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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與嚴旭暉來往的朋友多半都把藝術作為理想或者職業方向。在這個機會與失望一樣多的大城市裡掙扎求生。相形之下,嚴旭暉從一開始就沒吃到什麼苦頭,在時尚界的發展也算的上異常順利,沒出幾年,買房買車,這會兒又投資成立了工作室,算得上功成名就了,朋友們半是羨慕半是挖苦地開他玩笑時,他從來不介意。
他去機場接了辛辰,直接帶她來了這裡。她問起房租,他只笑,「員工福利,不用你出房租。不過有個同事,搞攝影的小馬跟你同住,不介意吧?」
辛辰當然不介意。她清楚在北京租房的支出和麻煩。
嚴旭暉向她jiāo代乘車、生活的細節。他現在手頭寬裕,新買了一部寶馬,其夾對普通工薪族過的日子沒什麼心得,可是任何一個男人,對自己曾經喜歡過的女談都有一份細心和微妙的占有般的關懷yù,哪怕他已經有了女友。
辛辰於是正式在這個三年前匆匆離開的城市住了下來。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換了手機號碼,卸下舊的手機卡時,猶豫一下,隨手扔進了垃圾箱。
她並不是存心躲避路非,也不想去狗血地玩「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這種悽美而弱智的遊戲,只是想,就這樣斷開聯繫也不錯。
北京的秋天據說「一陣秋雨一陣涼」,來得實在而厚重。樹葉迅速轉huáng,風中帶了涼意,相比昆明的四季花開和老家到了十一月還滿目青翠,秋意淡漠得只余天離雲淡,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與辛辰同住的小馬是個瘦小的貴州男孩子,有點兒小小的神經質,又表現得外向活躍。他早兩年來到北京。在他的指點下,辛辰迅速地適應了這個城市。乘地鐵上下班,用東南西北來辨明道路方向,閒暇時與同事一塊兒出去唱歌消遣,偶爾周末會參加一些短途徒步。
與林樂清在網上碰到,說起目前的生活,她用了「很滿意」這個評價。林樂清笑道,也許他畢業後會把北京作為工作的首選。
嚴旭暉大手筆上了二千八百萬像的數碼設備,價值幾十萬的閃光以及一系列專業設備。工作室成立之初,人員結構相對簡單,但攝影師、攝像師、攝影助理、專業化妝師、企業文案一應俱全。辛辰與另外一個同事負責平面設計、修圖與後期製作,嚴旭暉自己是當然的藝術總監,而他的女友順順一手掌管著財務、行政、橘黃橘子園外jiāo。
順順是個北漂的平面模特,講著一口純正流利,聽不出任何口音的音的北京話,與嚴旭暉jiāo往後,放棄了不走紅的模特生涯,專心當起他的經紀人,十分jīng明能gān。最初她看辛辰帶了點兒隱隱的防範意味,然而辛辰的工作是一個純粹的技術活,她做事認真專注,與人jiāo往坦dàng,讓順順很快釋然了,斷定她威脅不到自己後,馬上待她親熱隨和。
到了十一月,北京一下進入寒冷的冬天,沒有下雪,天氣卻已經gān冷。辛笛來參加中國時裝周的發布活動。戴維凡自然亦步亦趨跟來。
辛辰請了假,去看辛笛的專場發布會。
一個設計師一年以內接連在時裝博覽會和時裝周作秀,這樣的投入跟手筆自然在業內引人注目。這次發布會,不同於上次三月份的品牌發布,打出了索美設計總監的名頭,但更多是辛笛個人作品的展示,放棄了上次中規中矩的職業裝風格,含了很多晚裝、創意裝元素.主題是簡單的兩個字:繁花。
整個發布會的編排並沒有突出具體的花卉,然而一件件服裝帶著純真奔放的青chūn氣息,設計想像不羈而美麗,個人風格qiáng烈。
伴隨著搖滾樂曲,一個個模特從T台走過。目眩神迷之中,讓人覺得生命中最好的年華仿佛披看錦衣華服重來,沒有貧瘠痛苦,沒有迷失疑惑,滿眼都是輕裘緩帶、衣襟當風、快意輕狂、意氣張揚,當真有繁花似錦的感覺。當最後辛笛出來謝幕時,全場觀眾起立長時間鼓掌。
晚上嚴旭暉招待他們去唱歌。一大堆人在大包間裡好不熱鬧。辛笛與辛辰坐在角落裡喝酒聊著天
辛笛一臉的疲憊。辛辰問她:「這麼淡定,倒讓我擔心了。你好歹興奮點兒呀。今天也真的值得興奮。」
辛笛嘆氣,「為了做這個發布會,與老曾溝通了無數次,總算他認可了我的構想,同意設計師個人風格與品牌戰略也能有融合互補的時候。這個過程太費力,協現在反而沒什麼感想了。只能說,幾年來最得意的作品,終於有了一個見天日的機會。」
「人的時間用在了什麼地方,真的是看得出來。看你的發布會.就知道你的努力沒有白費。」停了一會兒,辛辰輕聲說,「我為你驕傲,笛子。」
辛笛記憶之中,這是辛辰頭一次以如此直接的方式稱許她的才華。她只覺得眼眶一熱,緊緊握住了堂妹的手。兩人都不適應突然外露的感qíng,不看彼此,齊齊看向了電視屏幕。過了好一會兒,辛笛問:「辰子,在這兒適應嗎?」
「還好,就是要看到十五號才供暖,這幾天冷死了。」
「路非過來看你沒有?」
「我們現在偶爾通個電話,他沒事來看我gān什麼?」辛辰現在與路非的電話聯繫變得生疏而禮貌,通常都是十天半月通一次電話,簡單問候然後說再見。
辛辰不免詫異。那天她參加完葉知秋的婚禮,坐晚班飛機回去。在機場看見了路非,她順口問他去哪裡出差回來,他卻坦然回答:「我去瀘沽湖看小辰了。」
她知道路非新工作的忙碌程度,會擠出時間,在下飛機後再乘六小時的車。去一個jiāo通不便的地方看望辛辰,心意不問可知。怎麼一下峰迴路轉,又變得如此遙遠?她知道問興沖沖也是白搭,只能嘆氣。
嚴旭暉將果盤拿到她們面前,「辛笛,你待在個內地城市真是làng費才華,鑰匙到北京或者分海城市發展,早兩年就該在時裝周作秀了。」
「又來了,你換點兒新鮮的好不好?說起戴維凡就是如果當年來了北京,早成名模了;說起我家辰子就是如果當年留在北京、現在修閣的身價早和哪誰誰一樣了。北京是你的幸運地也不用這樣吧。哎,你不許剝削壓榨辰子,聽見沒有?」
「我哪有!小辰自己可以作證,我關心她著呢橘黃橘子園,不過她現在太內向沉靜了,順順給她介紹個帥哥,她甩都不甩。」
辛辰白他一眼,「拉倒吧。你看看他那模樣,長得簡直是戴維凡年輕十歲的翻版。我要與他走在一塊兒,保不齊有人會說我覬覦姐姐的男朋友未遂,於是寄qíng於他,就沖這一點我也受不了啊。」
嚴旭暉嘿嘿直樂,「別說,他長褥還真像老戴,幾時我叫過來讓你們都見見,保證老戴下一跳。」
辛笛剛笑出聲,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待嚴旭暉走開,她一把拉住辛辰,「是不是我媽講的話給你聽到了?」
「沒什麼,別瞎想,到我點的歌了,話筒給我。」
辛辰站起身唱歌。辛笛有些氣悶,走出包房間,回想她媽媽進過的那些話,再聯想辛辰的驟然離開。她一直心疼自己的堂妹,看她現在完全不似從前那樣活得恣意,卻選擇將什麼都埋在心底獨自消化,甚至心細到避免跟長得與戴維凡相似的男人約會,不禁黯然。
「在想什麼呢。嗎怎麼突然好像不開心了?」戴維凡走出來,坐到她身邊。
「我在想,我偶的感qíng一直太簡單,看到人家劇qíng稍微複雜,就有點受不了。」
戴維凡好笑,「你走火入魔了嗎?我可是一直認為,簡單清晰的感qíng才會有幸福感。」
辛笛吃驚,直直看著戴維凡。戴維凡被她看得發毛,「喂,我可不是標榜我自己。沒錯,我以前是jiāo過不少女朋友,不過從來沒試過劈腿,沒腳踩幾條船,如果覺得不能繼續了,一定跟人講清楚不玩曖昧。我是真的覺得,把生活弄複雜了,就會混亂沒意思。」
辛笛笑了,靠進他懷中,「說得沒錯。你難得講出一回讓我佩服的話來。」
辛笛在時裝周的發布大獲好評,嚴旭暉掌鏡、戴維凡製作的那本畫冊也得到業內人士的稱許。一時間,嚴旭暉的工作室生意火爆,辛辰也忙得不可開jiāo。
這天嚴旭暉將她叫到辦公室,把她介紹給辦公室坐著的一個穿米色套裝的苗條女郎,「辛辰,我們工作室的平面設計。」然後對辛辰說,「這位紀若櫟小姐,是我們接的那個藝術展推廣的策劃方代表。她對海報的設計處理有些具體要求。讓她直接跟你說。」
紀若櫟吃驚地看著辛辰。然而辛辰早就有見到誰都不露聲色的本領。她坐下,拿出記事本,「紀小姐,你好。請將你的要求列出來。我設計海報和修圖時會拿出儘量貼近的方案。」
紀若櫟恢復鎮定,開始講她的要求。她說話條理清晰明確。辛辰記下,然後與她做簡要核對,看是否遺漏。
紀若櫟補充著,「這次藝術展的贊助商是昊天集團。我昨天飛去深圳,與集團的副總路是小姐一塊兒吃飯,做了溝通。她同意我的構想,宣傳上不做特意渲染,儘可能低調行事。」
嚴旭暉點頭贊同,「這個很難得。現在商家贊助藝術展,都恨不能喧賓奪主,把他們的LOGO印得大大的放在前面,每一個宣傳都得提到他們,目的xing功利xing太qiáng。」
紀若櫟莞爾一笑,「路是女士有很高的藝術鑑賞力,而且我們私jiāo很好,在這方面理念是一致的。」
辛辰並不cha言,靜靜聽著,直到他們說完,才欠身起來,「紀小姐,拿出初步方案,我會儘快與你聯絡,jiāo你過目。我先出去做事。再見。」
接下來辛辰與紀若櫟見面的次數多過尋常客戶。紀若櫟時常過來,表現得細緻而嚴格,要求完美,對細節無比重視。而辛辰的耐心卻好到了讓她不能不服的地步。她對每一個要求都重視,卻也不是無原則的迎合,與她討論時會講出自己的觀點,從專業角度出發堅持某些處理手法。
辛辰始終心平氣和的語氣,讓紀若櫟不自覺地反思自己是否有風度不及之處。這樣隱約的比較讓她有點兒氣餒。
終於海報與宣傳冊定了稿,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辛辰收拾著桌上東西。紀若櫟說:「本來該送送你,辛小姐,不過我今天約了路非吃飯,先走一步。」
辛辰的手在辦公桌上略微停滯了一下。紀若櫟想,總算這個看似無懈可擊的偽裝還有fèng隙。然而下一刻,辛辰抬頭,對著她笑了,左頰上那個早已刻進她記憶的淺淺酒渦出現,「紀小姐,不耽擱你的時間。祝你有個愉快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