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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紀若櫟坐進自己的古銅色寶馬minicooper,雙手扶著方向盤,看著前方。地下車庫燈光昏huáng,她眼前浮現的卻是辛辰那個笑容,分明含著對她言下之意的瞭然與不在乎。

    大概只有對一個男人有完全的信心,才會帶出這樣不自覺地居高臨下的姿態來,她狠狠地想,帶著自憐與憤怒。

    她怎麼可能有個愉快的晚上?

    與路非約時間還是半個月前。在嚴旭暉的工作室與辛辰意外碰面,回家後,她先打了路是電話,直接詢問:「姐姐,路非並沒有和她在一起嗎?為什麼路非為她回去,她反而來了北京工作?」

    路是委婉地說:「若櫟,具體原因我不清楚,而且我不打算問路非。他有他的生活,親如姐姐,也不可能管太多。」

    她一向敏感,當然明白其中的暗示,臉頓時燒得發燙,明白自己恃熟到逾越了。沒錯,她與路非的家人自認識以來相處十分融洽。路非的父母姐姐待她十分親切,路是更是一直與她談得來,哪怕她與路非分了手,兩人一樣有聯繫,談起工作合作也異常順利。

    然而她的身份畢竟是前女友了,再去打聽,就是心底仍存著自己都不敢正視的妄想。一念及此,她出了冷汗。

    她終於下了決心,收拾自己的公寓。路非以前在她那兒留宿的次數有限,留下的東西並不多----兩件襯衫、兩條領帶、兩套內衣、一件睡衣、一把剃鬚刀、幾本英文財經雜誌----完全可以扔掉。

    她跪坐在臥室地毯上良久,卻打了路非的手機,問什麼時候方便jiāo給他,「我也想去你那兒拿回自己的東西。」

    路非對這個電話顯然詫異,「若櫟,你有我那邊的鑰匙,可以直接去拿,完事以後將鑰匙留下就行了。」

    紀若櫟諷刺地笑,「倒真是條理清楚,這麼說以後都不打算再與我見面了嗎?難道你的新歡,哦,對了,是舊愛,對你管束這麼嚴格?」

    路非只說:「若櫟,我希望我們仍然是朋友。這樣吧,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到北京出差,到了以後我聯絡你。」

    於是有了今晚這個約會。

    在他們以前都喜歡的餐館,吃著異常沉悶的晚餐,路非問起她的工作,她遲疑一下,從包里拿出一份請柬遞給他,「最近一直在籌備這個藝術展。平安夜那天我們公司會辦一個招待酒會。看你時間是不是方便,有空可以去參加一下。」

    路非接過去,「後天是平安夜吧?恐怕那天我就得回去了。」他突然頓住,視線停留在請柬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上:旭暉攝影工作室全程推廣。

    「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試探你了。」紀若櫟苦笑,「這麼說,你知道她在北京,也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工作,對嗎?」

    「當然,我知道。我跟她保持著聯絡,雖然並不算頻繁。」

    「可不可以滿足一下我該死的好奇心,你們現在算個什麼狀況?」

    路非看向她,微微一笑,「她不確定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決定不打攪她,等她想清楚。」

    「這個等待有一個期限嗎?」

    路非招手叫來服務員,吩咐結帳,然後簡單地說:「目前來講,沒有。」

    這兩個字重重砸在了紀若櫟心底。

    兩人出了餐館。她開車載著他回他的公寓,徑直進去收拾自己的東西。臥室里的睡衣、內衣、外套、毛衣,拿了個行李箱一股腦塞進去裝好,再去主臥衛生間。看著琳琅滿目的護膚、保養品,想想路非留在自己那邊有數的物品,她一陣煩躁,竟然不知道並不算多的留宿,怎麼會放進來這麼多東西。

    大概還是太想參與他的生活吧。每次過來,都會有用沒用的買上一堆,路非曾帶著幾分好笑說她大概有戀物癖,她也不解釋。其實她最愛買的還是各式食材,將冰箱堆得滿滿的,同時興致勃勃買回菜譜,一邊研究一邊做菜,樂此不疲。現在一想起來,就覺得淒涼。

    她順手將置物架上的化妝品拿起來一樣樣往垃圾桶里扔,發出乒桌球乓的響聲。路非聞聲走進來。她只能自嘲地笑,「我真是多餘來這一趟。懶得要了。你叫鐘點工全扔了。」

    她去書房拿自己的幾本書,目光觸及書桌上她與路非的合影。那張照片是在北戴河海邊拍的。她沖洗了兩張,分別裝了框,一個放在自己的住處,一個放在這裡。當時還曾笑吟吟地說:「讓你總能對著我。」她走過去,拿起卻又放下,不由帶了點兒惡意地想,不要說照片,這個房子從布置到陳設,又有哪一樣沒有她的心思與印記?隨便他處置好了,這樣一想,她冷笑了。

    她拿出鑰匙遞給路非,「好了,我們了斷得徹底了。你以後可以放心住這邊。」

    路非接過鑰匙隨手放在茶几上,「我以後來北京都是出差,住酒店就可以了。鑰匙我會還給姐姐。」

    她氣餒地想,原來留這點兒痕跡也是妄想,眼前這男人已經決意跟那一段生活徹底告別。眼中有了酸澀感,她只能努力撐住,「很好,接下來大概我們也會不聯絡了吧。」

    「若櫟,我們說過,再不說抱歉原諒之類的話。」路非保持著平靜,「但我的確是對你心懷歉意。可能我能為你做的最後的事,就是從你生活中消失得一gān二淨。」

    紀若櫟默然,好一會兒才說:「那倒不用,路非。大概只有分手後完全不在意對方了,才有可能做朋友。給我時間,總有一天我會放下。」

    到平安夜這一天,嚴旭暉讓幾位工作人員都同去給藝術展的招待酒會捧場,頭天還特意囑咐他們注意著裝禮儀,「穿怪誕點、新cháo點、街頭點、xing感點。可以隨你們選,就是別把上班的平時打扮穿過去。人家會懷疑你的專業能力的。」

    「有置裝費的話,我敢穿香奈兒去。」做企劃的年輕女孩小雲嘀咕著。可是當然也只是私下說說罷了。

    天氣嚴寒,大家都穿得正是。辛辰穿的是一件小禮服裙,暗綠的絲質面料華麗而帶著沉鬱的低調,很襯她重新變得白皙的皮膚,剪裁流利簡潔,方型領口,露出jīng巧的鎖骨。一脫下外面的大衣,順順頓時驚艷了,直問什麼牌子在哪兒買的。

    「我堂姐的設計,只此一件的樣衣。」

    順順艷羨地叫:「下次看到辛笛,我一定秋她幫我設計一件。」

    酒會包下了798藝術區的一家酒吧舉行。一走進去,只見衣香鬢影,放眼都是衣著華貴的男女,其中不乏大家耳熟能詳的面孔。身邊小雲興奮地拉著辛辰看某某明星。嚴旭暉沒好氣地說:「回回工作室來個平頭整臉的模特你都會興奮。真不該帶你來這兒!」

    「老闆,越是這樣,你越該多帶我出來見大場面才對。總有一天,我會修煉到辛辰這樣波瀾不驚的地步。」

    話音未落,辛辰瞟一眼前方,「咦,JohnnyDepp。」

    小雲幾乎要跳起來,「哪裡,在哪裡?」

    她看清辛辰示意的方向站著個胖胖的半禿外國男人,周圍幾個同事已經笑得直不起腰,才知道上當,又好氣又好笑。辛辰忍笑安慰地拍她,「這樣多來兩回,你也淡定了,比跟老闆出去有效得多。」

    辛辰心不在焉地端杯jī尾酒喝著。這類活動人們自由走動,與朋友打招呼、jiāo談,自然就分成大大小小的圈子。她選擇與小雲站在一塊兒,游離在那份熱鬧之外,倒也自在。小雲睜大眼睛東張西望,不時告訴她又有誰誰進來了,正和誰誰講話的又是誰誰,她只含笑聽著。在一個不熟悉的環境,有個熟人在身邊聒噪也算一件安心的事qíng。

    代表主辦方上台發言的是紀若櫟。她穿的是miumiu的一套黑色晚裝,頭髮綰在腦後,看上去高雅動人。她簡要介紹藝術展涵蓋的名家、策劃的想法,感謝到場的嘉賓。隨後是助興的演出,一個個人氣歌手上台演唱著歌曲。間或有抽獎活動。到場來賓進來時都憑請柬領取號牌。送出的獎品千奇百怪,既有限量版的鑰匙扣、水晶擺設、名牌香水,也有到場明星的簽名照、簽名CD、擁抱或者香吻。

    最後這類香艷獎品自然很能活躍氣氛。這一輪抽獎號碼報出來,辛辰一看,居然是自己的。台上DJ宣布,獎品視得獎者要求而定,可以是任意一位明星的吻。「不論xing別」,他拖長聲音加上這四個字,引起全場尖叫。辛辰隨手將號碼牌遞給小雲,「送你了。看你想吃誰豆腐,上。」

    小雲興奮得快快抱她一下,衝上了台。辛辰含笑看著。這與她同年齡的女孩子快樂得讓她羨慕。一隻手伸過來,將她手裡喝光的酒杯接過去,又遞過來一杯酒。她詫異回頭,穿著深灰色西裝的路非出現在她面前。她微微一笑,「謝謝。」

    兩人並肩而立,都並不追問和解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仿佛這樣的相遇每天都有,再平常不過。小小的舞台上,小雲正與DJ互動得熱烈。周圍是笑聲、口哨聲、叫好聲,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氣氛輕快到讓人有點眩暈感。

    「外面下起了小雪。」路非輕聲說。

    辛辰來自一個冬天只偶爾有小雪即下即融的城市,然而在見識過西藏與梅里雪山後,辛辰已經對雪沒什麼新奇感了。上個月底,北京已經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可是這場雪來去匆匆,並不痛快,接著仍是gāngān的寒冷。好在室內全有充足的暖氣,要比老家濕冷而沒供暖的冬天好過一些。她還是與路非走到了窗前,果然外面雪飄飄揚揚下得密集。路燈照she下,只見北風裹著細碎雪花漫天迴旋飛舞,遠遠近近一片迷濛。

    小雲帶著酡紅的面孔衝過來,「辛辰,我太開心了!我決定今天晚上不卸妝不洗臉。」她來勢太急,辛辰未及轉身,已經給她撞中手肘,手中酒杯一傾,半杯酒頓時灑到自己的腰間。

    「對不起,對不起。」小雲手忙腳亂地試圖補救。

    辛辰接過路非遞來的手帕印著濕處,笑著搖頭,「沒事。」她低頭看著小禮服裙,暗綠色調上的酒漬倒並不明顯,但濕濕地黏在身上很不舒服,「我還是先走一步,回去換衣服。」

    她拍拍小雲,示意她繼續去玩。路非說:「我送你,我開朋友的車過來的。」

    他跟她走出去取了大衣,給她穿上。凜冽的北風透過門fèng撲面而來,她qíng不自禁地一抖,腰際濕處更是瞬間涼透。

    「等在這裡。我去取車。」他走進了風雪之中。

    她知道今天要叫計程車很難,而且穿著如此單薄在冬天的路邊chuī風並不是件有趣的事,當然安心等在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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