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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辛辰找個位子悄然坐下,與周圍幾個人點頭打招呼,認真看著照片。
這次共有兩撥人去了西藏。辛辰參加的是本地網友結伴的自駕線路,走川藏線進青藏線出。旅途也算艱苦,不過跟阿鳳和另幾個外地網友的行程一比,就算很溫和了。他們都是國內不同地區和行業的業餘登山愛好者,有志於攀登珠峰,相約直奔海撥五千二百米的珠峰大本營,待了近一個月做適應xing訓練,期間還曾徒步到海拔六千三百米的三號科考營地----在這個非登山季節,那裡是有人存在的最高海拔位置了。
阿鳳簡單地加以解說,介紹照片的拍攝地點,海波高度,技術參數。不過大家顯然對珠峰營地的生活更感興趣,都沒想到那邊居然還有外國人一家三口帶著孩子悠閒地坐在帳篷前曬太陽,等照片放完了,馬上開始了千奇百怪的提問。阿鳳一一解答著。然後換自駕進藏的領隊泡沫上來講他們的行程。
阿鳳過來做到辛辰身邊,笑著說:「合歡,耍大牌了啊,居然我發的貼你都不回,小心待會兒罰酒。」
「我這幾天太忙,都沒上論壇看。在你這兒喝酒我才不怕。反正沾笛子的光,就算喝高了,你也得送我回去。我先跟笛子說一聲。」辛辰拿出手機給辛笛打電話,然後順手將手機遞給他,「跟笛子匯報一下。她前幾天還問你怎麼還沒回呢。」
路非在樓梯口停住了腳步。投影儀上放出包括辛辰在內的六男兩女,清一色穿著T桖,站在兩輛越野車前微笑著的照片。
他這段時間都沒有看見辛辰,只是聽辛笛講,她一直在廣告公司加班修圖。而他在完成風投公司工作jiāo接後,正式離職,開始考察準備接受的工作,同樣十分忙碌。
他從畢業後開始進入美資公司工作,在美國的工作環境中,他最少見的東方事實完全一樣的。近一年的而時間,他穿梭世界各地出差,獨立處理錯綜複雜的風險投資業務。
回國以後,正趕上國內經濟高速增長,風投業蓬勃發展,北京辦事處的業務在他手裡有了飛速增加。但是與國內的各級政府,大大小小的各類企業打jiāo道,對他來說,也是一個全新的經驗。有待健全的法制環境,微妙的人際關係,各地大相逕庭的投資政策,複雜的稅制及地方xing法規,如同一個個迷宮,讓他和同事不得不打起全部jīng力深入研究。
路非決定留在本地工作以後,最初的打算是籌措資金,自己成立一家投資公司,從高科技成長企業入手,嘗試進入風險投資。他自信對於風險控制這一塊的經驗是豐富的,只是開始階段必然艱難。
他與王豐在一個偶然場合認識。王豐出身糙根,目光敏銳,是不折不扣抓住歷史機遇白手起家的內地富豪,甚至惹上官司的經歷在民營企業家中也堪稱典型。但禍兮福所倚,一場官司讓他的夫人徐華英走到台前大放異彩。公司不僅沒傷筋動骨,倒有蒸蒸日上之勢。而他轉身幕後,開始反思自己,低調行事,潛心研究經濟形勢與國家政策。兩人jiāo談之下,發現彼此很多理念和認識竟然有驚人的相識之初。
也正是通過王豐,路非才了解到,目前以金額龐大,動向神秘著稱的內地民間資本,很多投資業務打的是政策擦邊球,盈利模式單一。王豐也急於擺脫憑jiāoqíng,口碑,口口相傳這樣的方式拓展業務,將公司帶上一個規範的運作模式。
當王豐提出合作時,路非並不驚訝----雖然加入一家純粹的民企工作,是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選擇,但有了之前的溝通,兩人幾乎一怕集合,很順利地達成了合作意向。
王豐介紹棄子徐華英與路非見面,商談合作的細節。今天最後敲定,他出任王豐投資公司的總經理,並占百分之十股份。雙方就業務拓展及管理方面達成了充分共識。會後,他與王豐,徐華英夫婦去一家郊外會館吃飯,同時被介紹與集團公司高層認識。
席間,大家談笑風生,路非清楚地知道這份新工作對他來講意味著什麼。
工作壓力與責任並不讓他在意,只是接受了這個職務,他的生活就牢牢與本地聯繫在了一起,而促使他決定留下的那個女孩子,卻義無反顧地準備離開了,想到這一點,他不能不感慨。
晚餐結束後,路非開車趕到FOREVER。樓上已經是高朋滿座,笑語不斷。他前天例行登入論壇繼續看帖子時,看到了阿鳳發的聚會jiāo流召集帖,提到會順路給辛辰送行,於是決定也過來看看。
樓上已經坐滿了人。他倚著樓梯欄杆站著,靜靜聽著泡沫的介紹。
泡沫說:「回來就忙著工作,最近才把照片整理好。回頭我再把詳細的路線發到論壇上去,這裡先給大家看一些我們進藏後的照片。」
屏幕上出現雪峰環繞下的理塘的照片。泡沫介紹說:「這邊海拔401米,一路搶著開車的幾位好漢都開始有反應了。還得說合歡厲害啊,這段路試她開的車,把我們幾個男人都佩服的不行了。」
辛辰笑道:「泡沫你少誇張。專心駕駛反而頭不痛了,你不是第二天也確認了嗎?「
「好在你到了定日撐不住了,不然我真當你是鐵人了。「泡沫在笑:」各位,在定日好幾個人晚上頭痛睡不著,起來轉悠,突然發現合歡失蹤了。我嚇得頭頓時大了,這要弄丟一個人可怎麼了得。再一看,好嘛,大小姐抱了被子睡越野車上了,還特意開了一鋼瓶氧氣在車內慢悠悠放著,睡得那叫一個香。這個經驗大家記下來,抗不過高原反應時上這招,十分管用。「
大家哄堂大笑。泡沫繼續講著行程。相較於阿鳳他們在珠峰營地的艱苦枯燥,他們的經歷顯然有趣得多。一個個陌生而遙遠的地名從泡沫嘴裡說出來,一張張照片在投影儀上顯示著
在東達山他們遇上漫天飛雪,只能小心駕駛guī速前行;在怒江九十九上,大家都有點瘋狂了,追逐速降,大呼過癮;去古冰川時走錯了路,差點兒迷路,穿行於雪峰之間,幾個人一致認為錯的值得,在海拔5020米的遮古拉山口看日出,包括珠峰在內的山峰在雲海中一字排開,山川壯美,氣象萬千。。。。。
投影上出現了一張辛辰的照片。路非的目光牢牢落在她臉上。
泡沫繼續講解著:「走到這裡,後面一輛車水箱漏水了。修是沒地方修,只好去河裡打水補充。盤山公路上沙塵大的要命,可是下面的河灘景色真好。「
這張照片上天空湛藍的不可思議。潔白稠密的雲層極低,擁在辛辰身後,放佛觸手可及。陽光從雲層間隙中穿透出來,光線qiáng烈而錯落,將河灘照的半明半暗。清澈的河水蜿蜒曲折。她站在空曠河灘的大片鵝卵石上,手拿著一個卡片機在拍照,頭髮被chuī的飛揚。雖然看不清面目,但照片色調明朗,她卓然獨立,身姿挺拔。
坐在離樓梯口不遠的辛辰正與旁邊的人低聲jiāo談著,渾然沒有察覺路非的到來。投影儀上出現新照片,泡沫說道:「我們也坐馬車上了珠峰大本營,與阿鳳他們碰了面。承他盛qíng,招待我們吃了好不容易才煮開的方便麵。「
阿鳳笑著說:「我這還是看你帶了兩個美女上來,才狠心拿出寶貴的補給招待你,居然要抱怨。「
眾人都大笑。
一樣是沙塵飛揚中獨自站著,一樣是蒙著頭巾,投影屏幕上的辛辰看上去神采飛揚,沒有一絲孤獨頹唐之態。
路非想,至少辛辰在某方面說對了,他對她的認識的確停留在了某個階段。哪怕如此細緻地通過看帖回顧了她這幾年的行程,他仍然沒法觸及她的心路。
她在他的視線以外成長著,她的生活沒有他的參與一樣jīng彩。她去過他沒去過的遙遠地方,她看過他沒目睹過的壯麗河山,她有過他在繁華都市之中不曾經歷過的際遇。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由一朵恣意開放的花變成了一株傲然挺立的樹,她再不是那個從來沒見過大海。長期居住在雜亂居民區陋室之中的孤獨小女孩了;她現在的鎮定姿態並不是對著他的一種搪塞與防衛,而是她的生活態度。
而他,卻仍然執著於那個曾毫無顧忌地對著他撒嬌任xing的辛辰,不禁汗顏。
泡沫已經講到了最後一段返程,「慚愧,兄弟我下了高原反而出了狀況,剛上連霍高速就不舒服了。全身發麻,被緊急送到醫院。本來出發前就體驗過,得算十分健康了。可一到醫院就被醫生給嚇唬住了,吸氧掛吊瓶,還給我下了病危通知單。幸好一塊兒去的彼得大帝是學醫出身,雖然一畢業就改行去賣藥了,到底還是專業人士,而且合歡見過過這陣勢----她以前收到過病危通知書,還是一個人在外地的時候。大家上網查資料,跟認識的醫生緊急商量。詳細檢查後,診斷是一度房室傳導阻滯,只要不開車勞累,注意休息,不會有大礙。輸液完了,我出了院,被剝奪了開車權。他們輪流駕駛,順利返回了本地,結束這次難忘的行程。謝謝各位。」
阿鳳站起身,招呼服務生上酒,「合歡要暫時離開這裡一段時間,今天也算是給她送行。我們盡興,不醉不歸。」
路非悄然退下來,到找位子坐下,讓服務生上了一杯紅酒。樓下只有低緩的爵士樂靜靜流淌,燭光在蠟燭杯中閃爍搖曳,明滅不定,他黯然獨坐,間或拿起酒杯淺淺抿一口。
樓下客人越來越少,而樓上的笑語隔著一個空間傳來。並不遙遠,配合著音樂,卻讓人有點兒恍惚感。
想到辛辰正在那樣的熱鬧之中與人談笑。而不是一個人在寂寞之中獨處,路非有安心的感覺。他願意她投身於開懷縱qíng之中,哪怕她的笑並不是對著他。
夜漸漸深了,他腕上的手錶指針指向午夜。手邊的紅酒已經是第三杯了。樓梯上開始陸續有人下來,彼此道別,出門而去。阿鳳陪著辛辰走在最後。兩人一邊下樓一邊jiāo談著。
「我送你回去,不然小笛回頭又該怪我了。」
辛辰的聲音輕快,「不用了,我又沒喝醉,哎呦!」卻是險些踏空一級樓梯。阿鳳連忙將她扶住。
「還敢說沒醉。等一下,我招呼他們關門,然後送你。」
路非迎上去,接過辛辰的手,「謝謝你,我來送她。」
阿鳳詫異,正要說話。辛辰笑了,「呀,路非,你也來給我送行嗎?怎麼不上去一塊兒喝酒?」
她顯然喝多了,雙頰紅了,兩眼亮晶晶的,勉力支撐著站穩。再一邁步,卻歪倒在路非懷裡,阿鳳見他們認識,放了心。「有人護送我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