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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我會提醒她以後待你自然點兒。你也該玩夠了。已經過了半個月了,難道不覺得累嗎?」

    「有點兒。」辛辰不開玩笑了,「爸,我會注意的。頂不住了,就找地方休息,或者回來。」

    「我想回去了,合歡。」桃桃也放下手機,聲音細細地說,「帳篷留給你,用完後你給我寄到上海就可以了。對不起。」

    辛辰並不意外,此前已經有一個男士因為工作關係退出。結伴同行並不是一種有約束力的關係,誰都可能有原因或者無原因地提前結束行程,而桃桃這一路心事重重,顯然寄qíng山水並沒有解脫她。

    「沒關係的。徒步求的是開心,別為退出有負擔啊。」

    「我知道。我來是想逃避,可是發現怎麼逃也逃不開,還是得回去面對才行。」桃桃跟她一樣,戴著墨鏡,臉上蒙著戶外頭巾遮擋紫外線,看不清表qíng。

    辛辰自認安慰不了別人的qíng傷,只能報以理解的沉默。

    「我羨慕你們。抱著這種目的來,你們都找到了在路上的真正樂趣。不像我白白辜負了走過的美景。」桃桃停住,看向遠方的雪山。

    辛辰的手機再次響起,是路非打來的,「昨天和小笛吃飯,她讓我問你,還打算走多久?」

    「你希望我挺下來嗎?」她早就克服了最初的那一點兒高原反應,但高海拔相對稀薄的空氣讓人有一點兒意識恍惚的感覺。話一出口,她覺得接近挑逗了。

    果然,路非一怔,然後輕聲說:「我希望你停在我身邊。」

    埡口的風很大,呼嘯而過,他的聲音直接從聽筒傳入她耳內,卻也似乎被風颳得零落拖長,痒痒地鑽入心底,」你要的只是從前的我,如果我真的在你身邊,你會覺得這個人面目全非,和你想像中的風景是兩回事。」

    「我們還要爭論我愛的是什麼時段的你嗎?」路非低沉溫和。

    「因為我知道,我愛的是那個從前的你,路非。」辛辰衝口而出,隨即笑了,「你看我就這麼幼稚。明明自己早就改變了,也接受自己的現狀,卻接受不了別人的改變。我怕一個陌生人到我身邊,破壞掉我保留的記憶;我怕我不僅幻滅,還失去回憶。」

    「你的記憶也是我記憶的一都分。我們如果不在一起,只會越來越陌生。總有一天,我就算出現在你面前,也只是路人,我最怕的是那種qíng景。」

    辛辰靜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會對著一個陌生人如此低低訴說嗎?艱苦跋涉途中的每個電話。都如同看不見的羈絆,將他和她聯繫在一此,她已經背離了她的初衷。

    「接下未會去大理,麗水嗎?」路非對他們行程的熟悉程度已經不下於她了。

    「不,那兩個地方我都去過一我想直接從德欽去滬沾湖住幾天,等他們過來碰面。然後一塊兒步行去亞丁。」

    他們一行六人從雨崩徒步劍飛來寺,再乘汽車到德欽縣城。大家決定在這裡分手。四位男士休整一天再去大理;桃桃上了去昆明的火車。然後乘飛機回上海;辛辰上了長途汽車,輾轉奔向瀘沾湖。

    辛辰一路打著噸兒,哪怕車子例行停在可以看到山路十八彎的地方,方便遊客拍照,她也沒下去。到了瀘沾,她走進事先訂好的洛水臨湖客棧,對前台服務員報出自己的名字。服務員卻攤手,「你比預訂提前五天過來,小姐。不好意思,今天客滿了,沒有空房間,明天才會有人退房。」

    辛辰沒想到「十一」長假早過完了,遊客還沒散去。她只得收起身份證,準備去別家碰運氣。

    一隻手伸過來,按在她放在櫃檯上的手上。這是一隻男人的手,指甲修剪整齊,手指修長,掌心溫暖gān燥。她側頭一看,路非正微笑地看著她。

    他穿著白色襯衫,RalphLauren黑色棉布西裝,儘管是休閒款式,可和這裡尋常穿運動或戶外裝束的遊客還是很不一樣,整個人溫潤如玉,在夕陽下散發著光彩。

    辛辰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他,一時征住,隔了一會兒,牽著嘴角現出一個笑,「你好。」

    路非俯身拎起辛辰那個外掛著帳篷、登山杖的七十斤的沉重背囊。拉看她的手上了客棧二樓,緊緊抱住她。

    辛辰在他懷裡悶聲笑,「我可警告你,我好多天沒洗澡了。先別說味道難聞,弄不好身上還有跳蚤。」

    他沒有放開她,將她的頭按在他胸前,下巴壓在她糾結的頭髮上。一動不動站看。

    她安靜地伏在他懷中,過了一會兒輕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前天坐飛機到麗江,再轉車過來,已經在這兒住了兩天了。」

    「不用上班嗎?」

    「今天是星期六。」

    「就是說明天要趕回去了。真瘋狂。」

    路非不語。他前天還在上海出差,辦完事後,並未回去上班,卻計算著她的行程,直接來了這裡。對素來放不下工作的他來說,短時間內第二次到雲南,確實算是個瘋狂的舉動。

    他在他們那一行人網上預訂好的客棧里住下,對著湖光山色完全沒有感覺,只拿了本書,坐在房間窗前看。每一班旅遊車停到門前,他都凝神看著,大批遊客過來,卻不見她的身影。他qíng知如果明天上午她還不出現,再乘飛機轉道昆明回去,繼續處理煩瑣的工作。

    當看到穿著薄衝鋒衣外套、速gān褲的辛辰下車,他馬上沖了出去。

    洛水這邊晚上照例舉行民俗表演xing質的篝火晚會,走婚的噱頭很能吸引獵奇眼球,遊客全去了那邊。辛辰和路非對此沒有興趣,吃完飯後就回了房間。

    臨湖客棧的二樓正對著瀘沽湖面,夜色迷離下,只見暗藍的湖面有微微的波瀾起伏。只是辛辰沒有看風景,她將自己扔到鋪著藍綠兩色chuáng單的大chuáng上,舒適得嘆息一聲。

    她這次行程的領隊者老張在北京作著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但奉行自nüè式苦行、喜愛研究網上的逃票攻略、投宿寶典,力爭節約每一分錢,一路上基本沒住過條件較好的客棧旅店。她已經有二十天的時間沒洗過這麼像樣的熱水澡,更沒躺在如此柔軟的chuáng上睡覺。

    上一刻她還在說:」剛才餐館裡的人說里格的風景更好更安靜,而且沒有這邊商業化,我打算明天搬去那邊住。」

    下一刻她已經陷入了無知無覺的酣睡中。

    木質結構的客棧,看著唯美的làng漫,但並不隔音。夜半時分,篝火晚會散場。帶著醉意玉興奮歸來的遊客成群結隊的喧譁著走進來,咚咚地上樓梯,談笑著開門,放水洗澡。著一連串聲音傳來時,路非根本沒睡著,而辛辰被驚醒了。

    連日以來,她大半睡在睡袋裡面,不是在帳篷內,就是鋪在簡陋屋子的地上。偶爾幾次進客棧住宿,睡的也是條件最基本的通鋪硬板chuáng,身邊是打鼾夢囈的同伴。翻身就能聽到chuáng墊上稻糙窸窣作響。此時身下這張chuáng的柔軟幾乎像一種陷落,帶來一種飄渺感。

    驟然醒來,她發現自己的手指牢牢握著身邊一個人的手。這樣依賴的姿態比看自己躺在他身邊要讓她驚駭的多,她募地縮回了手。兒路非並不等她說什麼,伸手抱住了她。

    他一手環著她,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修長的手掌有節奏地撫在脊背上,帶著溫柔鎮定,讓她安心的力度。

    她十四歲時,他第一次抱著她,也是這樣撫慰她,將她從夢魘中帶出來。

    你不是十四歲了,心底一個聲音提醒著她,不可以放任自己以如此軟弱的姿態尋找安慰,這樣下去,你是誤導他,讓他以為你的認知永遠停留在從前。

    然而窗外黑夜如此漫長,那個驚慌不安的小女孩背她鎖閉的太久,一經浮上來,跌入如此溫暖的懷抱,不由自主貪戀,再也不肯輕易退回去。她將頭埋到她懷裡,失去了掙脫的力氣。

    外面的聲音靜靜消失,四周恢復了濃稠的黑暗,她聽著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合輕輕拍在後背的那個節奏幾乎同步,這種靜謐讓她的理智不安,她仰起頭,碰到她下頜,哪裡有一點兒鬍渣,帶著一點兒粗硬感摩擦著她的皮膚。他的嘴唇落在她的頭髮上,再移到她額頭,輕而灼熱。

    當他的嘴唇向下,落到她唇上,她突然鬆了一口氣。當然,路非不會這樣親吻十四歲的辛辰。她再不是那個沒有安全感,只想匆匆抓住生活中突然出現的溫qíng的小女孩。

    他的吻在加深,她的回應漸漸熱烈。回憶在暗夜翻湧,理不清頭緒。恍惚之間,她不知道這個吻來自逝去的時光,還是眼前的jiāo纏;如此的陷落漂浮,是因為這張過分舒適的chuáng,還是這雙手臂、這個懷抱、這個人?當所有羈絆解除,汗水從他額頭滴落到她身上,每一吻,每一個撫摸都深刻如烙印。她無力承受,卻也無法逃避。他的嘴唇所到之處,讓她身體內防腐燃燒起小小的火焰,而這火焰轉瞬間席捲著他與她。他在她耳邊重複而纏綿地呼喚她的名字。他的律動帶動著她。她的手指扣緊在他背上,這樣絕望的攀附。因過分用力而有些痙攣。她的嗚咽被他封堵吞噬得含糊,他的味息在鼻間如同末日已經來臨,置身茫茫曠野,整個世封堵在黑夜中沉重如感慨。

    如同末日已經來臨,置身茫茫曠野,整個世界在那一刻走遠,天邊玄huáng宇宙洪荒,不過只剩下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兩個人。洶湧而來的,已經分不清是快意還是純然的痛楚。

    窗外露出微微的晨曦時,辛辰重新沉入睡眠。

    極度的疲乏後,她仿佛重回了徒步途中,背著重重的行囊,走在泥濘的道路上。山谷間白霧浮動,每一棵樹都有不同的姿態,每一眼望會看到不同的景致,濃烈的色彩美到失真,卻聽不到小鳥的鳴叫,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單調地重複著。不知道走了多久,這樣詭異的寧靜中終於摻雜進了別的聲音。她的腳步不再一下一下響的異樣。

    她迷惑地分辨著那些聲音來自何處。一條溫熱的毛巾輕輕擱在她額上,她睜開眼睛,只見天已放亮,路非正替她擦拭滿頭的汗水。而那些聲音清晰地傳進來,正是遊客們進進出出,談笑風生。

    她拿過毛巾,啞聲說:「我去洗澡。」卻遲疑著不動,她不適應在這樣明亮的光線中與他luǒ裎相見。

    路非遞件T恤給她,「我先下去看看有什麼吃的東西。」

    客棧提供的是簡單的西式早餐,價格不算便宜,但味道還可以。辛辰吃得很香,而路非則不停接著電話,聽得出來談的全是公事。他的聲音和神qíng一樣冷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讓辛辰覺得陌生而迷惑,這便是昨晚與她廝纏的那個男人嗎?終於講完電話,他帶著歉意說:「對不起,這些電話太煞風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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