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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55:12 作者: 唐七公子
估計再開快點這車就能飛起來,秦漠說:「你給朗朗講講故事,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對了,他喜歡聽故事麼?」
我說:「他不喜歡聽故事,他喜歡聽冷笑話。」
他說:「那你給他講講冷笑話。」
我傷感說:「我不會講冷笑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一隻手掌著方向盤,沉思狀說:「從前有一個劍客,他的劍很冷,他的表qíng很冷,他的眼神很冷,他的心也很冷。最後……他冷死了。」
顏朗果然沒再掙扎了。
車在人醫跟前停下。
秦漠沒有聽從我的合理化建議,義無反顧地將車飆到了人醫。我抱著顏朗蹣跚著從車上爬下來,覺得以我的腳為支點的整個世界都在晃dàng。
顏朗果然是急xing闌尾炎,醫生建議動手術。而人醫不愧是秦漠這個名人推薦的醫院,單是手術費就要四千。
我說:「這個是不是必須馬上動手術啊,緩個兩天對孩子有影響嗎?」
醫生說:「影響倒是沒什麼影響,我們可以先開點藥控制住孩子的病qíng,但是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晚都要做這個手術的,緩兩天沒什麼意義。」
我說:「這個時間其實還是有意義的,足夠我轉院了。」
去年周越越去T大附院割闌尾,連手術帶住院二千五,因為借了醫學院同學的醫療卡,打對摺下來省了個零頭才一千二,這還不算,住院三天期間院方還贈送了三頓食堂的盒飯。周越越去年二十四,比顏朗大三倍,那闌尾也肯定比顏朗大三輪,割下來這麼便宜,沒道理顏朗割個小闌尾卻要花周越越的三倍多價錢。何況作為一個上有七十老外婆,下有八歲小兒要贍養和撫養的窮學生,我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四五千塊錢出來。雖然市場經濟之後,我們沒有辦法選擇挨不挨宰,但萬幸還可以選擇在哪裡挨宰。於是我決定帶著顏朗去T大附院挨宰。
但秦漠卻堅持要顏朗立刻動手術。我覺得他可能認為只有讓顏朗立刻動了手術,才顯得他今天晚上這一趟不虛此行。
作為一個名人,秦漠顯然不了解有免費公廁上就絕對不上收費公廁的窮人的世界。
我嘆了一口氣說:「秦老師,是這樣的,你有沒聽過我們這裡有句話叫人民醫院宰人民啊。哦對,你應該沒有聽說過,我聽人家說你一直在國外的。人醫的醫生們藝高人膽大,所以他們這裡收費也收得特別膽大,除了特別傻的人民群眾,我們一般的人民群眾是不會隨便來人醫看病的。」
秦漠抱著打了針之後在睡覺的顏朗說:「我病了就都是來人醫看病的。」
我吞了口口水說:「啊哈哈,我不是在說你,你肯定不傻呀,你看,你不是本地人,你不了解qíng況嘛,啊哈哈……」
秦漠沒在意,說:「我這裡有張他們醫院的VIP卡,據說中小手術可以一到兩折優惠。」
我說:「哦,難怪你要照顧他們,果然市場經濟了,連醫院這種公益服務機構都開始搞促銷了。」
秦漠輕描淡寫地緩緩說:「既然他們宰了那麼多人民群眾,我們不反過去宰他們幾次也說不過去。」
我說:「對,你說得太好了秦老師。」
因為有秦漠的這張VIP卡,顏朗得以立刻在人醫動手術。
秦漠說他先出去一下。
我曾經聽周越越說他們學建築的有很多人都是秦漠的粉絲。粉絲們還在網上自發建立了一個民間組織來擁護支持秦漠,叫做禽shòu俱樂部。這個禽shòu俱樂部顧名思義,裡邊的每一個會員無論男女都是禽shòu。我第一次聽她這麼說的時候,心裡直犯怵,想這姓秦的得是多禽shòu一個人啊,才能有這種感召力把五湖四海的禽shòu們都聚集在一起。後來我才弄清楚,禽shòu是對秦漠的粉絲的暱稱,這是當今社會的一種流行說法,就比如說如果是周越越的粉絲就得叫月餅,如果是我的粉絲就得叫顏料一樣。
總之,秦漠出去之後,立刻就有一個禽shòu來向我搭訕。我判斷她是一個禽shòu主要在於她問我三句話句句不離秦漠。
我和她的對話是這樣的。
她說:「小姐,剛跟你在一起那人是秦漠吧?」
我說:「啊?秦漠是誰,小姑娘你戴著墨鏡可能沒看清,那人不叫秦漠。」
她把墨鏡拉下來一點說:「你別想騙我,那人要不是秦漠我把鄭明明三個字倒著寫,我看你們表現得挺親熱嘛,你跟秦漠是什麼關係?」
我想這下可不好,遇到一個行家。但好在秦漠不是什麼大名人,除了搞建築的和搞建築的人的朋友們應該認識他,一般人不認識他也是正常的。就跟全辛巴威人都應該知道他們的總統叫穆加貝,而我們中國人只需要知道辛巴威這個國家叫辛巴威不叫津韋布巴就很可以了。
我說:「啊,原來那個人叫秦漠啊。我不認識他,真的,我跟他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你說的這個鄭明明我倒認識,水陸空三棲大明星啊,呵呵,我兒子還是她粉絲呢。話說回來,你gān嘛要倒著寫人家鄭明明的名字啊,人家鄭明明又沒有得罪你。」
她把墨鏡再拉下來一點:「你不要狡辯,秦漠那種個xing,會跟一個路人甲表現得那麼友好親熱?算了,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他。還有,你真認識鄭明明?我就是鄭明明。」說完高跟鞋一踩,順著秦漠離開的方向跑了。
我愣了半天,覺得當今的化妝技術真是高超,這明星卸妝前和卸妝後簡直就跟兩個模子印出來似的。又覺得今天真是個huáng道吉日,在人煙稀少的馬路上能碰到一位名人,在人煙同樣稀少的手術室外邊居然還能碰到一位名人,難道全C市的名人集體傾巢而出體驗生活來了?
不過顏朗的直覺真是敏銳,秦漠和鄭明明之間果然是有點什麼的。雖然顏朗由於個人偏見一直十分反對秦漠和鄭明明在一起,但客觀來說,我認為秦漠和鄭明明在一起確實比顏朗和鄭明明在一起更加般配點。我想要是秦漠和鄭明明真在處對象,而我作為一個路人甲,竟然不經意間就做了顏朗的幫凶,直接引發了人家兩口子的家庭矛盾,這個罪過就實在太大了。所以直到秦漠回來時我一直很惶恐。
他身上的風衣被脫下來搭在手上,右手提了個鞋盒。走到我跟前坐下,把鞋盒打開拿出一雙女式運動鞋。
我想他果然是把鄭明明惹毛了,要買雙鞋子賠禮道歉把別人小姑娘的心再追回來。受TVB的台慶大劇《珠光寶氣》的影響,我還以為名人給他們女人送禮物不是送外國進口純血馬就是送鑽石,那鑽石還不能是碎鑽,還得是特別大一顆一顆的頂級鑽石,原來實際qíng況是只要一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就可以把這些名媛搞定,現實真是殘酷得令人髮指。
秦漠說:「來,試試看。」
我背顏朗來醫院的時候嫌高跟鞋礙事,就直接把鞋子脫了甩在路邊,這一晚上都只穿了雙棉襪行走江湖,此時白棉襪已經看不出它原來的色彩了。
我推辭道:「不好不好,您找個小護士幫您試鞋吧,我試了准得讓您再把這鞋刷一遍才能送您女朋友,其實這鞋子不用試,您眼光好,就這麼看著都很好看,穿在您女朋友腳上肯定更好看。您女朋友一看這麼好看的鞋子穿在自己腳上,心裡肯定特別樂意特別開心,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全部忘了。」
秦漠愣了愣,接著笑了笑。人家說不愛笑的人笑起來都格外漂亮,可見秦漠平時是不怎麼愛笑的。這chūn回大地百花盛開的一笑之後,他把鞋帶解開:「剛才醫生跟我說醫院裡禁止只穿襪子不穿鞋,這鞋子你先暫時穿著吧。」
我端詳了會兒這雙鞋子,以一個外行人的眼光判斷它定然不是盜版的,而且這麼jīng致的做工必然會搭配一個奢華的價格,心裡頓時覺得暗無天日。我說:「秦老師,這鞋子您還是留著送您女朋友吧,我待會兒出去隨便買雙布鞋就成。」
他皺了皺眉:「別任xing。」
我說:「啊?」
他自己也在那邊愣了半天,愣完了把鞋子收起來淡淡說:「對不起,顏小姐你長得很像我一個故人,不知不覺就把你當成她了。」
有句家喻戶曉的諺語,說「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其實秦漠只需要把我和顏朗送到醫院門口就很日行一善了,可他這麼跑前跑後的比自己兒子病了還盡力,這下還專門買了一雙運動鞋過來,讓我簡直不能理解。我聽說有的名人愛好酗酒,有的愛好嗑藥,有的愛好當第三者,有的愛好打老婆,但從來沒有聽說哪個名人特別愛好做好事,而且還得把經手的好事做得一絲不苟的,秦漠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名人。
秦漠說:「朗朗這個手術還得再做一會兒,走吧,我帶你去找被你扔了的那雙鞋。」
我猶豫了一下,他沒再說什麼,把鞋盒提起開始往外邊走。
一個假裝很忙實際上一直在周圍旁觀的中年護士悄悄靠近我:「姑娘你可別跟著去,那人跟你非親非故的卻這麼幫你,一看就是別有用心,你跟著去了肯定要吃虧。」
我深刻認識到社會果然已經不再淳樸了,因為做好事要想不被輿論譴責竟然顯得那麼的困難。
第五章
窗外的夜色格外迷離。
其實C市不管白天還是夜晚都迷離,因為它是一個污染嚴重超標的重工業城市。為了保護祖先們給我們留下的歷史文化遺產,這個城市盛產煙塵的工業區不得不繞過一座擁有大量棺材的古建築遺址,從而建在生活區的上風口。於是每次颳風時工業區的煙塵都能最大面積地成功覆蓋整座城市,以至於C市根本沒有條件不迷離,區別只在於有時候它有點迷離有時候它分外迷離。
我想也許不久的將來,C市的居民們就會因為環境污染集體死翹翹,然後現有的生活區又成功地變成一個遺址。我們的子孫後代為了保護這個遺址的原貌,只能含著熱淚再一次將工業區建到生活區的上風口,以此類推,早晚有一天,C市將會變成全中國古遺址最多的城市,從而實現它的夙願,成為一個有實力的歷史文化名城。
霓虹燈從我眼前快速閃過,秦漠右手離開方向盤,看起來像是要拿碟放歌。我預感他將要放那首言qíng小說里所有有品味的男主角都喜歡聽的歌----「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容易破碎的愛qíng,我一直都只會給予,在我自己這一邊獨自地去給予,現在,我為你寫下這幾個字,我,我唯一地丟失了我自己。」是個法國姑娘唱的,歌名好像叫再續前緣還是什麼。雖然我一直覺得這首歌表達的意思其實是不要搞婚外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