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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他也曾在某年chūn天出差到過日本京都。那時櫻花隔一周才會盛開,接待方感嘆時間不巧,他卻根本不覺得遺憾,沒有花下熟悉的身影,即使躬逢其盛,對他來說也沒有意義。

    紀若櫟走過那女孩身邊,有些不忍,遲疑一下,停住腳步回頭柔聲說道:「小姐,風沙太大,站外面太久,當心身體受不了。」

    她轉頭正對著她,停了一會兒,聲音嘶啞而帶著瓮聲瓮氣地說:「謝謝你,我在等一個人。」

    「可以給他打電話呀。」

    她沉默一下,說:「不用了。我大概等不到他了,再戰會兒就走。」

    這樣奇怪的回答,紀若櫟只好不再說什麼,和路非繼續向餐館走去,一邊說:「待會兒再去那邊超市,把你的冰箱填滿。晚上我來給你露一手,我的菜做得很不錯的。」

    「不用這麼麻煩。」

    「趁你的信用卡還在我這兒,我要花個夠。」紀若櫟笑道,走出很遠,卻又回頭,看看仍一動不動站那兒的女孩子,「路非,如果有女孩子這麼等你,你會不會感動?」

    路非一怔,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迴響在耳邊,「我不等任何人,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悵然看著眼前的風沙飛揚。那點兒失神落在紀若櫟眼內,她頓時後悔。她按捺不住要去試探他,可總是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想的顯然並不是一直等待著他回應的自己,她只能趕忙拉扯開話題。

    他們吃完飯,路非讓紀若櫟等在餐館,他過來取車,卻見那個古怪的女孩子正俯在他車頭,用手指在落滿huáng沙的前擋風玻璃上寫著什麼。他在她不遠處停住腳步,「小姐,有什麼可以幫你嗎?」

    她的手指停住。站在他的角度,依稀可以看到似乎是一串阿拉伯數字,下面正要寫出漢字的筆畫。她俯在那裡好一會兒,突然手一揮,拂去寫的東西,直起身子,「不好意思,無聊亂塗而已。」她的聲音沙啞,從他身邊匆匆走過。

    他們竟然曾在三年前就這樣面對面,然後擦肩而過。

    路非努力回憶著那天的qíng景,可是尋常的日子,記憶早已模糊,如同隔著沙塵,那個身影遠不及眼前這張照片清晰明確。

    他再度看向嚴旭輝的博客:每個少年都會老去,誰的青chūn能夠不朽。那麼,那個少女就在那一天悄然老去,她的天真、她的愛嬌、她毫不遲疑的愛……湮沒在了時間的風沙里。

    而他甚至沒能伸手挽留。

    他的決定永遠慢了一步,甚至不能歸咎於不可測的命運。從小到大,他選擇自己要走的路,安排自己的生活,決定自己要做的妥協和堅定,但是,他並沒為辛辰有過堅持。

    紀若櫟看著路非,遲疑一下才說:「這麼說,她去找過你,卻看到了我們在一起。」

    路非咬緊牙不說話。當然,他回國之前,就給辛笛發了郵件,告訴他住處的地址,「姐姐把房子和車都準備好了。我打算借住這裡,到辦公室還算jiāo通方便。」辛笛回郵件還感嘆,「似乎離國展也挺近。以後再去北京看服裝展,我可以順道來看你。」那麼,辛辰至少是看到了這個郵件。

    他以往經常與辛笛聯繫,報告行蹤,也是存著一點兒希冀,希望辛笛會跟辛辰提起自己,那麼兩人之間算得上有點兒間接的聯繫。然而回到北京,與辛辰的距離不過一千公里,一方面剛接手的工作忙碌繁雜,另一方面,他qíng怯了,不知道怎麼去面對有男友的辛辰。

    可是辛辰仍然比他勇敢,她來了北京,並且主動來找他了。意識到這一點,路非只覺得心猛然加快了跳動。

    她的面孔、她的聲音無數次縈繞在他的心頭夢中,可是他竟然面對著她,聽到她說話,卻沒有認出她。更糟糕的是,他和一個女孩子進進出出,從她身邊走過來又走過去。

    看著路非沉默得神思不屬,紀若櫟突然大怒了,厲聲說道:「這算什麼?你是不是要歸罪於我?我出現得不合時宜,攪了你們的久別重逢?她完全可以出聲叫你嘛!那樣不聲不響來又不聲不響離開,她到底想gān什麼?真讓人噁心!本來大家都可以省些事。我大不了傷心幾天,然後自動退場就好了,也不用再多這幾年不明不白的戀愛、訂婚再取消婚約。」

    為什麼?路非同樣在心裡追問。這個一向驕傲的女孩子,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就起了誤會嗎?可是她一向坦率而直接,沒必要一言不發地離開。莫非她仍然記分開時說的話?於是恨自己主動找上門來卻看到了這一幕。

    「你們兩個倒真是很般配啊!都完全漠視他人的感qíng,把別人的命運看成你們偉大愛qíng的背景。是在玩戲劇人生嗎?」紀若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怒不可遏地說,「你們兩個玩就好,為什麼要拉扯上我?」

    「你這樣說,對她並不公平。拉扯上你的只是我,我很抱歉。跟她沒有關係。」

    他看著她,聲音平靜,似乎在講述一個gān巴巴的事實,沒有透露出感qíng色彩。當然,這樣鎮定的路非她並不陌生。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表現得冷靜自持,從來不輕易bào露qíng緒的波動。而她正是被他這份略帶孤高疏離的態度吸引,一點點陷進qíng網不能自拔。

    她居然一度以為已經與他足夠親密,突破了他的淡漠。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如同系上鉛塊般沉重墜落,「你是在諷刺我了,路非。想不到你也有刻薄的時候。你和我一樣清楚,是我努力痴纏幾年才換到了你的拉扯。所以我更恨她,她有什麼資格這樣扮偉大?」

    「你不了解她。她從來不屑於扮什麼。我想,」路非的聲音苦澀低沉,「她只對我徹底失望了。」

    路是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看著神qíng異常的兩個人,略微詫異。她約了紀若櫟、路非晚上一塊兒吃飯,「我才開完會,走吧。」

    路非站起身,「對不起,姐姐,麻煩你陪若櫟去吃飯吧。我有點兒事,先走一步。」他拿了鑰匙,誰也不看,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紀若櫟頹然坐到他的座位上,直直看著已經出現屏幕保護圖案的電腦。路是嘆氣,走過來拍拍她的肩頭,「若櫟,我去深圳開會,媽媽叫我過去,讓我一定勸你們好好溝通,不要隨便說分手。我也答應了她,打算趁今天約你們吃飯,認真談一下。可是現在突然覺得,再拖下去,對你不公平。」

    紀若櫟眼中一陣酸澀,「愛qíng里哪有公平可言?」

    「說得也是。我們總會為某個人放棄自己的堅持。」路是也有點惆悵,「不過,還是不要放棄自我的好。」

    「姐姐,你會這樣牽掛初戀嗎?」

    路是一怔,記起自己曾跟一個小女孩回憶過初戀,而那個女孩毫不遲疑的堅持,讓她在很長時間都對自己的生活起了小小置疑。

    可是她現在只能苦笑搖頭,「初戀在我心中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不過每個人大概都會自覺不自覺地把某一段感qíng看得特別重要一些。不一定非得是初戀,也許是因為一段時光、一個回憶有特殊意義,也許是因為付出得足夠多,而以後再沒有那樣付出的心力和機會。」

    「是啊,他把他的那份回憶神聖化了。相比之下,別的都無足輕重可以放棄了,哪怕我們在一起也有很開心的日子。」

    當然他們一樣有過非常愉快的回憶。路非含笑的溫柔神qíng浮現在她眼前,那種愉悅毫無虛假,可是現在想來分外諷刺,所有的開心都似乎罩上了yīn影。她突然發現,其實有很多蛛絲馬跡,只是她都刻意忽略了。愛qíng讓人如此盲目,她只能苦澀地想,她從來沒有選擇。如果給她機會,不知道她是願意甘心一直盲目下去,還是清醒接受現實。

    「你是個很好相處的女孩子,若櫟,又對他足夠用心。我一點兒不懷疑,他和你在一起會開心。可是人都是貪心的,付出越多,想要得到的也會越來越多。你現在在想的可能是和他結婚就好,遲早你會發現,自己得到的並不完整,一樣會不平衡,一樣會怨恨憑什麼婚姻只是靠你的努力在維護。聽姐姐的話,算了吧。」

    「大家都勸我算了,我再堅持,又能怎麼樣?好像只剩下去對著叔叔阿姨哭的一條路了。可是以他現在這個堅決,我真要那麼做,不要說回頭,我們大概連再見面的餘地都沒有了。」紀若櫟伸手碰一下滑鼠,看著顯示屏上屏保圖案散開,照片重新出現在眼前,停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也膩味了,姐姐。本來我還想爭取一下,現在一看,好像沒必要費這個事。希望他不會後悔,不會失望。」

    第十六章往事不必再提

    你的決定,我管不了。不過我可以明白告訴你,我不會為你改變我的計劃。你要怎麼樣,對不起,那都是你的事了。

    拍攝時裝圖片聽著làng漫唯美,其實是個很累人而單調的工作。攝影師不停吆喝指揮模特,模特不停換裝卡位擺各種的姿勢,化妝師不停補妝,助理不停調整燈光、整理衣服、置換背景道具。辛辰要做的則是不停地對比拍好的一張張照片,隨時做著調整修改。照例忙到深夜,所有人都jīng疲力竭,嚴旭暉才宣布收工,放大家休息。

    四月花園離辛笛的住處不算遠。辛辰謝絕嚴旭暉送她,也懶得叫車,一個人順著老城區的街道往回走。這一片街區治安良好,縱橫jiāo錯的道路她早就爛熟於心。她很喜歡在涼慡的夜晚慢慢獨行的感覺。

    走到一間即將打烊的餅屋前,她停下來,買了蛋撻和哈斗----這兩樣甜食是她和辛笛都喜歡吃的。她拎在手裡,再到旁邊便利店買了一個巧克力蛋筒邊走邊吃。轉過一個街道,她一抬頭,停住了腳步。

    路非正站在不遠處的昏huáng路燈下,臉半隱在黑暗中,身影被斜斜拉長投she在人行道上。這個景象分明是她熟悉的,從前他曾站在相同的位置等她。然而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她停住腳步,惘然回想。

    當然過去得太久了。不知道是記憶模糊還是眼前qíng形有點恍惚,所有的一切都顯得不夠真切,簡直如同轉過拐角走上回家的路,卻突然誤入了某個夢境。

    辛辰先走到一邊,將還剩一半的蛋筒扔進路邊垃圾箱裡,然後轉身走向他,「你好,路非。有什麼事嗎?」

    路非看著她,薄薄的嘴唇緊緊閉著不說話,下顎的線條明顯咬著牙,似乎在努力克制著某種激烈的qíng緒。她有點兒吃驚,疑惑地問:「怎麼了?」沒得到回答。她想了想,還是說,「本來我不打算專門去說那些多餘的話,不過你既然來了,我想還是講清楚比較好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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