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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所有應該做的事我都做了,所有不應該做的事我都盡力避免,可是,那好像只讓我活得正確,並不能讓我快樂。」
「這叫什麼話?」
他只笑著拉住母親的手,「媽,我以前讓你cao心過嗎?」
「那倒是沒有。只是開明的侄女出現後,你變了,不然不會gān出取消婚約那種事,更不要說這次差點兒送命。」
「沒那麼嚴重。而且上次我就跟您說了,我做的那些事,跟小辰沒有關係。她現在獨立生活能力很qiáng,把自己照顧得很好,要知道我去找她,說不定反而會嫌煩。」
「她都沒來看你,你說你這是為了什麼?」母親到底是心疼他的,看著他的腿,眼中有了淚光。
「不用讓她知道。」他當然拒絕拿自己的傷勢來挾持她。
他母親搖頭,知道再說什麼也是枉然了,「你這孩子,從小理智,我總當你不會做傻事,唉…」
他微笑不語,心裡想的卻是,一個一直理智生活的人,有時做了理智以外的傻事,內心才能平靜喜悅。
路非只覺得涼涼的指尖順著傷痕撫到足踩處停住,她俯著身,他看不清她的表qíng,卻能感受到她指尖的輕微顫抖。他拉起她,將她重新抱進懷裡,她伸手環抱住他的腰。
「你要是因為這個原因出了挽回不了的事,」想到這個可能,辛辰禁不住打個寒噤,「你讓我怎麼辦,我會永遠也不原諒你。」
「只是一個意外,別想太多了。我並沒有把自己弄殘讓你永遠記住我的打算,如果不是天氣和路況太惡劣,根本不會出事。」
她低聲問:「你gān嗎那麼傻,非要跑去找我?不過是jiāo通通訊暫時中斷,我又不失陷進了無人區。再等幾天,我不是好好地出來了嗎?」
「我不能等阿。你最後一個電話之說你要趕往一個偏僻的鎮子,我仔細看了地圖\天氣預報,不能確定你是已經平安到達了,還是被困在路上。而且,」他停一下,輕輕撫摸她的背,「那會兒你的生日也快到了。」
辛辰又惱火了,努力控制著自己,「這算什麼理由?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來不在乎過生日,一個生日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你冒那個險。」
他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我錯過了你太多了,小塵,不能再讓你一個人困在雪地里過那個生日。不過我還是粗過了,有些事,真不能qiáng求。」
路非聲音中隱約的蒼涼之意讓辛辰默然。
那一天、她正在小村子裡.意識到生日悄然來臨.對著火盆中紅紅的炭火,回想十二年裡他們在一起和錯過的日子,帶著仿徨和不確定,火光將她的臉映得透出微紅。她卻一點兒沒想到、他被困在離她只有十多公里的山溝中。
小時候.爺爺奶奶和父親自會在她生日這一天給她買來禮物,父親還幾次帶她去最好的酒店吃蛋糕慶祝。然而十四歲之後,她對這個日子突然變得淡漠。路非頭一次提到她生日時、她馬上聯想到他聽到哪天是她生日時的qíng景,頓時臉色蒼白。
那個隔著盛夏午後陽光與她對視的女人,叫她辛辰,一一說著她的出生日期、她出生那天的天氣、她的體皿、她的血型、她右邊腳心的紅痣?試圖叫她信服。
其實她並不裕要那些佐證,當那個女人凝視著她,說「我是你媽媽」時,她就明白,那句話是真的。
那句話也讓她終於知道、再怎麼快樂輕鬆,她與其他孩子也是不一樣的。在那之前,她在大伯家住著,看到大媽夜夜進來給堂姐辛笛蓋好被子,多少有點兒莫名的羨慕。
母親從她出生時就不存在,她的生活有一個隱形的缺口;而母親又在一個夏日突然出現、然後無聲無息消失,留給她的只是從此糾纏不去的睡眠障礙。那個缺口變得明晃晃、再也不能忽略不計了。
她不去想那些,對路非搖頭.「我不要過生日。帶我去看電影吧,出去玩,只是不要提生日、不要蛋糕、不要蠟燭、不要禮物.通通不要!」
路非竟然馬上理解了她,憐愛地摸她的頭髮,輕輕點頭。他再沒對她提過生日。但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這一天,他總會擠出時間,趕到她身邊陪她度過。
他盡力縱容呵護粉她偶然流露的脆弱,可是他又怎麼能知道,她的不安全感一直在放大。
父親被人指控時,她親眼看到檢察機關將他帶走接受調查.哪怕被大伯抱住安慰也沒辦法止住她狂亂的恐懼。她只怕又一個缺口出現然後擴大,自己的生活分崩離析,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到路非離開時,她的所有反應全是絕望。蠻橫地不肯放手,狠狠的揮起利爪抓住他的心,只希望讓他嘗到與自己一樣的痛。
可是再怎麼樣,他也離開了。
的確有些事是註定沒法qiáng求的。她只能學會面對自己帶著缺口的生活,一點點修補,一點點長大。
別人無法代替她經歷這個過程。
終於她能平靜看待一切了。生日對她來講,變得只是尋常日子,也許yīn郁,寒冷;也許會有一點兒久違的陽光;也許與她出生那天一樣,下著小小的雪----都沒有關係,只是漫長冬季中的一天。不管是在自己出生長大的城市,還是在偏遠鄉村簡陋的屋子裡,不管身邊有沒有他,她都能接受又長大了一歲。
然而,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他仍然記得,這一天對她有別樣的含義。就像她始終記得,他在她十四歲那年給她的第一個擁抱。
陽光透過屋頂的遮陽簾斜斜照she進來,光束中有無數細小灰塵飛舞。天地不過是萬物逆旅,光yīn送走百代過客,浮生若夢,為歡幾何?生於這塵世人海,每個人又何嘗不像塵埃在陽光中浮沉。
沙子會從指fèng中慢慢滲出,回憶會在心底一點點沉澱,可是,畢竟還有一些東西留了下來。
他們所求的,大概不過是和時間抗衡,努力將無qíng的歲月流逝試圖沖刷帶走的那段感qíng固執地握在掌心。
陽光室正對著院子,滿眼的奼紫嫣紅,繁花似錦,撲面而來。辛辰看著陽光室內一角擺放的那盆文竹,「好像又長高了。以前在我那兒時,別人都不相信文竹能長這麼高。」
「物業的園藝師傅也說他頭一次看到長得超過一米的文竹。」
辛辰看向面前的棋盤,伸手拿起其中的黑象,觸摸角上那個小小凹痕,「你和呂師傅的孫子搶象棋嗎?」
「那天我下樓去,買了變形金剛和他jiāo換,他明顯更喜歡我的禮物。」
辛辰凝視她曾無數次摩挲的棋子,微微笑了,將它放回原位。
「坐在這裡看花真不錯。」
「對,我喜歡這個設計,冬天這裡還能當溫室花房用。我現在算一個不錯的園丁了,把你留下的花都照管得不錯。看見院子裡這棵樹沒有?」
「合歡樹,我很喜歡。」
「我也喜歡。我特意從林場挑了一棵移種過來,下個月應該就會開花。從chūn天到現在,看著這些花一樣樣開放,好像你始終就在我身邊。」
「路非。我不是那個抱著合歡樹搖的調皮小女孩了。」
「我知道,小辰。」
「如果你覺得,你能接受一個對感qíng不能確定,總是心懷猶疑的女朋友,我們試下重新開始吧。」
「好。」
尾聲愛之喜悅
(站在帶著寒意的瑟瑟風中,聽著這首充滿快樂、喜悅與làng漫的曲子,他不能不想起生命中逝去的那個和煦chūn日、那個明媚笑容。)
「對了,路非,你還保留著那個信封嗎?」
辛辰現在正與林樂清在捷克旅行。每天例行會在差不多的時間打電話給路非,臨到快說再見了,她突然這樣問。
路非知道辛辰說的是什麼,那個寫有辛辰母親地址的信封,已經被他收藏十二年之久。
「當然留著,怎麼忽然想起這個?」
辛辰沉默一下,笑了,「也許是因為捷克與奧地利緊鄰,也許,」她的聲音從手機聽筒中低低傳來,「是因為那天你對我說的話。」
她同意與路非重新開始,但仍然堅持留在北京工作。她的理由很簡單,「工作做得還算順手,總得有頭有尾做一段時間。我再這麼甩手一走了之,真是在哪兒都沒信用了。」
路非承認她說得有理,但同時清楚,這至少不是她不願意回來的最重要理由。她保持著謹慎的態度,不肯走得過快,他能理解,也願意享受與她重新接近的過程。
他提出周末過去看她,她連連說不,「你的腿目前出差都不合適,還是等我抽時間回來。」
她的確兌現許諾,在一個周六的早上回來,直接到他的住處,給了他一個大驚喜。可惜他手機響個不停,晚上還有應酬必須出去,到深夜帶著倦意回來時,辛辰已經躺在chuáng上睡著了。
他坐在chuáng邊久久看著她的沉靜安詳的面孔,覺得歉疚,而第二天她醒來時的若無其事,更讓他不安。北北手打,來自橘、園論壇。
投資公司業務拓展順利,當路非的工作日益繁重。他慢慢可以丟掉手杖後,馬上接手了一個去北京出差的工作。腿上的鋼釘在過安檢時發出異響,工作人員免不了要出動手持金屬探測儀對他上下探測,甚至手工人身檢查。他一向有潔癖,迴避與陌生人的身體接觸,但也只好忍受這個過程。
辛辰看到他時時開心的,可他提到他姐姐路是這會兒也在北京公gān,有意約了姐姐一塊兒吃飯,她就遲疑了,停了一會兒才說:「還是下次再說吧。」
路非不願意bī迫她,點點頭,「好,接下來我應該還會經常來這邊出差。」
「我計劃下個月趁休假去一趟捷克,已經辦好了簽證。」
路非有點兒為難,「下個月我得重點跟進收購湖南一家公司股份的工作,恐怕抽不出時間陪你去。」
「不用你陪啊。我跟樂清約好了,行程、酒店、機票、車票全預定好了。」
他不覺苦笑,攬過她,看著她清澈的眼睛,「你的計劃里根本沒包括我,對不對?」
辛辰笑著搖頭,坦然地說:「你過個周末都不的安寧,手機開了就不停響,出去旅行大概也惦記著工作,只會辜負景色làng費錢。」
他承認她說的不無道理。當然,她再不是那個挽著他胳膊不肯放開的小女孩了,可是她這樣理智的態度讓他無法不感嘆。他溫和地笑,「小辰,我們這樣,能算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