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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謝思齊笑著說:「對,現在成年人出現睡眠問題的比例很高,自己調整很重要。路非,有空帶女朋友來我家吃飯。我先進去了。」
目送謝思齊走遠,辛辰似笑非笑地看向路非,「你不會是打定主意要跟我調qíng了吧。」
「別為在樓上聽到的話生氣。」
「我倒是真沒生氣,最多就是吃驚。如果現在還有個男人能激起我去勾引去破壞的願望,我幾乎要感激了。」
她語氣里那點兒蒼涼的嘲諷之意讓路非默然。他靜靜看著她,停了一會兒才說:「小辰,用別人的偏見來懲罰自己,這是對自己不公平。」
辛辰揚眉,嘴角掛著一個淺笑,「幸好我對公平這個東西沒太qiáng烈的固執。你剛才也聽到了,眼下大概有兩個母親覺得我對他們的兒子有企圖,一個母親覺得我對她女兒的男朋友動了覬覦之心。你再這麼拉住我的手,是不是想徹底證實我的不清白?」
路非輕輕鬆開手,「李阿姨誤會了。我父母的確對我解除婚約不滿意,但我昨晚和若櫟達成諒解以後,已經和他們認真談過,不關任何人的事,只是我的問題。」
「謝謝你,那麼至少我的罪名可以少一樁。我真得去工作了。」
「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接下來我們保持點兒合適的距離,好嗎?在我走之前,我不想再惹更多麻煩了。」
她頭也不回,走到醫院門前排隊候客的計程車前,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辛辰直接去了戴維凡的廣告公司。
嚴旭暉移師攝影棚後,畫冊的拍攝進度明顯加快了。她不用再去拍攝現場。戴維凡在公司給她安排了辦公桌和電腦。她開始對前期拍攝的圖片進行最後的修圖。最難處理的還是四月花園拍攝的那部分圖片。老式房子、古董家具固然有qíng調,但燈光處理不及專業攝影棚周到。幾個在迴廊半露天環境下拍攝的場景,模特的頭髮被風chuī拂到臉上,細細的髮絲修起來格外費神。
馮以安發來一條簡訊,請她定時間見面。她不想回復,直接關了手機,一直專心忙碌到晚上八點,晚餐是和其他員工一塊兒吃的盒飯。廣告公司加班的員工都要走了,她才起身。
這樣大半天伏在電腦前面,眼睛發酸頭髮暈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出來以後,她和幾個活潑談笑的青年男女揮手說再見。他們走開,她卻並不邁步,收斂了那點兒笑意,立在路燈照亮的街道,仰頭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抬左手揉著後頸,突然有點兒不知道去哪兒好了。
過了好一會兒,辛辰才懶洋洋邁開腳步,向地下通道走去,準備過馬路去對面公共汽車站。自動扶梯下到下面,前面傳來小提琴的聲音。她走過去,在拉琴人面前停住腳步。
地下通道平時比較常見的是各式地攤,偶爾有人賣藝,都是盲人拉二胡chuī葫蘆絲之類。今天拉小提琴的是個瘦削矮小的年輕男孩,頭髮略微蓬亂,面前放了一個紙盒,裡面零星丟著一些鈔票和硬幣。地下通道里燈光昏暗,行人來去匆匆,並沒有幾個人在他面前駐足,他卻毫不在乎,專注拉著小提琴,沉浸在自己的音樂聲中。一曲終了,無人喝彩。他將琴弓jiāo到左手,彎腰從地上拿起礦泉水喝了一大口。
「我想聽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可以嗎?」辛辰輕聲問。
他一怔,頭一次看向她,似乎帶著點兒羞澀之意,馬上移開視線,點了點頭,提著琴弓深呼吸一下,開始拉了起來。
熟悉的樂曲迎面而來,將她密密包圍。她一動不動站著,任憑自己瞬間神馳。
十年前,另一個男孩特意拎了琴盒去她家,站在客廳中,笑著問她:「想聽什麼?」
她眨著眼睛,卻完全對小提琴曲沒有概念,遲疑一下,說:「呃,《梁祝》?」
他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聽聽這個吧,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
她坐在沙發上,全神貫注看著面前立著的丰神俊秀的大男孩。上一次她看他拉琴還是小學的文藝表演時,他站在台上接受大家的掌聲,她在台下和其他同學一樣仰望。而此刻,他離她如此之近,她可以清晰看到他垂下眼瞼凝視手中的提琴,睫毛覆出一點兒yīn影,修長的手指撥動琴弦,琴弓在琴上飛舞,華麗飽滿的樂曲繚繞在她那個簡陋的家中。她並無音樂素養,平時挺的多是流行歌曲,可是那一刻,她能真切感受到愛之喜悅與動人,無法不心曠神怡。
一曲終了,他問她:「好聽嗎?」
她的回答卻是:「以後不許你單獨拉琴給別的女孩子聽。」
他被這種孩子氣的嬌蠻逗得大笑搖頭,「小姐,我拉的是《愛之喜悅》,不是《卡門》。」
路非走後,辛辰並未再刻意去找這首曲子來聽,現在站在陌生的拉琴男孩面前,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提這個要求。
琴間流淌出的歡樂曲調慢慢轉成溫厚親切,由纏綿到清澈,由yù語還休到明亮暢快,那樣的喜悅、làng漫洋溢在樂曲聲中,讓她只覺如同置身滿樹花開的chūn天。
當男孩子提著琴弓的手垂下時,兩人視線再次相接。這次,他沒有羞澀躲閃,她輕輕鼓掌,然後從包里拿出一張鈔票,蹲下身子,放到盒中,「謝謝你,再見。」
她走向地下通道的出口。在她身後,悠揚的提琴聲再度響起。
辛辰摸一下自己的包,小手電筒和鑰匙都在。她上了樓,進了自己的家。開燈看看,裡面空dàng得有幾分陌生感。她打開門窗,走上陽台。順防盜窗欄杆攀爬的牽牛花不可能搬走,幾天乏人照管,葉子蔫蔫地低垂著。儘管已近秋天,牽牛花花期將近結束,沒多久生存期了,她還是舀來水,澆到花盆裡。手輕輕一碰,花萼處結著的黑色種子四散而落。往年她會把它們收集起來,一部分留到來年播種,一部分送人,現在只能任它們自生自落。
她回到客廳,席地坐下,頭一次發現,有個家還是很重要的,至少在不想見任何人的時候,能夠有地方可去。
當初裝修時,因為設定了極簡風格,沒任何花樣,於是她自己出效果圖,自己監工,裝修完成那天,也沒請保潔公司,而是親自動手做開荒保潔。累得jīng疲力竭後,捏著一塊抹布,也是這樣靠牆坐著,看著同樣空落的家,想著還要去買些什麼家具回來。儘管心存太多的不確定,還是決定好好在這裡生活下去。
以滿不在乎的姿態處理完所有身外之物並不難,然而處理回憶跟過去卻總是不容易的。她將頭伏在膝蓋上,一時恨不能就地躺到睡上一覺才好。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起。辛辰懶得理睬,可是門外的人顯然決定和她比拼耐心,一下接一下不停地按著。鈴聲在空dàng的房間裡迴響得格外刺耳,她只能站起身,走到門邊。透過貓眼望去,只見正將手指定在門鈴按鈕上的是馮以安。他穿著藍白條紋襯衫,嘴唇緊抿,透著她不熟悉的嚴厲表qíng。
第十八章前塵舊夢已逝
(重新站到風沙之中,辛辰意識到,路非生活中也出現了別的面孔,那個曾將她緊緊擁著的懷抱也可能屬於別人了。)
「終於肯開門了嗎?」馮以安站在門口,屋內的燈光照在他身上。他沉著臉,語氣是不友好的。門鈴被他長時間按下來,帶著慣xing地接著響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
辛辰想,竟然就沒一個地方讓自己喘口氣安靜一下了。她手扶著門煩惱地說:「你要gān什麼啊,馮以安?」
「為什麼關手機,怕我騷擾你嗎?」他咄咄bī人地問。
她不理會他的問話,「我正好要走了,我們一塊兒下去吧。」
她將門拉開準備出去。馮以安卻搶前一步站了進來,「這裡也不錯,很安靜。我們可以好好談談。」
辛辰有點兒無可奈何。她與馮以安認識快兩年時間,正式戀愛也有一年多了,他一向還算斯文講理,後期雖然表現反覆無常,她也只認為是他的公子哥脾氣發作,現在不免對這個動不動就突然流露出怒意的男人頗為陌生和無語。他帶來的無形低氣壓讓她覺得這個幾天沒有通風的房間突然氣悶起來,索xing讓防盜門開著,讓陽台的風與這邊形成對流,然後看著他,靜待他先開口。
馮以安踱到屋子中間,四下打量著。他以前不止一次送辛辰回家,熟悉這裡的格局。儘管知道此地面臨拆遷,但眼前如大水沖刷過的四壁蕭條與空dàng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你現在住哪兒?」
「我暫時住堂姐家裡。」
「總住別人家不大好。」
辛辰無聲地笑了。那是自然,她今天比什麼時候都更知道沒有一個自己的空間意味著什麼,「找我有什麼事嗎?」
馮以安有點兒被問住了,停了一會兒才說:「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你似乎忘了,以安,我們已經分手了。」
「男未婚女未嫁,分一次手不算再見面的障礙吧?」馮以安帶著幾分yīn陽怪氣地說,「再找找別的拒絕理由。」
辛辰笑了,「還需要理由嗎?少見面少些麻煩。」
馮以安有點兒煩躁,「我前幾天才知道我媽來找過你。為什麼你沒跟我說?」
辛辰側頭想了想,「這倒真是個問題。好吧,只是一般推理,我猜你媽跟我說的話,應該在家跟你說過好多次了。我還用再去跟你說一次,當作自首懺悔嗎?不好意思,我可從來沒為自己的出身和已經發生的事對誰感到抱歉。」
「於是我一開口說分手,你就點頭答應了。」
辛辰不語。那段時間馮以安表現得有幾分bào躁,經常為小事跟她爭執冷戰,而且不止一次拂袖而去。她不免茫然加厭煩,只是考慮到說分手難免招來大伯的不悅,於是容忍著。待馮母找到她,她才知道別人家裡已經為她吵得不可開jiāo了。
她客氣地叫馮母阿姨,馮母卻稱她辛小姐,說話開門見山,「我和以安的父親碰巧剛知道了一點兒qíng況,覺得你跟以安並不合適。」
辛辰差異,待聽她絮絮說來:拍過不怎麼體面的廣告、早戀、jiāo過好幾個男朋友、母親不詳、父親曾經卷進過詐騙官司里……頓時冷下臉來,揚眉笑道:「阿姨,您費事找那麼多人打聽,不如直接來問我。我肯定比他們說的要詳細得多。」
「是嗎?」馮母矜持地笑了,「你大伯介紹你時,可沒跟我家說清楚,只說你是單親家庭,這一點我已經不大滿意了。你以為如果早知道全部qíng況,我們會讓以安跟你見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