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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如果出去讀書對你們兩個人的將來都有好處,你也不願意讓他去嗎?三年時間,並不算很長。」

    「我14歲認識路非,到今年也三年了,這三年我很開心,我猜他應該也是開心的。如果他覺得不值得為這樣的開心留下來,那我不會糾纏著他不放。我跟我爸爸保證過,我不會糾纏任何人。」

    「現在的qíng況是這樣,小辰,我們的父母對我們要求很嚴格,我也是大學畢業後去國外留學,路非並不願意現在走,他覺得你父母都不在身邊,他再離開,你會很孤單,可是……」

    「如果路非只是可憐我,那就沒必要了。」辛辰無禮地打斷她,眼睛泛起點淚光,卻倔qiáng地睜得大大的,「我爸爸很疼我,大伯大媽還有笛子對我都很好,我並不是孤兒。」

    路是慚愧,她這幾天看路非心神大亂,決定親自找辛辰談一下,想試著誘導她接受現實,也好讓路非走得安心。此時卻覺得,這麼談下去,簡直就是欺負一個孩子了,可又不能不把話說完:「別誤會,小辰,路非當然是非常喜歡你的,不然不會參加考研,想留在本地。但我父母親一早就要求他出國深造,不會接受他這麼早愛戀。他很矛盾,如果你對他有信心,應該支持他下決心。我弟弟的人品我完全了解,他只要承諾了你回來,肯定不會失約的。到那時,你差不多21歲,也完全能決定自己的生活了,你覺得怎麼樣?」

    「路是姐姐,你是要我去跟他說:路非,你好好去讀書吧,我會在這裡等你。對嗎?」辛辰搖頭,「不,我不會這麼跟他說的。你對他有信心,可我沒有。我不要誰的承諾,我要的是他在我身邊。他要走,我和他就完了。他自己選,要我,還是要出國,隨便他。」

    路是對她的蠻橫不免詫異:「你這樣bī他做決定,他要麼是違背他父母的意願,要麼是違背你的意願,不管做哪個決定,他都不會快樂。」

    「我爸跟我說過,如果喜歡一個人,不要bī他做決定。可是如果他喜歡我,也不應該bī我來做決定。我的決定就是,我不糾纏任何人,也不等任何人。」

    「小辰,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男孩子。18歲那年我考去上海讀書,他去了北京,那時聯絡沒現在方便,我們恨不能天天通信,一到放假就急著回來見面。你猜後來怎麼樣?」

    辛辰眨著大眼睛看著她:「你們大概沒有後來了。」

    路是一怔:「你怎麼知道?」

    「你要舉例說服我啊,當然得舉一個18歲的感qíng沒後來的例子。」

    路是失笑,不能不對她刮目相看:「你這孩子。呵呵,的確,再見面時,我們就覺得彼此陌生了,對方和記憶里以及通信里的那個人完全不同。後來信越來越少,沒過多久索xing斷了聯繫。」

    辛辰頭一次笑了:「路是姐姐,你是想告訴我,像我這麼大的時候,感qíng是當不得真的,大家以後都會遇上別的人,以前以為重要的,以後會變得不重要,對不對?可是越是這樣,我不是越應該堅持必須在一起嗎?我想你和那個男孩子當初在一起的話,肯定沒那麼容易變成陌生人的。」

    路非啞然,看著眼前這個理直氣壯的女孩子苦笑:「守在一起,也有可能變成陌生人啊。小辰,看來今天我得對你講我的全部qíng史了。我在國外留學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喜歡的人,我們戀愛了。我畢業後,不肯聽爸爸的話回國,只想跟他在一起……」她打住,這是她從來沒對任何人說過的秘密,卻不知道怎麼會對這女孩子談起。她惆悵地笑,撫摸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一時說不下去了。

    「是你爸爸非要你回國,你們不得不分開嗎?」辛辰卻動了好奇心,直接問。

    「不是啊,沒那麼戲劇化,我爸爸很嚴厲沒錯,不過也沒那麼凶。唉,總之,我留在那邊工作了三年,直到和他一點點成了陌生人,然後,」她聳聳肩,將左手伸給辛辰看,「就回來了,決定和另一個人結婚。」

    辛辰只掃了鑽戒一眼,對這個顯然沒概念:「不過你們肯定有開心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會喜歡路非多久,也不知道路非會喜歡我多久。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歡我了,或者我不喜歡他了,我都能接受。可是相互喜歡的時候不在一起,我覺得是最傻的事qíng。」

    「你並不在乎我父母的看法,對不對?」

    「他們怎麼看,關我什麼事。」

    路是無言以對,接著談下去,自己會被這孩子簡單卻qiáng大的邏輯給攪暈,只能再嘆一口氣:「想不到你的想法還真不少。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小辰,我也不多說什麼了,路非的確必須自己做出決定。但我可以坦白講,目前的qíng況下,我父母是絕對不會接受他留下來的理由的,而他大概不能跟你一樣,把父母的看法不當回事。」

    路是送辛辰回家,與李馨和辛開明寒暄著:「剛才帶小辰去吃了點東西,小姑娘很有意思。下個月我結婚,辛叔叔和李阿姨如果有時間,請一定去參加我的婚禮。」她轉頭看辛辰,辛辰也正看向她這邊,目光中終於流露出了一點倉皇和懇求意味,卻倔qiáng地馬上將頭扭開。

    後來路是再沒見過辛辰。她結婚時,辛開明工作走不開,辛笛陪媽媽趕去南方參加婚禮,並且充當她的伴娘。

    路是穿的綴珍珠白緞婚紗在香港訂做,樣式簡單高貴,辛笛幫她整理著裙擺,由衷讚美:「路是姐姐,太漂亮了,名家設計就是不一樣,弄得我心也痒痒的。」

    「小笛,難道你恨嫁了嗎?」

    辛笛大笑:「嫁人,算了吧,沒興趣。我是心癢要不要把婚紗禮服設計做為發展方向好不好。」

    路非敲門進來,通報新郎車隊已經過來,辛笛興奮地衝出去看熱鬧,室內只剩姐弟兩人。他們在鏡中jiāo換一個眼神,路是知道,剛與父親談過話的弟弟已經做出了決定。她只能伸出戴著長及手肘白色絲質手套的手,輕輕拍下他的手,刻意不去注意弟弟鬱結的眉頭。

    誰能率xing而為?他們姐弟倆在那一天同時走上了自己必須走的路,路非決定負笈異國,而她成了一個年長她7歲、只見過幾面的男人的妻子。無論之前曾怎麼樣猶豫彷徨,到了這一刻,都只能向前了。

    七年時間轉瞬即逝,剛才站在路是面前的女孩穿著印抽象人頭像的灰色T恤、水洗藍牛仔布裙子、平跟涼鞋,頭髮綰成小小的髮髻,背著個白色大背包,gān淨清慡,是本地夏天街頭常見的女孩子打扮,神態沉靜安詳,波瀾不驚地對著她和路非,和她們以前那次見面一樣,叫她「路是姐姐」,語氣禮貌而有距離感,實在和記憶里那個帶了幾分野xing不安定的少女相去甚遠了。

    「她變化的確很大。」路非握著方向盤,直視前方,「姐姐,我希望這一次能自己處理自己的事qíng。」

    「聽這口氣,似乎有點怪我七年前多事了。」

    「不,我不怪你,是我不夠堅定,那時我也是個成年人了,卻沒考慮到,她到底還是個孩子。」

    「我其實是喜歡她的,」路是輕輕笑,「那麼勇敢直接。呵,現在想起來,大概真的只有年少時有那份勇氣了,遇人殺人遇佛殺佛,就算全世界擋在面前,也敢和全世界為敵。」

    然而和全世界為敵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吧。路非看著前方驕陽下的路面,苦澀地想,辛辰如今這樣冷靜地面對他,沒有一絲躲閃,她大概已經學會了與這個世界所有的不如意和平相處,只是不知道這個過程有多艱難。

    「可是你覺得自己弄清楚了嗎,路非?你愛的到底是你記憶里的那個小女孩子,還是眼前這個辛辰?你真的了解現在的她嗎?因了解而生的幻滅是件很可怕的事qíng,如果是我,就寧可保留一點美好回憶。」

    「你不是我,姐姐。不管小辰變成什麼樣子,在我心裡,她就是她。」

    「我的確不是你,」路是微笑,「從小你就理智,我這姐姐倒是有點耽於幻想了。沒想到現在,我必須理智面對我的生活,而你,卻決定開始放任自己沉溺感qíng。」

    路非的神qíng略微恍惚:「我只是剛明白,活這麼大,我竟然從來沒試過沉溺,哪怕從前那麼開心的日子,我也有種種考慮,結果弄成今天這個樣子。在一切還不算太晚之前,我得給自己一個機會。」

    「那麼你真的比我勇敢了,路非。知道嗎?七年前,婚禮的頭幾天,我也想拿上護照逃掉,可是我到底沒敢那麼做。」

    路非不能不驚異,他知道路是與姐夫蘇傑雖然近乎於閃婚,可是婚後關係不錯,第二年冬天路是生了一個可愛的男孩,之後也沒有在家做全職太太,而是分管了昊天集團的開發業務,做得十分出色,可說是家庭事業兩得意了。沒想到姐姐在結婚之前竟徘徊至此,而他當時陷於做出選擇以後的痛苦之中,全然沒注意到姐姐的心事。

    注意到他的表qíng,路是笑了:「是呀,我很差勁,答應蘇傑求婚時,以為說服自己前事渾忘了。可事到臨頭又猶豫,要不是害怕以後無法面對父母,我大概就真買機票一走了之了。後來還是結了婚,生下寶寶後,抱著他,已經不知道該嘲笑還是慶幸自己的怯懦了。」

    路非沉默。去年的最後一天,已經是深夜,他關上電腦回臥室,發現紀若櫟還沒睡,靠在chuáng頭同樣對著筆記本,正看著好朋友博客上傳的婚禮照片微笑,見他進來,便拉他同看,同時感嘆:「路非,我好喜歡這個款式的婚紗,當年我跟她同宿舍時,還說過要同時舉行婚禮,想不到她搶先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跟他委婉示意了,而他的母親也不止一次對他提及「應該考慮個人問題了」。對著她滿含熱切的目光,他有片刻失神,隨即笑了:「沒有很正式的求婚,你不會介意吧。」

    紀若櫟推開筆記本,跳起來緊緊抱住他。看著她那樣狂喜的神qíng,他想,好吧,就這樣吧。

    他們約定的婚期是今年九月初。如果今年五月,他不曾在林樂清的宿舍牆壁上看到辛辰的照片,那麼他現在也正處在婚禮前夕,也許和姐姐當年一樣,帶著不確定,卻只能繼續了。

    第二十二章(上)

    紀若櫟本來約辛笛一塊吃晚飯,可辛笛晚上已經有安排,且一向怕趕不熟識人的飯局,於是提議:「要不現在一塊坐坐吧,我離你住的酒店不遠,四月花園,你叫輛計程車,十分鐘就可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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