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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她只是決定識相點,避開她的爸爸和他的新婚妻子待在一個房子裡。
她現在麗江古城住了一夜,第二天轉去束河,找了一家價格合適的客棧訂了房。接下來天氣晴好時,她就徒步去周邊的拉市海、文海轉轉,累了就在鎮內走走,看工匠加工織物或者銀器,聽聽酒吧駐唱歌手的表演,再不然就坐在門廊看看書。
只是這樣無所事事的生活對她來講,並不是一種輕鬆,反而帶來一點莫名的焦慮。
辛開宇打來電話,問她玩夠了沒有。她笑,「早膩了,可是我不想回來當電燈pào啊。」
「你這孩子,這叫什麼話!難道現在不用彩衣迎親,倒流行出空間娛親?」
「爸,我是真不適應和你們住一塊兒。」辛辰老實講,「你不覺得有個這麼大的女兒在旁邊,你打qíng罵俏都會有違和感嗎?」
辛開宇哭笑不得,「你爸爸沒這麼低級趣味吧。」
「可是沒了低級趣味,,生活多沒意思!」辛辰保持著與父親說話百無禁忌的勁頭。
「好了,你也玩了上十天了,眼看快到公眾假期,那邊遊客肯定多得嚇人。我就算喜歡低級趣味。」辛開宇咳嗽一聲,忍笑說道,「也享受夠了,回來吧。」
白虹既感激辛辰做事周到,卻又忐忑,怕她心裡到底還是有想法。她真有點兒不知道怎麼和這個與父親密得不似尋常父女、客氣地叫自己阿姨、待人禮貌卻分明有幾分疏離意味的女孩子相處。她的緊張變成表現得過分的周到熱qíng,弄得辛辰實在沒法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白天家裡只剩辛辰一個人。她除了隔幾天出去做周邊的徒步,幾乎哪兒也不去。在網上跟以前有工作往來的廣告公司保持聯繫,試著接了一個簡單的平面設計工作,沒以前那麼繁忙,報酬有限,可也足夠打發時間。
辛開宇除了偶爾生意應酬,都會按時回家,吃過晚飯後,會和白虹一塊兒出去散步,然後並坐沙發上看電視。
辛辰看得出來,白虹分明很黏辛開宇,看到他就眼睛發亮,帶出點熱戀中的小女兒qíng態。可是礙於她這個繼女在家,只能收斂著做端莊狀。她暗暗好笑,晚上都儘量待在自己臥室里出不去。白虹倒時不時會過來敲門,送點水果,或者邀她出去一塊兒散步、看電視。
她倒不是不喜歡家常集體娛樂,也承認這種生活方式說得上健康祥和。她只是覺得,自己cha在其中,實在有點兒罪過。她適應不了繼母的熱qíng,更適應不了那個曾經節目豐富、生活jīng彩的父親突然變成了居家男人,坐在沙發上看服裝劇。
她覺得有點進退兩難:出去租房,當然可以讓自己過得自在一點兒,卻會讓繼母覺得下不了台;買房,她又下不了就此定居捆住自己的決心。
辛開宇一樣不適應。他搞不明白,他活潑的女兒怎麼一下進入了如此沉靜的生活狀態。
辛辰對他的疑問只一笑,「這些年只要不出遠門,我都是這麼過的。」
辛開宇簡直有點惱火,「年輕女孩子過這種生活簡直是罪過。我幾時送你進過修道院嗎?」
「難道你要我去醉生夢死?」辛辰還是笑。
「至少jiāo個男朋友。」
提到男朋友,辛辰只能攤手,「你讓我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就馬上jiāo到男友,那我豈不是得上夜店跟人搭訕嗎?」
辛開宇拿她沒辦法。
辛辰沒講出口的話是,她肯定不會在這裡jiāo男友,她已經決定不在此地長住。對一個以前長居在四季分明的城市,既苦於嚴寒、又苦於酷署的人來說,昆明氣侯宜人,空氣清新,鮮花更是便宜得不可思議。城市在建設之中,到處拆遷、到處堵車和老家頗有相似之處,並不足以引起反感。
可是辛辰既不喜歡與人同住的感覺,也實在找不到在這裡定居的願望。
在常上的一個驢友論壇上,她看到有人發出滇西徒步的召集帖,馬上動心了。仔細查看路線,不禁有點兒吃驚。這個行程長得有點奢侈,包含了連續徒步穿越四段相連的山線,從三江併流穿越、丙中浴景區徒步、獨龍江北段穿越、梅里雪山外傳南線、尼龍大峽谷、滬沽湖到亞丁、麗江、在那邊做至少一周的停留。召集人畫出詳細線路圖,預計耗時將達到四十天左右,並列舉途中將經過多個少數民族聚居地,涵蓋茶馬古道、人馬驛道的jīng華部分。」
這幾條線路分解開來,都是她打算去的地方。有人居然如此別出心裁串聯到了一塊,讓她不能不服。只是她還從沒做過這麼長時間的徒步,不免躊躇。她開始收集網上攻略,經行詳細對比研究。
手邊手機響起,是路非打來的。他差不多每晚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寥寥數語,都是問她在哪裡、正在gān什麼。她不自覺地對他報告著行蹤:「坐在束河酒吧里聽歌。」「躺在chuáng上看書。」「散步,今天晚上星星很多。」「下雨了,突然好冷。」他也相應的說著自己在做的事qíng:「剛陪客戶吃完飯,才從酒店出來。」「裝修公司給我看了設計圖,還算滿意。」「這邊看不到星星。」「記得多穿一件衣服。」……
每次放下手機,她都會有點淡淡的自嘲。她明白路非的用心。如果按她離開的決然,她應該換掉手機號碼,連這點兒聯繫也徹底切斷。她甚至站到了昆明某家移動營業廳,聽工作人員介紹各種類型的話費標準,可猶疑一下,卻還是將身份證放了回去。她只對自己說:既然你都沒打算生活在這裡,又何必去費這個事。
其實你是拒絕不了這樣的問候,她只能這樣在心裡自省。在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甚至比徒步走在荒野中更寂寞。尤其她生活得沒有方向,更加重了孤獨感。
他們保持著這個每天例行的問候。
她不能不想到:這似乎成了兩個人之間耐心的比拼。路飛當然一直是個非常有耐心的人,而他從來沒多少耐心。這樣拉鋸下去,她還真不知道她會在哪一天突然就拒絕在繼續下去了。
辛辰將一個LOGO設計完成稿給廣告公司發過去,大大的伸個懶腰,出去倒水喝。聽到白虹問辛開宇對將要到來的「十一」假期有什麼打算,她這才驚覺,再怎麼愛父親,自己大概也受不了跟他們綁在一起過一個悠長假日。
辛開宇說:「要不我們開車去西雙版納那邊玩幾天吧?我找老吳安排好住宿。」
白虹剛剛說好,辛辰笑道:「你和白阿姨去吧。我報名參加了徒步,大概的離開大半個月。」
辛開宇知道她的愛好,也不以為意,只囑咐她注意安全,和家裡保持聯繫。
回到臥室,辛辰跟貼報名,隨後幾天將打包先寄過來的戶外用具整理出來,再去購置所需要的其他裝備。這個超長的行程包括高溫gān熱的山谷、熱帶雨林氣候的獨龍江,還有高海拔的雪地,要帶的東西著實不少。雖然有些路段會找背夫和馬夫,但自己負重的時間很長,必須儘可能jīng簡。有個網名叫桃桃的上海女孩先於她報名,馬上站內簡訊聯繫她。兩人網上一拍即合,決定混帳,對方帶帳篷,她帶地席,其他物品也儘可能做到共享,避免重複攜帶。
九月三十日,辛辰從昆明趕到蘭坪,與約定同行的五男一女會合,一同乘車去中排,僱傭了網上前來介紹的傈憟族嚮導,然後租車到了怒奪村,當晚在村委會借宿住下。路非電話打來時,辛辰剛剛在村民好心拿來的新糙席上鋪好睡袋。
「小辰,現在在家嗎?」
「我現在在中排怒奪村。準備徒步一段時間。途中有些路段是沒有手機信號的。如果打不通電話,不必擔心。」
手機里是一陣沉默。辛辰昨天與路非通話時,根本沒有提及出行的打算。她幾乎在存心等著他發作,然而路非只是說:「注意安全。我還是會每天打電話給你。至少到了有信號的地方,就給我發一個簡訊,好嗎?」
這個要求她沒理由拒絕,「好的,再見。」
召集人老張來自北京,是走慣江湖的典型老驢,談吐風趣,思維嚴謹,此時正仔細與應徵背夫的村民jiāo談著。幾個同行驢友來自全國各地,做著不同的行業。有兩個年輕男士才開始戶外運動,經驗稍差,高談闊論,激動溢於言表。其他人都算是老驢,到過不少地方,表現得很淡定。辛辰與同行女孩桃桃隨意閒談了幾句,這女孩子倒是跟她一樣並不多話,讓她鬆了口氣。
辛開宇的電話打了過來,「辰子,你沒告訴路非你要出門嗎?」辛辰一怔。辛開宇接著說,「我散步回來,在樓下碰到他了。他還提著行李,應該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
「他也沒告訴我他要過來,好不好?」
辛開宇笑了,「有個漂亮女兒,爸爸就是有面子。沒關係,他去找酒店住下了。你還是給他打個電話,安慰一下他。」
辛辰撲哧一笑,「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是啊,男人很吃這一套的。」
玩笑歸玩笑,辛辰並不打算給路非打電話。如果他不提,她決定忽略過去。她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刻薄,可是yù拒還迎更不是她的風格。
第二天正式開始徒步穿越行程。從怒奪村到老窩村要翻越三個山頭,淨提高海拔一年米,並沒太大難度,只要體力跟得上便沒大問題。
接下來風景固然優美,但路段就開始變得艱險、泥濘。沿途既有成熟的核桃、盛開的艷麗野花,也有深不見底的峽谷、險峻的水渠道,群山層疊,看上去有峭拔詭異的美感。每天徒步時間都接近十小時,幸好沒遇到大家都擔心的bào風雪。他們一行人花了近四天時間,穿越了福貢碧羅雪山到達丙中洛後,手機才重新有了信號。辛辰馬上受到了路非發的簡訊。
辛辰先給辛開字打電話報平安,然後打通路非得電話,告訴他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
「你把這次具體的形成高速我。我至少有個心理準備,哪些路段會聯繫不到你。」路非得語氣第一次透出了嚴厲的焦灼。
辛辰遲疑一下,「我待會兒發簡訊告訴你網址,你自己上去看吧。但不要受驚,時間和距離是長了一點兒,這段路線艱苦,不過並不危險。」
「沿途風景美嗎?」
辛辰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這個,「用美來形容太簡單了。其實有些路段很乏味。好多山區農業開發過度,原始景觀已經被破壞了。怒江江水huáng的比長江還厲害。丙中洛這個地方也不是傳說中的世外桃源,沒有多少少數民族人文色彩了。但過了老窩埡口以後,地形險要,植被豐富,景色很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