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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想去哪裡?」
「不知道。一直往前開好不好?」
戴維凡笑了,「那我直接上出城高速吧。這個樣子有點兒像是私奔了。」
「不錯,月白風清,不冷不熱,確實是個適合私奔的天氣。」她動了點兒淘氣的念頭,「你看我們私奔去哪兒比較好?」
「哪兒都可以,只要是和你。」戴維凡回答得十分慡快。
辛笛靠到椅背上大笑起來,「如果你稍微考慮一下再說出來,會顯得有誠意得多,可你答應得沒有一點兒掙扎。我改主意了。不上高速,我們就沿濱江路走走吧。江邊的風chuī得真舒服。」
戴維凡將車開到江灘公園接近出城的地方停下,兩人下車。這裡十分安靜,四下無人,江風浩dàng,chuī得辛笛身上套著的大襯衫飄飄拂拂。戴維凡從她身後抱住她,「我稍微考慮了一下,好像每次吻過你以後,你會比較好說話一些。」
不等她開口,他的嘴唇灼熱地烙在她脖子上。接下來是一個接一個綿密的吻。她不記得她是怎麼在他懷中轉身,不記得她的胳膊怎麼繞上了他的腰,忘qíng地回應著。
第十七章心的缺口
以滿不在乎的姿態處理完所有身外之物並不難,然而處理回憶跟過去總是不容易的。她將頭伏到膝蓋上,一時恨不能就地躺倒睡上一覺才好。
路非看著辛辰頭也不回地匆匆走進院子以後,回到自己車上,看看時間,還是打了紀若櫟的手機。那邊紀若櫟隔了好一會兒才接了電話。
「若櫟,睡了沒有?」
紀若櫟輕聲一笑,「你覺得我能睡得著嗎?」
「那下來坐坐吧。我去你住的酒店二樓酒吧等你。」
紀若櫟住在江邊一家五星級酒店,二樓酒吧整個南面全是面江的落地長窗,可以遠眺江灘。路非過去以後,叫了一杯加冰威士忌,獨坐了好一會兒,紀若櫟才下來。她穿著灰色上衣和同色的松身闊腿長褲,長發隨意披在肩頭。路非起身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想喝點兒什麼?」
「跟你一樣吧。」紀若櫟意興索然地說。服務生送上酒,她也並沒喝,只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幕下的長江。
她已經在這間酒店住了好多天。二十六樓的大chuáng房,拉開窗簾便是所謂的無敵江景,然而孤寂地對著日出日落、月隱月現下奔騰的濁huáng江水,她並沒有觀賞的興致。她也不喜歡在這個喧鬧得沒有章法的城市亂逛。多半時間,她都是抱著胳膊站在窗前,茫然遠眺,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
「十年前的夏天,這個城市遇到了據說百年一遇的洪水。江水漲到讓所有人吃驚的高度,部隊被調來參加防汛。」路非指一下濱江路的對面,「我和本地好多人一樣,過來看江面差不多與路面持平的奇觀,當時站在那個地方。那會兒還有沒這間酒店,也沒有修江灘公園。」
紀若櫟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說起這些,「你會和其他人一樣參加看熱鬧嗎?我有點兒不相信。」
「我過來看了,而且發現,有時趕一下熱鬧場合,也是很開心的一件事。」
當然,以他的xing格不會去,可是嘟著嘴一定要去的那個人是辛辰。大雨剛停,城市的漬水緩緩退去,滿地láng藉。她感冒剛好,搖著他的手撒嬌,「就去看一眼:我同學說站在馬路上就能看到輪船浮在眼前。」他怎麼可能拒絕她?
防汛形勢十分嚴峻。不停緊張搬運糙墊沙包等防洪裝備的人流車流,與一路之滿指指點點的市民形成了鮮明對比。路非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混雜在這種無所事事的人群之中:想到父親這段時間該會如何殫jīng竭慮,不禁憂心。然而側頭看著兩眼亮晶晶呈易興奮地掂起腳尖望向江面的辛辰,他的心卻莫名一松,將她抱起來舉高一點兒,讓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路非臉上因回憶而起的若有若無的笑意刺痛了紀若櫟。她牽動嘴角,譏誚地也笑了,「記得那年舊金山那邊舉辦號稱規模最大的國慶日焰火晚會,所有同學都去了,只有你不願意去。」
「那不一樣啊,那時別人的節日罷了。」
「所以你的這個開心好像不止於看了一場百年一遇的奇觀吧。」
「你批評過我,說我從來把自己包裹得嚴實,從來沒主動對你說起過去。「路非坦然看向紀若櫟,」對不起,若櫟。不是我存心隱瞞什麼,只是你這麼聰明,自然也能看得出,我所有不願意放棄的回憶,不管是快樂的,還是痛苦的,都與一個人有關係。我沒辦法把這些和別人分享。」
「我聰明嗎?我看我遲鈍得可以,才會陷進對你的感qíng里不能自拔。可是又遲鈍得不夠徹底,才騙不了自己繼續下去。」紀若櫟只能自嘲。
「我們都法騙自己,若櫟,我試過自欺,以為我能和其他人一樣,讓過去的事過去,接受生活的安排,做一份駕輕就熟的工作,忙碌得恰到好外,既有坐在重要位置的感覺,又不至於耗盡心力,然後和一個寬容體貼的女孩子結婚,享受通常意義的幸福。可是我錯了。就算沒有和她再次相遇,我的心總有一個缺口。我自己沒有幸福感,更不可能帶給你幸福。我很抱歉耽誤了你這麼久。」
紀若櫟沒法再維持那點兒不知是對人還是對已的嘲諷了。路非從來誠懇,但他的誠懇從來都是有所保留的。眼前面前總是內斂的男人突然放棄一向的克制態度,在她面前luǒ露他關於往昔回憶的小小神往、痛楚與無奈,她不能不意識到,這個坦白提前所未有的姿態,似乎代表他已經放下了所有不確定,再也沒有回頭的可能了。她只能將一個嘆息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個月前從美國回來以後,你就開始不斷跟我說抱歉對不起。算了,我們留點兒以後見面的餘地,路非。我已經請姐姐的秘書給我訂了明天回北京的機票。」紀若櫟拿起酒杯淺啜一口,凝視著他,「謝謝你沒有流露出如釋重負的表qíng。」
這是路非想要的結束,但他當然沒法釋然。他沉默片刻,「我明天過來送你去機場。」
第二天,路非接了紀若櫟,開車到機場。一路上兩人都保持著沉默。走進航站樓,路非驀地停住腳步----辛辰與林樂清正坐在一側休息區,都穿著灰色T恤和牛仔褲,意態悠閒地聊著天,身邊擱著大大小小几個行李箱包。
路非放下紀若櫟的行李箱,說聲「對不起」,匆匆過去。
「小辰.你準備去哪裡?」他一手按在辛辰肩上,聲音壓抑而低沉。
辛辰只覺得肩頭突然重重一沉,莫名其妙地抬頭看著他,還沒來得及回答,林樂清便笑著說:「路非,你好。合歡是來送我的。」
路非的神qíng放鬆下來,徐徐收回手,停了一會兒才說:「我也是來送人的,清,你要回美國嗎?」
「是的。我快開學了,不能再賴著不走了。」
路非點點頭,「一路順風,樂清。我先失陪。」
辛辰不經意抬頭,看到不遠處站著的紀若櫟,架著副大墨鏡,看不出表qíng地對著她這邊。路非走過去,與她說了幾句什麼,拎起她身邊的行李箱,兩人一同走向換登機牌的櫃檯。
林樂清笑道:「他真是緊張你。你嚇到他了。他肯定以為你打算不聲不響玩失蹤,甚至更槽糕,是跟我私奔。」
辛辰哭笑不得,「我哪有那個雅興。我要有一點兒拐帶你私奔的意思,你爸爸敢放我一個人來送你嗎?哎,對了,你跟你爸說話的口氣還那麼生硬。」
剛才辛辰與林樂清在他家樓下碰面。林樂清堅持拒絕他父親林躍慶開車送他,一邊攔計程車,一邊說:「你上去吧。到了我給你打電話。」一點兒沒有依依惜別之qíng。林躍慶只好叮囑他路上注意,跟他和辛辰說了再見。
三年前在西安住院時,辛辰就詫異過,看著xing格那麼開朗隨和的林樂清,對趕去照顧他的父親卻十分冷淡,兩個人時常半天說不上一句話。
林樂清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著搖頭,「你現在看到的還好。他以前對不起我媽媽。我十五歲的時候,媽媽和他離了婚,帶著我和妹妹移民加拿大。後來他年年去看我們,我始終不愛理他。」
「過去的事就算了。我覺得他很緊張你才是真的。」
「是呀,我們被從秦嶺抬下去的時候,你昏迷了,我可醒著。看到他鬍子拉碴撲過來的樣子,好像老了好多,我就想,我跟他慪氣的時間也太長了點兒。我媽都不怪他了,妹妹更是和他親熱,只有我,不知道放不下什麼,端了那麼久。」林樂清嘆口氣,「慢慢我們算是恢復邦jiāo了。不然這次回來,我也不可能住他這邊。不過總是離親熱還差了老遠,怎麼想彌補也只能這樣。」
辛辰與自己的父親關係一直親密,可是她有一個從來沒有開始、大概更沒有可能修復的母女關係,當然理解林樂清的心qíng,「順其自然吧。有些事qíng大概錯過就是錯過了。」
「不說這個了。合歡,你有沒有一點兒捨不得我?」林樂清眼睛裡閃動著調皮的笑意。
辛辰也笑了,「你有點兒正經好不好?乖乖回去當個好學生,好好念書。我們明年再見。」
「明年我就畢業了,打算回國來工作。初步和我父母談了一下,他們也支付我。」林樂清懶洋洋地伸展著他的長腿,「看目前的qíng形,國內建築設計的發展空間還是很大的。」
這是林樂清頭一次對辛辰談及與他學業前途有關的話題。辛辰點點頭,「你打算去哪個城市?」
「我想先看看你的安排。」
林樂清語氣輕鬆,然而烏黑清亮的眼睛凝視著她,那份真摯無可置疑。辛辰看著他,同樣認真地說:「樂清,請你選擇你最想要的生活,不要急著給自己限定一個前提,好嗎?」
林樂清搖頭,「你現在似乎想和每個人劃出一條界線,合歡。不把別人當成你決定去向的理由,也不願意成為別人做出決定的前提。難道你以後準備永遠和這個世界保持距離嗎?」
辛辰怔了一下,「我沒活到那麼超脫的地步啊。」
「那不是超脫,那是一種自我隔離。你會錯過很多的。我不希望你那樣生活。」
辛辰勉qiáng一笑,「我明白。也許離開這個城市,我有機會徹底擺脫一些事,能更輕鬆和人相處。」
「那你記著,我已經提前跟你預約了,不管將來你準備生活在哪兒,至少我能從和你一塊兒去徒步的朋友做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