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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縱山結束後,照例是找一處地方大家聚餐,但辛辰說還有事,車子回到城裡就先下去自己去打車。Bruce本來也要走,但他是這個徒步論壇的名人之一,註冊了三年時間,有時發在美國徒步的照片上來,今天突然現身,一下引起了不小轟動,大家堅決不放他,他只能對辛辰揮下手,跟著車隊一塊去吃飯。

    吃到盡歡而散,Bruce回家,他父母在他15歲時離婚,他隨後跟母親和妹妹移民加拿大,但父親仍留在國內做生意,在本地有房子。他開了門,卻發現父親陪著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坐在客廳。

    「樂清,介紹一下,這位是路非,現在和你小叔叔的公司正在合作項目,他有事想找你談談,已經等了你很長時間了。」

    Bruce的中文名字是林樂清,家人當然習慣用這個名字叫他,他和路非握手,同時揚起眉毛:「你好,想必不是找我談生意,對嗎?」

    路非笑了:「我叫你樂清,你不介意吧。方便的話,我們去樓下咖啡館坐坐。」

    林樂清家離本地晚報社不遠,報社對面有家綠門咖啡館,裝修雅致,雖在這個相對僻靜的路段,但生意一直不錯,兩人對坐,各叫了一杯咖啡。

    「說起來,我們有點扯得比較遠的親戚關係,樂清,你的小表叔蘇哲是我姐夫蘇傑的弟弟,而且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三個月前,我陪蘇哲去過你的宿舍。如果再說遠一點,三年前在蘇哲深圳舉行的婚禮上,我們也應該見過。」

    林樂清恍然笑道:「難怪前兩天在酒吧碰到你就覺得面熟,對,那天我回宿舍,你正好出去。小叔叔說你和我是校友,也是那間學校畢業,想自己到學校走走。」

    路非苦笑,他當時和蘇哲去美國公司總部商談風投基金參股昊天新項目的具體事項,辦完公事後,蘇哲說起要去探望幾年沒見的侄子,他三年前畢業於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Hass商科研究生院,剛好也想趁周末回去看看老朋友,於是兩人買機票,一同由紐約飛到舊金山。

    到了林樂清宿舍,他的室友說他馬上回來,請他們稍等。路非卻一眼看到牆壁上掛的眾多照片中的兩張。其中一張是在山頂,背後是霞光下的雲海,景色壯美得難以形容,一個穿衝鋒衣的女孩側頭凝神看著遠方,頭髮被風chuī得飛揚,顯然是抓拍,她並沒注意到鏡頭的存在;另一張背景是醫院病房,旁邊有豎立的輸液架,一個男孩子和剛才那女孩靠在一起,他們都穿著藍白兩色條紋的病員服,顯得蒼白憔悴,卻直視鏡頭,笑容十分開心。

    路非大吃一驚,單獨那張自然不必說,合影上的女孩子瘦得下巴尖削,頭髮剪得短短,可漆黑的眉毛、明亮的眼睛,左頰上一個酒窩隱現,正是幾年沒見的辛辰。

    蘇哲見他留意看這兩張照片,笑道:「我侄子愛徒步,三年前和這女孩子結伴穿越秦嶺,險些送命,當時出動武警入山搜救,弄得實在轟動。」

    「三年前嗎?具體什麼時候?」路非回頭看著他,聲音有點艱澀。

    「我那年六月底在深圳結婚,他回國參加完婚禮後去的秦嶺,應該是七月初。路非,怎麼了?」

    「沒事。蘇哲,我先出去走走,我們待會見。」

    路非無法按捺住心頭的震動,匆匆出去,和剛回來的林樂清擦身而過。

    第十五章(上)

    「你怎麼才來?」辛笛給辛辰開門,抱怨地說。

    「我都沒參加他們的飯局就直接跑過來了。」辛辰將背包扔到玄關處,捂嘴打著呵欠,踢掉徒步鞋,穿著襪子踩在地板上走進來,「好累,要不我們去洗腳按摩吧。」

    「我怎麼也理解不了你這自nüè的jīng神頭,何苦要把自己累成這樣。今天晚上不行,我待會要出去。」

    辛辰壞笑著上下打量她:「我說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漂亮,原來是有約會。」

    穿衣法則一向教導個子嬌小的女生不要穿色彩樣式繁複的衣服,但辛笛顯然全沒理會這點,她穿著件墨綠色褶皺長襯衫,系暗金色腰帶,下擺紮起一角,露出只比襯衫略長一點的紅色短蓬裙,看上去悅目又顯眼。

    「戴維凡約我去看演唱會。」

    辛辰笑咪咪chuī聲口哨:「他在追求你嗎?」

    辛笛聳肩:「似乎是,雖然我不知道是為什麼。」

    「只能說他終於做對了一件事。」辛辰笑道,坐到沙發上伸展手腳,「好吧,有什麼心裡話要跟我說,我貢獻耳朵聽著。」

    辛笛坐她身邊,瞪她一眼,拿起茶几上放的化妝鏡和粉刷:「你當我有跟人談心的癮頭嗎?就是告訴你一聲,不想買房子沒關係,可以住我這裡,多久都行,我一個人住也怪無聊的。」

    辛辰伸手攬住她的肩:「笛子,我知道你最好了。房子拆了以後,我可能放一部分資料在你這邊,其它東西能送能賣的全處理掉。然後去昆明、麗江住一陣子,明年去歐洲走走,再看哪個城市工作機會多一點,去老老實實gān活掙錢。如果回本地來,當然謝謝你收留我不用住旅館。」

    「喂,你一身的汗味。」辛笛老實不客氣推開她,她大笑。

    「就這事嗎?那我回去洗澡了。」

    「你給我老實坐著。」

    辛笛丟下化妝鏡,躊躇一下,卻不知從何說起。辛辰回頭看著她,兩人視線jiāo接,辛辰嘴角微微一動,顯然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麼,卻只是笑而不言。辛笛突然不能忍受她這樣漫不經心的表qíng了,拉下臉說,「你別拿我當路人甲來敷衍,真的要永遠離開這裡嗎?」

    辛辰收斂了笑容,往沙發上一靠,疲乏地說:「笛子,我只想出去走走。」

    「難道今後都一直到處走,再不回來嗎?」

    「看qíng況,如果遇上喜歡的人、或者喜歡的地方,就住下去;如果覺得回來好,我就回來,我並不排斥這個城市啊,除了天氣討厭一點,其他都還好。」

    辛辰說得坦然,辛笛承認,這樣的生活方式至少對自己也是有吸引力,可是她不能不把這幾天一直壓在心頭的話說出來:「路非說他想追求你。」

    「別逗了,他不是有女朋友嗎?大伯今年四月去北京出差見過,回來還說他們都打算結婚了,你也聽到了的。」辛辰懶洋洋地說,「以他對自己的道德約束,不會做腳踩兩隻船這種事的。」

    辛笛兩年多前去北京看時裝周,曾和路非以及他女友匆匆見過一面,印象中是個斯文秀麗的女子:「他們已經分手了。」

    辛辰有點意外的表qíng,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隨即攤一下手:「真遺憾,讓他節哀順變。天涯哪都有芳糙,他會再碰上合適的女孩子,不過,我不打算做他的候補。」

    「你是恨他回國這麼長時間沒聯繫你嗎?」

    辛辰默然。

    事實上路非走時,仍然來和她告別,儘管在那之前,他們已經有兩個月沒聯繫了。他遞一個對摺的信箋給她:「小辰,我替你申請了一個郵箱,我們保持聯絡。」

    她以為早就說服自己接受了現實,可那一刻突然bào怒了,拿過信箋看也不看,幾下撕得粉碎揚手一扔,紙片碎屑在他們之間紛紛揚揚落下。她冷冷說道:「你們都這麼熱衷於留地址、留郵箱給我嗎?我不要,要走就走得gān淨徹底。不用跟我一點點匯報那邊天氣很好、我認識了新同學之類的廢話。」

    站在她面前的路非臉色發白:「你要講理,小辰。」

    「我從來都是不講理的,謝謝你們都不要再làng費時間跟我講道理了。」

    看著路非眼睛裡的痛意,她也痛,可是這份痛在胸中衝撞,讓她只想用最激烈的方式發泄出來。也只有還挾著一點少女時代餘勇,她才能這麼蠻橫地表達憤怒,象一隻野貓一樣肆無忌憚地伸出利爪,傷害願意讓她傷害的人。

    如果到了現在,她哪怕不想再和某人聯繫,大概也會禮貌地接過信箋,待轉身走開後再隨手扔掉。想到這,她微微笑了。

    「不止回國以後,我和他七年沒聯繫了。所有關於他的消息都來自於你和大伯:他進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商學院了、他姐姐結婚了、他畢業了、他回國了、他在北京工作了、他要回來度假了、他有女朋友了、他準備結婚了……這麼一說,七年發生的事還真不少。」辛辰臉上笑意加深,「笛子,你會對這些零零碎碎的消息有什麼想法?」

    辛笛認真想了想,只能坦白地搖頭:「沒想法。」

    「對,我也沒想法了。聽到他現在獨身而且青睞我了,我可沒法當自己中了彩高興得跳起來。」

    「你以前是喜歡他的,對嗎?」

    辛辰輕描淡寫地說:「笛子,我們三個以前上一個學校好不好,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大概有大半個學校的小女生暗戀他。我承認我喜歡過他也不丟臉。」

    辛笛一時無語了,辛辰接過她手裡的粉刷,半跪在沙發上,小心地替她將臉上的蜜粉掃勻。然後拿起眼影盒,打量她的衣服,選了帶一點淺淺金棕的顏色,開始替她上眼影。

    辛辰剛工作那會,在一家攝影工作室做後期,那邊每個人都身兼數職,她也不例外地充任模特、化妝,練出了一手頗為專業的化妝技巧,辛笛放心地仰頭讓她在臉上cao作著。

    「難道有機會圓少女時期的夢不好嗎?」辛笛突然問。

    辛辰停了手,辛笛睜開眼睛一看,她正扭開臉,似乎笑得抖,不禁有點惱羞成怒:「喂,這話是酸了點,可也是實話呀,不用這麼笑我吧。」

    「對不起笛子,我不是笑你。」辛辰咬住嘴唇,仿佛在用力忍笑,然後示意她閉上眼睛,繼續給她上眼影,「跟我喜歡過他一樣,他大概也喜歡過我,按你的說法,我那會還是挺討男孩子喜歡的。不過那點喜歡實在很脆弱,經不起蹉跎。而且不用我重複你的話吧,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我了。」

    辛笛驀地睜開眼睛,面前的辛辰臉上仍帶著一點笑意,可是兩人隔得這麼近,辛笛只見她一雙眼睛幽深黯淡,那個眼神分明是不快樂的,好象突然沒力氣讓自己扮得漫不經意了。

    辛辰在她的bī視下向後一撤身,坐到自己蜷在沙發的那條腿上,微微苦笑。

    「我對你的評價純粹是我從設計職業出發的一點變態的個人審美趣味,你現在還是一個美女。」

    辛辰這下真被逗樂了:「你真是善良,笛子。不,我知道,我往年任xing囂張的時候,大約是真有點奇怪的吸引力。現在嘛,既然選擇做合理的好人,只能犧牲個人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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