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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下班出來,小雲興致勃勃問辛辰:「五一打算去哪兒玩?」
她心不在焉,「三天假,能去哪兒?也許去古北口金山嶺長城走走。」
她在一次周末周邊徒步中巧遇了去年同游滇西北的領隊老張,談起居然沒正經去長城看看。老張大笑,說去他說的那條路線徒步,看得到比較完整的一段長城,遊人相對較少,風光也不錯,可以借宿農家,兩天時間足夠。
小雲大搖其頭,「我實在理解不了驢子的快樂,還是做一頭豬比較好。」
她被逗樂了,「再見,快樂的豬。」
到了假期那一天,辛辰早起,背上輕便背包到了東直門,在那兒與老張和其他人碰面,準備乘長途汽車到密雲,再在那兒換車前往古北口。
老張正與他們講著去年從瀘沽湖徒步去亞丁的那段行程,「在達克谷多埡口趕上大冰雹,然後是一夜bào風雪。哥哥我差點兒把命丟在那裡,算是徒步生涯最驚險的一次了。」
有嬌俏的女孩一臉嚮往,「多難得的體驗。」
老張苦笑,「小妹妹,你要在那兒就不會說這話了。凍傷可真不是好玩的。我們算走運,找到了宿營地。儘管四面漏風,也比在外面雪地里扎帳篷qiáng。聽說往年有驢子在那條路上凍得要截肢。」
辛辰手裡拿的水瓶一下掉到了地上。旁邊有人拾起來遞給她,她機械的說聲:「謝謝。」
老張清點著人數,「差不多來齊了。上這趟車吧。」
大家魚貫上車,辛辰突然說:「對不起,老張,我不去了。有事先走。再見。」
第二十六章你始終在我身邊
(他們所求的,大概不過是和時間抗街,努力將無qíng的歲月流進試圖沖劇帶走的那段感qíng固執地握在掌心。)
辛辰買了最近一趟航班的機票,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坐到飛機上,聽到播音提示關手機系安全帶,她機械地拉過安全帶,好一會兒才對上去扣攏,這才驚覺手抖得厲害。
她心內念頭亂紛紛地翻湧,卻根本不敢說服自己冷靜下來細想,全程坐得筆直地看著前方某個地方出神。旁邊的旅客是個中年男士,看身邊年輕女孩擱在扶手上握得緊緊的手和僵直的坐姿,心生憐意,安撫地說:「小姐,你是頭一次坐飛機嗎?不用緊張,放輕鬆會好受一些,再過大半個小時就到了。」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哦,謝謝。」
任那人再搭汕別的,她都沒心qíng回應了。
好不容易挨到飛機降落,她匆匆下飛機,出來上了計程車。司機發動車子,問她上哪兒。她一下頓住,猶疑一會兒才說:「師傅,你先上進城高速再說。」
快要下機場高速了,司機剛要開口,辛辰報出了一個湖畔小區的名字。司機依言打方向盤,轉向另一條大道。
小區門口保安問他們去哪兒,她不假思索地報出了房號。
保安遞給司機臨停卡放行。她指點司機開到了那棟別墅前,付錢下車,在院門前停住腳步。
站了好一會兒,她試著推一下院門,裡面上著閂。她遲疑一下,伸手進去抽開門閂,順著青石板走進院子。
天氣晴朗,陽光透過樹蔭灑下來,在地面投下不規則的光斑。看得出這裡已經裝修好了。對著院門的客廳窗簾低垂;庭院更是經過細心規劃,用青石板鋪出窄窄路徑;院子一側、種的是她熟悉的合歡樹,羽狀樹葉繁密地俏展著;沿著qiáng爬著凌霄與牽牛花;從她那兒搬來的花卉有序地放在鐵藝花架上。月季、石榴與天竺葵怒放著:薔薇己經萌發了花苞、盛開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合歡樹後面是一間半開放式的陽光室,擺著藤製沙發與小小芝藤製圓桌,圓桌上放著一副西洋棋。路非正坐在沙發上,對著面前的棋局出神。
她站住,並沒發出聲音。路非卻似乎突然心有所感,回過了頭,有些驚異,隨即臉上現出笑容。他伸手拿起旁邊的一個手杖,站起了身,「小辰,你怎麼來了?」
他穿著白色T恤、灰色運動長褲和一雙CRoCS帆布鞋,左手擺著手人手杖,步子緩慢地走出來。
辛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將尖叫堵在了口腔內,驚恐地看著他。她幾乎不能正視眼前這個qíng景,想要拔腿轉身跑開,遠遠將這一切甩在身後,可是她沒法邁步。只一動不動站著。
路非走下陽光室前幾級台階,「快進來,小辰。」
辛辰呆呆看著他,手仍捂在嘴上。
「怎麼了?不舒服嗎」
辛辰放下手,嘴張開又閉上,終於努力開了口,「你的腿,路豐,你的腿……」她的聲音沙啞哽咽得沒法繼續下去了。
路非連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別怕。只是骨折,已經快好了。」
這句話砸得辛辰好半天消化不過來,失魂落魄地站在原處。路非牽著她走進了陽光室,再替她卸下身後的背包,讓她坐到沙發上,她仍然處於直愣愣的狀態。路非在她身邊坐下,將手杖擱到一邊,伸展著雙腿,抬手摸她額頭,哪裡都是冷汗。
「你臉色怎麼這麼差?要不要喝點兒水?」路非擔心地看她,伸手去摸手杖又準備站起來。
她的手閃電般按到他右腿上,「你別動。」馬上又縮回手,「對不起,按疼了嗎?」
路非現出哭笑不得的神qíng:「小辰,你按的是我的右邊大腿,那裡沒事。我只是左邊小腿脛骨和腓骨骨折,而且早就用鋼釘固定,己經快復原了。」
辛辰定定看著他。從知道路非去黔東南找他受傷以後,她內心一直充滿無以名狀的惶惑驚恐,只努力壓制著自己不去細想。
然而從北京東直門那裡開始,一直到剛才站在院門外,盤桓在心頭的亂糟糟念頭突然清晰地一條條湧上來:車禍、雪地凍傷、失溫、截肢?……本來具備的戶外知識與悲觀的聯想糾纏在一塊兒無法擺脫,一路上已經把她弄得jīng疲力竭,再看到他拄著拐杖出來,心神震dàng,實在不能一下子恢復鎮定。
她努力調整呼吸節奏,等到自認為能正常講話了才開口好,「快復原了嗎?那就好,記得按時到醫院複查。鋼釘好像過一段時間得取出來吧?鍛鍊行走的時候,腿不要負重用力。」
她的聲音平板沒有起伏.路非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這和大夫講的倒是一致想不到你醫學知識也很豐富。」
「徒步必須知道各種意外的處理辦法啊。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她站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背包。路非按住她的手,她突然不知哪裡來了怒氣,不假思索地狠狠推開他的手,一把拿起包。然而路非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她失去平衡跌進了他懷中,還來不及吃驚生氣,馬上叫道,「你的腿,有沒壓到?」
路非淡淡地說:「都說了大腿沒事。不過你別亂動,可能會牽動傷處也說不定。」
辛辰頓時老老實實待在他懷裡,一動也不敢動。路非抱緊她,下巴貼在她頭上,良久,輕輕嘆息了一聲,「你是在擔心我嗎,小辰?」
辛辰不吭聲。
「我沒事,別害怕。」
她的聲音從他懷中傳出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怕你擔心,不想你覺得內疚。我本來準備能夠丟掉拐杖以後,再去北京看你。」
「我為什麼要內疚?」,辛辰一下提高了聲音,「關我什麼事?」
「是呀,不關你的事。」路非努力忍著笑,好吧,我是不想這個樣子出現在你面前,讓你嫌棄我是傷殘人士。」
辛辰氣餒,悶了一會兒才說:「對不起,我真是不講理。」
路非嘴角含著愉悅的笑,並不說話。他沒法告訴她,其實從去年再見面以後,她一直表現得太過講理,他享受她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不講理?
「跟我講講當時的qíng況。」辛辰在他懷中小聲說。
「我坐上了運送救災物資的軍用卡車,從廣西那邊開過來,一路走得很慢,都還算順利。到了那段路,剎車系統突然出現機械故障,司機經驗很豐富,打方向盤做了代價最小的選擇。車子滑進山溝側翻了,我和司機,還有一個士兵坐駕駛室里,都受了傷,不過都不算重,只是氣溫低點兒,比較難受。好在運送的救援物資里有大衣,我們取出來裹上,也能撐得過去。電台聯繫車隊以後,救援趕來。你看,一點兒也不驚險,肯定沒有你在徒步途中遇到的狀況複雜。」
他說得輕描淡寫.辛辰驀地從他懷中掙脫,並不直起身,伸手播起他左腿運動褲的褲管。小腿上的fèng合傷口,並不是規則的一長條,而是猙獰蜿蜓,中間有枝節伸出去,從膝蓋下一直延伸到接近足踝的位置。她的指尖遲疑一下.輕輕觸上去,凹凸不平的傷痕帶著溫熱的肌膚質感。有幾處皮膚顏色明顯較深,看得出是凍傷留下的痕跡。
「是開放式骨折嗎?」她知道這不是他說的脛骨和腓骨骨折那麼簡單。幾年的徒步和出行,她見識過各種憊外,還曾認真收集外傷處理資料,也確實派上過用場。
「有開放式傷口。不過你看,真的沒事。我chūn節過後就開始上班了。」他沒提起,在醫院裡秘書已經在他病chuáng旁念文件給他聽,他一出院就開始坐輪椅去公司工作。
卡車側翻時,路非的左腿被卡住.另一士兵腦震dàng昏迷,司機傷得最輕,只額頭被玻璃割破,皮ròu外翻,血流滿面。他把他們一一拖出駕駛室,翻出急救包進行緊急處理,割開後車廂打包的物資,拿出棉大衣蓋到他們身上。路非qiáng忍著痛,替他揀出傷口上的碎玻璃屑,幫他包紮。
求救信號很快被收到,只是限於路況,救援到來時已經是十八個小時後。他被送到醫院,檢查的結果是左脛骨中段開放xing骨折、左脛骨平台粉碎xing骨折,左膝骨下段骨折、兩處開放式傷口、失血,再加上面積不算小的凍傷。在當過醫院清創、做支具固定,他一直焦灼地等待著消息,等到終於聽到辛辰己經從小村,與他待在一個縣城內,才鬆了口氣。
他隨即被送往鄰省軍區醫院,動了手術,植入鋼釘固定。母親趕到醫院探護,質問他怎麼會出現在遠離他工作的省份並受傷那邊,他坦白講:「我女朋友被困在那邊,我想去接她出來。」
母親惱怒地看著他,「你父親這會兒忙得焦頭爛額,沒空來教訓你.可你是快三十歲的人了,還需要我說你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