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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辛笛瞠目看著兩人,實在沒話說了,只好在心裡苦苦回憶,路非不大可能順口說喜歡誰,大概是有人捕風捉影了,這要傳到媽媽耳朵里麻煩可不小。合影是什麼時候拍的,她沒印象;幾年來路非的確發了不少郵件,她也回復了不少,有時她會讓路非幫她搜集點國外的時裝資料,大部分不過是閒話家常通報各自行蹤罷了;至於作品畫冊和素描,她並沒特意到處贈送那麼自戀的習慣。這從哪說起呢?

    而路非的神態卻是冷靜的,沒有一絲意外或者惱怒表qíng:「你去翻我的東西可不好,若櫟。我們都是成年人,我以為已經說清楚了,友好體諒地分手,不用弄得難看。」

    紀若櫟「撲哧」笑了:「我一直想保持好風度來著,路非,你得承認,這三個月我確實做到了大度得體吧。不過我忍了又忍,實在沒法接受這樣一個不明不白的結束。所以我做了我完全想不到自己會做的事,我去了你家,翻了你書房裡所有的東西,開電腦進了你的郵箱,想找出線索。可你們兩個一派光風霽月,倒弄得我活像個白痴。」她看看路非再看看辛笛,「或者路非,你現在對我說實話吧,你到底是另有所愛呢,還是單純不想跟我結婚了。」

    「我沒有騙你,若櫟,我一直盡力對你誠實了。」

    紀若櫟臉上保持著笑意,一雙眼睛卻含了眼淚:「對,我不該懷疑你,路非,你的確誠實,從來沒騙我說你愛我。我以為,你表達感qíng的方法就是這麼含蓄。你肯接受我的那一天,我想,我所有的努力都沒白費,終於感動了你。可是我錯了,我感動的只是自己罷了。我錯得可真夠離譜。」

    路非默然,辛笛已經尷尬得坐立不安,她從來畏懼這樣感qíng流露的場面:「我還有工作要處理,路非,你送紀小姐回酒店休息吧。」

    路非點點頭:「若櫟,我送你回去,這事真的和小笛沒有關係,走吧。」

    辛笛送他們走出來,打算回東廂房,卻猛然站住,只見院中站著擺弄相機和三角架的兩個人,正是辛辰和林樂清。

    第二十二章(下)

    辛辰透過鏡頭看著面前站的三個人:路非驚愕地看著她,似乎要說什麼,卻馬上緊緊閉上了嘴;他身邊的女孩神思不屬,誰也沒看;而辛笛看看她,再看路非,對著她的鏡頭苦笑了。

    辛辰停頓了好一會,慢慢移開一點相機,對著辛笛微笑:「真巧,笛子你怎麼在這邊,不用上班嗎?」

    辛笛想,今天這種碰面可真是夠讓人煩惱的,可是看辛辰神qíng泰然,她略微放心:「我和阿KEN在這討論設計稿,順便等戴維凡把攝影師帶過來看現場。你來這gān嘛?」

    「樂清想拍點舊式建築,我陪他一路逛到這邊來了。」辛辰重新端起相機,微微轉身,對著別墅側上方調整光圈,「這個角度很有意思。」

    林樂清對路非他們點點頭,架好三角架,笑道:「這個別墅建築很特別,坐北朝南,東西廂房對稱,樓頂還有六角形小亭子,典型中式風格,可是門廊又類似於殖民地建築,融合得有趣,我也正準備拍那個亭子。」

    辛笛給路非使眼色,示意他先走,他會意:「若櫟,我們走吧。」

    沒等他們邁步,戴維凡陪著一個背了大大攝影包的瘦高個男人走進來,那男人高興地叫道:「辛笛,我好大的面子,你親自站門口接我。」

    辛笛哼了一聲:「你自我膨脹得有點離譜了,老嚴。」

    「辛辰,你也在這,太好了。剛才還跟老戴說,想找你出來參加這個畫冊的後期製作呢。」戴維凡帶來的正是他們兩人的校友嚴旭暉,他幾年前辭職北漂,現在已經在京城時尚攝影界闖出了字號,對於辛笛的打擊,他一向毫不在乎。

    辛辰無可奈何,只能放下相機,笑道:「旭暉你好,好久不見了。」

    陽光斜斜透過樹蔭照在她面孔上,她臉上淺淺的笑意染上了眩目的淡金色。原本心不在焉的紀若櫟猛然怔住,一瞬間視線牢牢停在辛辰面孔上:這個左頰上有個酒窩的側面是她前幾天才在素描畫稿和服裝畫冊上看熟悉了的。

    紀若櫟緩緩回頭,看著路非,兩人視線相接,路非那雙素來深邃冷靜的眼睛裡露出無法言傳的複雜qíng緒,她突然一下全明白了。

    「尼康D80,這機器還行。」嚴旭暉以內行的眼光打量一下辛辰手裡的相機,「老戴跟我說,你一直在給他的公司處理圖片,我們終於有機會合作了。真是làng費啊辛辰,你當初要是願意留在北京,肯定發展得比現在好,哪用處理老戴做的那些俗氣廣告。」

    戴維凡與他早就熟識,彼此言笑無忌,馬上老實不客氣地拿胳膊肘拐他一下:「喂,還沒說你胖呢,你就喘得呼呼的,你個搞商業攝影的,還真拿自己當藝術大師了啊。」

    換個時間,辛笛早一塊嘲笑嚴旭暉了,這時卻有點吃驚:「辰子,你去過北京找工作?」

    辛辰將相機jiāo給林樂清,懶洋洋地說:「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正正對著辛笛,表qíng平靜,但目光中流露的意思分明是請她不要再問這件事,辛笛馬上閉上了嘴。

    可是一邊的路非卻開了口:「小辰,你什麼時候去的北京?」

    辛辰的目光從路非和一直緊緊盯著她的紀若櫟臉上一掃而過,仍然保持著那個笑意,漫不經心地說:「我忘了,很重要嗎?」

    嚴旭暉笑道:「辛辰,這也會忘,就是你大學畢業那年嘛。」

    辛辰煩惱而沒好氣地橫他一眼:「你們忙吧。樂清,我們先去前面那個東正教堂。」

    她誰也不看,轉身就走。林樂清當然能感覺到這裡驟然之間有些詭異的氣氛,他笑了,提起三角架,對路非點點頭,隨她大步走了出去。

    嚴旭暉以前倒是早領教過辛辰的任xing和喜怒無常,不過他覺得這是漂亮女孩的特權,根本沒放心上,可是一看辛笛瞪向自己的表qíng,不免莫名其妙了:「哎,辛笛,你又拿這種指控我拐帶未成年少女的眼光看我。她那會可是成年人了,到北京找工作,我給她介紹了個時尚雜誌平面設計的職位,初試複試都過了,待遇很不錯,人家還有意讓她試鏡平面模特,說好了下個周一去報到。本來頭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她大小姐不知怎麼了,突然說沒興趣,拎上行李拔腿就走了。」

    嚴旭暉認真想了想:「記不太清了,不過我送她上火車的那天,北京刮著沙塵bào,應該是三、四月份吧。」

    路非的臉色凝重,而辛笛頓時呆住。

    那年三月,辛辰讀到大四下學期,一個周末在大伯家吃飯時,突然說打算去外地找工作,辛開明吃驚,問她具體去哪裡,她笑著說:「大城市工作機會多一點,我先去上海看一下。」

    辛開明並不贊同,他一直主張辛辰跟自己女兒一樣留在本地。李馨照例不對她的選擇發表意見,辛笛卻笑了:「我畢業時就這麼想的,可惜沒走成。辰子去試一下很好啊,做設計相關專業,沿海和大都市確實發展空間大一些。」

    見她執意要去,辛開明無奈,只好叮囑她帶夠錢,多與家裡聯繫,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馬上回來。辛辰點頭答應,隔了一天便動身了,差不多半個月後,她不聲不響回來,整個人驟然沉默了許多,辛笛只當她是求職不夠順利,也沒有多想,此時她頭一次將這件事與路非那一年回國到北京工作聯繫了起來,沉下臉看著他:「辰子去找過你嗎?」

    路非搖頭:「我沒見到她。回頭再說吧,小笛。」他輕輕托住正要開口的紀若櫟的胳膊,跟在場幾個人點點頭:「我們有事先走一步,再見。」

    這邊門前根本沒有停車位,路非將車停在了鄰近另一條路上。紀若櫟隨他沿著窄窄的人行道走著,路非的步子邁得極快,大步流星向前,似乎已經忘記了身邊的紀若櫟,她穿著高跟鞋,勉qiáng跟了幾步,猛然站住,絕望地看著他的背影。

    他照直往前走出上十米才意識到,停住轉回來:「對不起,若櫟,要不你等在這裡,我去把車開過來。」

    「這麼說,是拿相機的那女孩,對嗎?」她輕聲問,路非沒有回答,她自嘲地笑,「嘿,我也不知道我認出是她又有什麼意義,你的過去對我是完全的空白,我們最親密的時候,你也從來不跟我回憶往事,我還想沒關係,我們擁有現在和將來就可以了。你看我就是這麼自欺的,多可笑。」

    「若櫟,我很抱歉我不夠堅定,在心裡裝著另外一個人時,卻接受了你的感qíng。」

    「你離開這邊七年了,路非,那麼你愛她愛了多久,我看她似乎沒多大吧。」

    「她今年25歲,我從她14歲時開始愛她,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個。」

    紀若櫟猛地將頭偏向另一邊:「我可真是受nüè狂發作了,飛到這個熱得嚇人的城市,就為了聽你說這話。」

    「對不起。」

    「求求你別跟我說對不起了,據說男人對女人說這話就是下定決心要辜負她了。」紀若櫟苦笑道,茫然看著四周。

    這條狹窄的馬路是單行道,路邊種著本地最常見的法國梧桐,枝葉茂密地遮擋著夏日驕陽,兩旁相對的密集建築樓下儘是小髮廊、小餐館和各式小商店,不少餐館門口蹲著打工妹,將青菜放在人行道上擇洗,同時打鬧說笑,市井氣息十足,也實在說不上安靜。他們站的地方正是四月花園粉白的院牆外,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剛才裡面的清幽。

    「你喜歡這裡嗎?路非,以前我問你,你總是一帶而過,只說這邊四季分明,夏天很熱,城市很喧鬧嘈雜。」紀若櫟實在不喜歡這樣雜亂無章的環境,更不喜歡這樣bào烈的溫度。

    「我出生在這裡,已經習慣了,有時候喜歡抵不過習慣。當然,有很多地方比這裡好,有更清新的空氣、更潔淨的馬路、更繁華的環境、更多的工作機會、更適宜的氣候。可是不管生活在什麼地方,我經常會想起這個城市。」

    紀若櫟明白,讓他不時回想的當然不止於眼前這樣的紅塵喧囂:「你打算留下來定居嗎?那你的工作怎麼辦?」

    「前兩天我已經回公司去遞jiāo了辭職報告。」

    紀若櫟一驚,仰頭看向他,嘴角慢慢浮起一個冷笑:「你回北京都不跟我聯繫了,斷得可真gān淨徹底。」

    「若櫟,我那天上午飛去,晚上飛回,時間很趕,而且我們說好各自冷靜,等你答覆,所以才沒去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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