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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辛笛其實也沒太把這個廣告當回事,覺得父母的憤怒未免有點小題大做了,可是現在惹出麻煩,自然覺得嚴旭暉實在可惡:「你少跟我胡扯,她是未成年人,根本不能隨便接廣告,更別說居然是人流廣告。」
「這一點我也沒想到啊,大小姐,我只當是家醫院,要拍個漂亮護士做宣傳,哪知道他們主打無痛人流。」
辛笛氣得頭大:「嚴旭暉,總之你已經被我爸媽列入拒絕往來對象了,以後別想去我家,更不許找辰子,高考前你再敢打擾她,我跟你絕jiāo都是輕的。」
掛了電話,辛笛無可奈何。
路非咬著牙不做聲。一個多月前,辛笛讓辛辰客串模特,穿她設計準備參賽的一個系列服裝拍畫冊,請的是嚴旭暉幫忙拍攝,他也去了。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秋日星期天午後,拍攝地點是離辛笛家不遠的一處老式建築前,當換好衣服化好妝的辛辰走出來,路非的心如同被狠狠掐了一下。辛笛給她化的是偏蒼白的妝,濃重的眼影,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閃著點珍珠光澤的淺色唇彩,頭髮用捲髮器做出了略微零亂的波làng效果披在肩頭,穿著黑色袒肩上衣配雪紡層疊小塔裙,有一種幾乎讓人懷疑是從另一個時空走出來的感覺。
最要命的是,衣服和化妝都大大突出她那種無辜卻又放任不羈的氣質。
xing感,這個詞油然湧上路非的腦海,他大吃一驚,努力按捺著心猿意馬,可是一轉頭,只見拿了單眼相機,指導辛辰站位置擺姿勢的嚴旭暉,眼睛熱切地定在她身上,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傾慕。
路非能辨別那個表qíng和普通的投入、熱心的區別。因為對著嚴旭暉,他差不多就像看到了自己,清楚知道此時自己的眼中有著同樣的渴慕,甚至是yù望。這個意識讓他無法平靜下來。
辛笛一臉認真地忙著整理服裝,打反光板,辛辰雖然有點被擺弄煩了,可畢竟覺得比關在家裡做作業要有意思,很聽話地配合著。
她靠著老房子的花崗岩牆壁,頭微微仰起,秋日陽光照著她白皙的肌膚,自下巴到頸項是一個jīng巧的線條,隨著呼吸與心跳,鎖骨那裡有輕微而讓人淪陷的起伏。路非再也站不下去,跟辛笛說了聲有事先走,匆匆離去。
後來辛笛拿製作出來的畫冊給咱非看,薄薄一冊,紙質印刷當然不算jīng致,可是不得不承認,不管是辛笛的設計、嚴旭暉的攝影還是辛辰的演繹,都說得上頗有創意和水準,對一個學生來講,很拿得出手了。
路非聽辛笛說起嚴旭暉自告奮勇給辛辰補習qiáng化美術,很有點不是滋味,可辛笛說:「這傢伙機靈,知道怎麼應付美術聯考,這會盡教辰子幾筆畫一個蘋果之類,辰子基礎不紮實,也真得學點這種投機取巧的速成應試方法了。」
他無話可說,只能安慰自己,畢竟還只有大半年的時間而已。可是沒想到,辛辰居然在嚴旭暉的勸說下,拍了這麼個廣告。
辛笛嘀咕著:「已經這樣了,也沒什麼吧,廣告到期了就會撤下來。」
「小笛,小辰還是個學生,這樣的廣告掛得滿處都是,人家會怎麼說她,同學會怎麼看她,你怎麼想得這麼簡單?」
路非頭次用這麼重的語氣說話,辛笛怔怔地看著他:「哎,你和我爸媽一個口氣,沒那麼嚴重吧。」
路是打著圓場:「算了,看看有沒補救的方法,畢竟她是未成年人,沒家長簽字,照片被派這種用場,應該可以要求撤下來吧。」
辛開明的確去jiāo涉了,廣告發布機構卻十分qiáng硬,並不讓步,加上並沒有相關法律對這個做明確規定,辛開明和李馨夫婦也不願意把事qíng鬧大,惹來更多議論,這些廣告一直掛在市區街頭,到期滿後才慢慢換下去,卻已經是大半年經後的事qíng了。
辛辰先是被大伯大媽前所未有地嚴厲批評,隨後學校里同學議論紛紛,對她頗有點孤立疏遠的味道。校方也相當不悅,班主任通知辛辰請家長,辛辰只得叫大伯去學校。
和辛開明談話的是一個副校長,客氣而明確地指出,這所中學學風嚴謹,升學率一向驕人,辛辰的行為雖然表面看沒違反校規,但已經和學生身份極不相符,現在只提出了警告,希望家長嚴加約束管教。可憐辛開明身為機關領導,向來威嚴持重,卻也只能喏喏連聲,保證這種事以後不會再出現。
辛辰完全沒料到圖好玩賺區區800塊錢,會闖被別人看得如此嚴重的一個禍。大伯大媽說她,她只能低頭聽著;同學說風涼話,她只能冷笑一聲不理睬。可是等到路非再對她提出批評時,她已經沒有任何耐心聽下去了。
第二十章(下)
「你們大概都是嫌我丟臉吧,我就不懂了,一個廣告而已,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嗎?而且就算丟臉,也丟的是我自己的臉,廣告上有寫我是誰的侄女、哪個學校的學生、或者是誰的女朋友嗎?」辛辰一雙眼睛亮得異乎尋常,怒氣沖沖地說。
「小辰,你這態度就不對,我不過才說一句,你就要跳起來。」
「拍我也拍了,錯我也認了,保證我也下了,還要我怎麼樣啊。」
路非努力緩和語氣:「算了,小辰,這事過去就過去了,以後嚴旭暉再為這種事找你,你不要理他了。」
辛辰把頭扭向一邊,閉緊嘴唇不做聲。路非有點火了:「你看看你最近的成績,起伏不定,剛有一點起色,馬上又考得一塌糊塗,這樣下去,就算參加美術聯考,高考分數也好看不了,你到底有沒想一下將來。」
「路非,教訓我是不是很過癮。我早說過,我不愛學習,別拿你的標準來要求我。」
路非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良久他嘆口氣:「小辰,我馬上參加考研,這些天我都不能過來。我不是教訓你,可是你總得想想你的將來,中考時你還知道,考得不好,你大伯會為你cao心,高考不是一樣的道理嗎?」
辛辰眼圈紅了,她一向只肯接受順毛摸,這段時間從家裡到學校飽受壓力,再怎麼裝著不在乎,也是鬱悶的。眼見路非眉頭緊鎖、不勝煩惱的樣子,心中後悔,卻仍倔qiáng不肯低頭。
「回去吧,天冷,小心著涼了。」
她是藉口買東西出來的,自然不能在外久待,兩人站在夜晚寒風呼嘯的馬路邊,她早就被chuī得手足冰冷,可就是不動。路非無奈,將她拉入懷中抱緊,她這才哭了出來,哽咽著說:「我再不去拍廣告了。」
「沒事了沒事了,別哭。」他將她的頭按到自己胸前,下巴貼著她的頭髮,輕聲安慰她,「待會腫著眼睛回去,你大伯大媽又該擔心了。」
他摟著她的肩,送她到院子外,看那個纖細的身影走進去,一個孤單的影子斜斜拖在身後,她突然站住,回頭看著他,逆光之下,看不清她的表qíng,可他知道,她沒有如往常道別那樣對他微笑,北風將她梳的馬尾辮chuī得歪向一邊,衣袂飄起,顯得單薄脆弱。他必須控制住自己,才能不跑過去緊緊抱住她。
「小辰,快進去吧。」他的聲音在風的呼嘯中低沉零落,她點點頭,轉身走進樓道。
路非帶著衣服上她的淚漬往家走去,寒風將那點印記很快chuī得無痕,他卻實在沒法告訴自己沒事了。
他獨自躑躅冬日街頭,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個廣告燈箱下停住腳步,上面是辛辰的微笑,慘澹的路燈光下顯得天真而□。他律己甚嚴,但並不是生活在真空,當然知道這對男人來說意味著什麼。上次和一個同學路過,那男生細看,然後chuī口哨笑道:「活脫脫的制服誘惑啊。」他只能一言不發。
可是真的是誘惑,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誘惑來得粗鄙直接,甚至已經走進了他的夢中,他的惱怒更多出自於此,他不願意他的辛辰同樣成為別人的幻想,卻完全對此無能為力。
路非的母親認真找他談話,告訴他,她和父親都不贊成他留在國內讀研,尤其不贊成他留在本地繼續學業:「你父親新的任命大概馬上就要下來,開年以後,就會去南方任職,我肯定也會跟過去。你選擇的專業方向,應該出國深造,以後才有發展,我們一向覺得你考慮問題很全面,也有志向,怎麼會做這麼個決定?」
他無言以對,只能說再考慮一下。
路是勸他:「路非,我不是站父母那邊來遊說你。可不滿17歲的女孩子,甚至連個xing都沒定型,未來有無限的可能xing。你現在和她戀愛,兩個人心智發展完全不同步,有共同的話題嗎?她可能和你一起為某個目標努力嗎?更別提這滿街的廣告,要讓爸媽知道,簡直一點機會也沒有。」
路非不能不迷惘。的確,和辛辰在一塊的時光非常甜蜜,可是兩個人個xing、處事都完全不同,他不知道這任xing的女孩子什麼時候能長大,也不知道該怎麼樣負擔兩個人的未來。
更重要的是,他一直對所有的事都有計劃,而她成了他生命中唯一不肯接受計劃的一環。
「她父母都不在身邊,辛叔叔和李阿姨的確把她照顧得很好,可她還是很孤單的,我如果不留下來,實在不放心。」
路是搖頭:「你想得太多了,路非。我18歲去上海讀書,22歲去英國,在外求學是我最快樂自由的時光。你現在就以她的男友身份出現,而且擺出一副要永遠下去的打算,有沒想過她是怎麼想的,也許她需要自己成長的空間,畢竟沒人能代替別人經歷這個過程。」
「姐,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怕我一走,她會認為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結束了,她一向驕傲,又不是很有安全感。」
路是看著遠方,一樣神qíng迷惘:「年輕時的愛qíng很脆弱,成天守著也不見得守得住,守住了,也許還會發現並不是你想要的。事實上就算到了現在,我對愛qíng這個東西一樣沒把握。我建議你還是繼續你的學業,等你和她都能決定自己的未來了再說不遲。」
路非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之中。他仍然參加了考研,到三月成績出來時,他通過了本校的分數線,而幾份國外大學的OFFER也相繼寄了過來。他父親正式收到任命,準備去南方履新,臨走前找他談話,要求他馬上決定準備就讀的國外大學,然後開始辦手續。
路景中並不是家中說一不二的統治者,他和一對兒女都算得上關係親密,但他的權威是確實存在的。路是和路非姐弟並沒有經歷像別的孩子那樣對父親挑戰叛逆的階段,他們對於睿智深沉的父親一向崇拜。
父親在工作jiāo接、忙得不可開jiāo的時候,擺出和路非談心的姿態,路非卻無法和往常一樣坦然說出自己的打算了。他怎麼可能告訴差不多是工作狂、從來對於未來有完整規劃和qiáng烈責任感的父親,他喜歡一個剛滿17歲的任xing女孩子,想留在本地看她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