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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辛辰卻怔住,眼神黯淡下去,良久不語。
「你知道我不是抱怨,也不想bī你,但這樣分居兩地各行其是,無助於我們拉近距離。如果你決定以後就留在北京工作,我會重新考慮我的工作安排。」
「等我回來,我們再商量這件事,好嗎?」
辛辰去過的地方不算少,但她以前旅行的地方全是野外環境,除了出生長大的地方、昆明和現在生活的北京,她對其他城市沒有多少概念。
對捷克的嚮往源於網上偶爾看到的一篇配發了許多照片的遊記,其中一張是從山頂俯瞰布拉格全城,在huáng昏時分的夕照映襯下,那些起伏有致、紅huáng主色相間的建築,看上去甚至有些擁擠,卻帶著溫暖怡人的金色調,讓她心中一動。
真的站到這個城市了,她完全不後悔這次旅行。
八月下旬仍是布拉格的旅遊旺季,辛辰與林樂清從布拉格城堡出來,相視而笑。遊客多自不必說,還有來自台灣、江浙一帶的旅行團,在打著小旗、拿著嘰里呱啦的小電聲喇叭的導遊帶領下,一本正經地參觀,實在有點兒煞風景。
布拉格城市不大,地鐵路線簡單,只要稍微做點兒功課,其實是個非常適合行走的城市。
林樂清學建築設計,沿路如數家珍般給辛辰介紹著城裡的各式建築風格:羅馬式、哥德式、洛可可式、文藝復興式……全然不管她似聽非聽。
街頭的老人與風琴,舊城廣場上chuī薩克斯的藝人,伏爾塔瓦河的平靜流水,糙坪上悠然享受日光浴的女郎,舊城區蜿蜒曲折的巷陌。略有破損的磚石鋪就的街道,磚fèng里的青苔與細碎雜糙,昏huáng搖曳的街燈燈光,有軌電車,馬車……這些景致讓人全然沒有走在陌生城市的緊張感,不用看地圖,心qíng愉悅輕鬆。
辛辰每天與路非通一個電話,談的大半是瑣碎的見聞。
「布拉格市內白天開車也必須開車燈,真怪。」
「景點的水好貴,一瓶五百毫升的純淨水,要價十五克朗,折合六塊六人民幣。」
「我和樂清在肯德基喝八克朗可以無限量續杯的紅茶,灌飽才走人。」
「路過一個垃圾房,門上居然是現代派的雕塑,實在是藝術得奢侈。」
「不知怎麼的,看到那麼雄偉華美的聖維特大教堂,忽然想起在獨龍江山區路過的簡陋鄉村教堂。可惜那次沒聽到傳說中的無伴奏的天籟唱詩。」
「Goulash(一種菜式名稱)的味道還行,就是這詞容易讓人聯想,哈哈。」
「夜晚查理大橋上有很多接吻的qíng侶。」
路非每次接她電話,都聽得認真而開心,嘴角微微含笑。尤其這一句,更是讓他神馳。他出差去過不少國家,向來對遊覽沒有特別的興趣。可是握著電話,他不能不想,如果此時陪她站在夜色下的查理大橋,而不是對著桌上堆積的文件,該是何等暢快。
「我明天會去湖南出差。」
「我和樂清明天乘大巴去CeskyKrumlov,據說是非常美的小鎮。」
路非呻吟一聲,「你對一個沒有休假的人說這些,太不公平了。」
辛辰輕聲笑,「工作狂是不抱怨的。」
「我不抱怨工作,只抱怨不能陪你去查理大橋。」
辛辰咳嗽一下,帶著笑意匯報,「對了,樂清在那裡有艷遇。一個漂亮的東歐女孩搭汕他。我是一個人先回的酒店。」
電話里已經傳來樂清的抗議,「不要聽合歡亂講,我只跟她喝了杯酒而已。」
路非被逗得大笑。
辛辰與林樂清乘大巴到了CeskyKrumlov,一個遠離布拉格,只有一萬四千名居民的偏遠小城鎮。這裡是背包客喜歡的地方,幾乎是一個微縮的布拉格,有哥德式的建築、便宜的啤酒、熱鬧的酒吧。清澈的伏爾塔瓦河如同馬蹄形繞城而過。他們網上預訂了背街的鄉村旅館,白牆紅頂的房子,窗台上掛著花箱,種著各式盛開的鮮花,房間整潔溫蕃,窗外更是一個jīng心打理的小小花園式庭院,非常有家居氣氛。
小城從一端步行到另一端只需要十分鐘。除了一塊兒去古城堡參觀,他們決定各自行動。林樂清拿了相機去拍各式建築,辛辰興之所至漫步而行。
隨處都可見衣著隨便甚至赤膊而行的遊客,河上有人興致勃勃劃橡皮艇.河邊有人就地躺下,將腿聾拉在岸邊曬太陽發呆,人來人往,熱鬧卻並不擾攘。辛辰以前習慣大步疾行,不愛無所事事地閒坐,來到這兒卻被所有人的閒適感染,分外放鬆,走走停停,隨意在露天咖啡館的木椅上、小巷台階、河岸邊石凳休息。
有男人來與她搭仙,不過她英語平平,更無意與人閒聊,都只笑著搖頭。偶爾一個糾纏不去的,並不討厭,只是在她身邊坐著,翻本旅行對話手冊出來對她嘮叨,一時日語,一時中文,仿佛做會話練習。林樂清剛好轉過來,手搭到她肩上,對那人一笑,那人便也知難而退了。
「我要告訴路非,他該急得睡不著覺了。」林樂清坐到辛辰身邊,一邊擺弄相機,一邊說。
辛辰只看著方磚路上一個小女孩出神。她看上去大概一歲多一點兒,細軟的淡栗色頭髮被風chuī得飄揚著,雪白的皮膚,一雙灰藍色的大眼睛幾乎與小小的臉蛋不成比例,樂呵呵地舉著胖胖的小手向前走,步履蹣跚卻毫不遲疑,撲向蹲在她前面的母親。另一個男人在一邊含笑看著。辛辰拿過林樂清手裡的相機。迅速調整焦距光圈,連拍了幾張,gān好撲捉到小女孩撲入媽媽懷裡相擁的瞬間,和毛茸茸的小腦袋擱在媽媽肩頭路出的頑皮笑容。
林樂清接過相機,看得讚嘆,「這幾張拍得真好,背景虛化得恰到好處.角度神qíng都無可挑剔。」
他站起身,拿相機走過去給那個站著的男人看,那女人也抱起女兒細看著,開心地笑。jiāo談幾句,那男人拿出紙筆寫了點兒什麼遞給林樂清,然後轉頭隊一直坐在遠處的辛辰揮手致意,她也笑著對他們揮揮手。
「他們很喜歡這幾張照片,讓我謝謝你,給了我郵箱,請我回頭髮給他們。」樂清坐回她身邊。
辛辰微笑不語,如果只她一個人在這兒,她不會主動拿相機去給別人看,她迴避著跟人加深聯繫的機會,寧可與陌生人結伴而行,去少有人生灑的地方徒步。現在置身如此溫暖的風景中,她突然悵然若失。
那個年輕母親抱衡女兒,丈夫的手搭在她腰際,一家三口依偎著。一邊jiāo談一邊慢慢走遠。陽光下他們的身影鍍著與這個小鎮同樣的金色,親密得沒有間隙。
她也曾經與一個男孩子這樣挽手同行,繞著公園後面那條安靜的林蔭路一直走,從夕陽西沉走到路燈齊明。他們的身影時而長長拖在身後,時而斜斜印在前方。她挽著他的胳膊。頭靠在他肩上,一高一矮的兩條影子始終重合一部分,那個qíng景己經深深刻進她的記憶中。
「我們這樣,能算戀愛嗎?」這句話伴隨著回憶重新翻湧上她的心頭。
已經有兩個男人對她說過這話了.雖然馮以安冷漠,路非沼和。可是質疑是一致的。
你真的要與所有人保持一個安全距離嗎?在路非越來越多地重新占據你的心以後,你真的能等堅守這個距離嗎?她這樣問自己。
「在想什麼?合歡?」
「我在想,我現在似乎很怯惴了。」對這樂清,她並不介意吐露心事。
「你怯懦?怯懦的人是不敢去走澳西北那條路的。」林樂清大不以為然。辛辰將老張發在驢友網上的攻略連結給了他,他看得入迷,「說真的,我明年打算有時間也去試試。」
「那不是勇敢啊,那只是與人結伴走一條人少的路而已。我理解的勇敢是,」辛辰偏頭想了想,「就像那個小女孩,剛剛學會走路,可是走得多堅定,沒有一點兒害怕。」
「這個比方不成立。那是因為她再小,也知道有她媽媽的懷抱在前面等著,沒什麼可怕的。」林樂清拿鏡頭布小心擦拭鏡頭,漫不經心地說。
可是有一個懷抱等在前面,她也遲疑了,哪怕那個人是路非。
這種遲疑甚至不關乎信任。
她以為自己已經有了對待生活的全套邏輯,卻全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失去了面對的勇氣。
路非發過來德文地址,同時加上了中文注釋,是奧地利製造業中心斯泰爾下面的一個小鎮。林樂清跟旅館老闆打聽後,知道本地有人提供到離捷克僅三十公里的奧地利第三大城市林茨之間的包車往返服務,車程只需一個半小時。而林茨到斯攀爾只有四十公里,jiāo通很方便。
十二年過去了,她還會住在原處嗎?辛辰毫無把握.不過她決定去看一看。她對母女相認、和解之類並沒有什麼興趣,只是打算從直視自己生活中的第一個缺口做起。
辛辰打電話給路非,告訴他自己的安排,」我打算後天去一趟斯泰爾.最多兩天時間。樂清按原定計劃去溫泉城,我會和他在布拉格碰面一塊兒回北京。」
「我現在已經在機場,馬上坐飛機到維也納。你把手機開著,我們在林茨碰面吧。」路非不等她反對,「這不是一個單純的旅行,不用你獨自去而對。」
接近林茨時,首先看到很多高聳的煙囪。這是辛辰頭一次沒來得及做功課就踏上的旅途,只聽林樂清翻譯旅館老闆的介紹,此地是奧地利的工業區。她自己長大的城市也以工業聞名,然而進入市區她才知道,林茨也是一個文化氣息深深厚的城市。
她與路非約好在市中心廣場碰面,那裡有huáng色的徽型景觀列車。她本來無心觀光,但時間還早.便坐了上去,車上居然有中文解說,而配合著景點播放的音樂。到莫扎特曾居住的地方,放的是他為此地寫的《林茨jiāo響曲》,列車駛過林茨大教堂,響起的是布魯克納莊嚴的宗教音樂。半個小時下來、就瀏覽完了市內主要景觀返回廣場。
路非到達時,打辛辰手機,她很快接聽,「我在廣場東邊的市政廳旁邊。你聽----」
手機中傳來路非熟悉的小提琴曲旋律―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他的心瞬間停跳了幾拍,他帶著小提琴出國留學、工作,拉琴是他閒暇時的自娛之一。他當然記得這首曲子意味著什麼。
奧地利是個音樂的國度,隨處可見街頭藝人。四年前的個深秋、他到維也納出差,辦完公事返回酒店途中,也在街道拐角處這首曲子聲中停住腳步。站在帶著寒意的瑟瑟風中,聽著這首充滿快樂、喜悅與làng漫的曲子,他不能不想起生命中逝去的那個和煦chūn日、那個明媚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