒再說話,轉身在顏朗病chuáng前一把椅子上坐下,抱臂冷冷看著我。我在顏朗的chuáng頭坐下,目不斜視地望向前方,前方是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一首關注糧食和石油問題的歌曲冉冉在室外升起:油and米,我喝你,什麼什麼的。

    我想家裡好像沒菜油了,花生油倒還是有一罐,上上個月周越越送的,但是用花生油炒菜就太奢侈了,這油得留著給顏朗下面吃,明天還是去買點菜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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