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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兩個男人眼神相撞,他沒一點兒躲閃。馮以安有一點兒瞭然,回頭看看辛辰,「我太高估自己了,居然以為你關手機躲到一個空dàngdàng的房子裡來只是為了避開我。祝你好運!」他繞開那男人,揚長而去。

    辛辰踱幾步,走到正對大門的位置,歪頭看著門外的路非,笑了,「上午你還拉我,我以為你不會屑於聽別人對話呢。不知道你來了多久,聽到了多少,可是我好像也警告過你,偷聽總能聽到讓自己不自在的資料。」

    路非走進屋內,「抱歉,我沒及時走開。」

    他下午給辛辰打電話。她手機關了機,到了晚上,也沒回辛笛家。他對她回去哪裡毫無線索,幾乎是本能地開車到了老宿舍。這邊看上去比以前更為雜亂,然而五樓她的窗口卻透出了光亮。

    他以為自己應該鬆一口氣,可是想到這個一直敏感的孩子,現在擺出刀槍不入,波瀾不驚的姿態面對一切,卻到底要回到一個廢棄的房子中來獨自消化心事了,他的心隱隱作痛。猶豫一下,他決定還是上去看看,哪怕她不歡迎他的打擾,也不能任由她一個人難過。

    辛辰家的門敞開著,一個男人的聲音清晰傳了出來。他的教養提醒他應該走開,然而他卻做了完全相反的事。

    路非這麼坦白承認旁聽了她與馮以安的對話,她倒無可奈何了,「聽也聽完了,你請回吧。」

    「太晚了,這裡不夠安全。我送你回去。」

    「也不知怎麼的,我似乎突然成了香餑餑,前男友一個個找上來。謝謝你們的好意,很能滿足我的虛榮心,可是太密集,讓我應接不暇。我實在有點兒消受不起,還是不要了。」

    她含笑調侃,聲音平和,將話中帶的刺掩飾得若隱若現。路非深深地看向她----兩個人只隔了幾步距離,彼此都能清晰看到對方的臉,落在各自眼裡的是熟悉的面孔、複雜難言的表qíng。

    她不記得曾多少次這樣看著他。在她的眼中,他曾凝視她,帶著明明白白的貪戀;他曾含著微笑,眼中是盛得滿滿的溫柔;他曾那麼痛苦和無奈,視線仿佛織成網,不舍地將她纏繞;他也曾將目光從她身上一掃而過,如同路人;而現在,他的眼神中全是深切的痛惜。

    辛辰承受不起這個目光的密度與重量。她突然沒有了尖刻嘲弄的力氣,疲憊地說:「路非,如果你剛才聽得足夠多,那你應該知道,不管是誰,我都不會任由他在我生活里進進出出。你這樣放下身段看牢我,不顧全你的風度聽我的隱私,擺出和我糾纏下去的姿態,有什麼意義?」

    「從前我的確放不下我的身段,一直顧全我的風度。這兩點讓我就算愛著你,也是一個自私的男人。在失去你七年時間後,我怎麼可能還去保留矜持的姿態?可是小辰,請放心,我不會違背你的意願糾纏你,不會拿你不喜歡的問題和要求來煩你。」

    辛辰笑了,左頰邊那個酒渦隱現一下隨即消失,「那好,我可是真累了,走吧。」

    辛辰反身去關上陽台門,拎起擱在地上的背包,關了燈,反手鎖上門。路非在前,她在後,下了一層樓,她才意識到,置身於黑暗中,她竟然沒有依著每次出門時的本能反應拿出手電筒,只緊緊跟著前面這個筆直的背影。

    她猛然停住腳步,正要摸向自己的包,路非回過頭,伸手過來,穩定而準確地拉住她的手。他的手掌gān燥溫暖。她往回一縮,他握得更緊,輕輕一帶,兩人變成並行。樓道狹窄,到轉角處,不時有堆放的雜物絆到走在外側的路非身上,而他的步幅卻始終不變。

    出了單元門,他才鬆開手,走到自己的車前,替她打開車門。她坐上去,開了手機,打辛笛的電話,「笛子,大媽現在怎麼樣?」

    「還好。醫生會診了。心臟的qíng況比較穩定,也排除了美尼爾綜合症,再觀察幾天,應該就可以出院了。唉,你讓路非帶過來的jī湯很好喝。」

    辛辰嘿嘿一笑,「我明天帶鴿子湯過來。你讓大媽好好休息。今天趕時間,沒來得及進去看她,對不起。」

    放下手機,辛辰靠在椅背上,並不說話。路非也不做聲。他專注開車,眼角餘光掃過那個微側向窗外的面孔。從他這個角度,只看得到她綰著的頭髮略為鬆散,一隻jīng巧的耳朵在髮絲間半掩半露,眼睛半合,嘴唇緊抿,帶著掩飾不住的倦態。

    車子開進院內,路非熄火。辛辰解開安全帶,說:「謝謝,再見。」伸手打開了車門。

    「小辰,如果你需要一個安靜獨處的地方……」

    辛辰的手留在半開的車門上,回過頭對他搖頭,「不,路非,我就住在這邊,直到我去昆明。沒人有資格要求所有人的喜歡。我不會做讓大伯和笛子不解的事qíng。他們對我的好,已經遠遠抵消大媽的那點兒不喜歡了。」她並不踩越野車門下的踏板,敏捷地直接跳下車,回手關上車門,走了進去。

    路非回到別墅,路是正在臥室整理行李。這邊的工作告一段落,她準備第二天回深圳。路非坐到靠窗的小沙發上,伸展雙腿看姐姐忙碌著。

    「路非,你取消婚約的事算是暫時跟爸媽jiāo代過去了,以後有什麼打算?工作馬上就要jiāo接完畢了。你不會是想什麼也不做,專心去追回辛辰吧?」

    「我和豐華集團的徐董事長約談過幾次了。她的先生王豐這幾年一直在做投資公司,但業務始終集中在為省內地產企業融資這一塊。他們有意發展資產管理和風險投資業務,重點收購投資有潛力上市的公司股份。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可能我會去他的投資公司工作。」

    路是略微沉吟。豐華集團與昊天前期有合作項目。只是那個項目由她的小叔子蘇哲負責。豐華集團董事長徐華英與她先生蘇傑是MBA的同學,她卻與徐華英只是點頭之jiāo,並沒直接打過jiāo道,但也大致知道,豐華實力雄厚,這夫婦二人在本地商界都有qiáng悍之名。王豐數年前捲入一場官司,被判定了兩年緩刑後才從集團退出,開始隱身幕後cao縱投資公司。

    「你確定你能適應民營企業的行事作風嗎?雖然一樣是做風投,但cao作手法肯定完全不同。」

    「試試看吧。」路非淡淡地說,「既然打算在這裡常住下來,一切都要感受適應。」

    「可是我前兩天去市里開協調會,碰到了辛叔叔。聽他說辛辰打算去昆明她父親那邊,你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

    「我倒是想陪她去昆明,不過估計她不會喜歡這提議。換我留下來等她好了。」

    路是吃了一驚,將手裡的一件外套丟到chuáng上,走過去伸手摸下他的額頭。「路非啊路非,你覺得這樣有意義嗎?如果她確實覺得沒有你,生活一樣繼續,兩兩相忘豈不更好一些?」

    路非伸手拿下姐姐的手,「前提是能夠做到忘記。」

    路是低頭看著他,「你這個樣子,我可真不放心。」

    「放心吧姐姐,我現在心境比過去幾個月都要平和得多,甚至可以說是幾年來最平靜的時候。」路非笑了,「別為我擔心。好好回深圳陪寶寶,不要把jīng力全放在工作上。你先是母親、太太,然後才是昊天的董事。」

    路是也笑,「一天在這個位置,就一天有丟不開的工作。我的確打算回去跟蘇傑好好談談,把這邊的項目以後jiāo給職業經理人負責。」

    「姐夫肯定會贊成你的決定。」

    「你倒像是個舊式男人了,路非,一心把女人趕回家庭才開心。」路是半開玩笑地說,「蘇家的媳婦可不好當。婆婆結婚後沒工作,一直侍奉老人相夫教子,cao勞不下於職業女xing。看過她的例子,我覺得有份工作可能更適合我,而且做到現在,就算我想撒手,蘇傑恐怕也不會答應。」

    路非多少知道昊天的內部架構。老爺子穩坐董事長位子,短期並無退休之意。蘇傑擔任集團總經理,蘇哲負責投資運營,路是掌管著開發部門,都是公司要害所在。蘇傑想推行的發展戰略如果失去弟弟、妻子的支持,並不見得能在董事會取得多數票。路是的婚事看上去完美無缺,但嫁入大家族承擔的責任顯然不是輕易可以推卸的。

    「戀愛可能是兩個人的事,到了婚姻,就遠不止於此了。對我們來講,尤其是這樣。」路是重新去收拾著衣服,一邊說,「你還是要考慮父母對你選擇的接受程度。」

    路非完全明白姐姐的意思。想到今天接連聽到的兩場對話,他只為辛辰感到難過。可是她竟然始終保持著鎮定,沒有怒氣,沒有辯解,最多只是無可奈何。從什麼時候起,她變得如此寬容隨和?她是學會了設身處地,還是全不介意別人的看法?她在掩飾自己的qíng緒,還是根本已經沒有了qíng緒?

    不管怎麼說,那個嬌憨任xing的辛辰已經不見了。這個念頭再度浮上心頭,他只能仰頭靠在沙發上無聲地嘆息一聲。

    路非回了房間,打開電腦,登錄辛辰常混的那個戶外論壇。

    自從與林樂清在咖啡館見面那天起,他知道了辛辰的網名,開始在這裡找她的足跡,並第一時間發現她發貼轉讓種的花,馬上註冊了ID跟了帖。

    辛辰在論壇已經註冊了將近七年,卻只發了那一個主題貼,其餘全都是跟帖。翻找起來並不難,但那些回帖大部分是隻言片語,多半是「報名,一人」,或者複雜一點兒,附上自帶的裝備明細,極少表達一點兒感受。

    回復字數稍多的是對別人上傳照片的評論:「第十七樓照片處理並不恰當,天空呈現出那樣的晚霞肯定會映襯出大地有相近的暖色調,為了追求視覺效果將下面調成冷色調,有違常識。」

    又或者是:「這一張照片角度很特別,但廣角沒運用好,右邊那株白樺樹有些變形。」

    路非這一段時間的晚上,全花費在這個論壇上。他耐心地從辛辰回復的第一個帖子看起,漸漸串起了她的徒步經歷。

    最初她只參加短距離縱山,後來慢慢加入野外宿營,假期有時會報名參加一些出行。他看到第一張有她的合照,心跳速度有些加快。看看時間,她那時應該剛讀大二,頭髮剪得短短的,染成稍淺的亞麻色,下巴尖尖的面孔上有著張揚凌厲的美,在一群人中十分醒目。

    網友徒步結束後,比較愛拍作怪的照片發上來留念。有身材健碩的男士手牽手跳四小天鵝;有一排人搭著前面人的肩頭一齊模仿齊格飛歌舞,齊齊扭頭,踢起大腿,指向鏡頭;也有美女秀高難度的瑜伽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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