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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正說著,辛辰推門走了進來,一邊和身邊一個看上去40歲不到的男人說笑著。戴維凡打量他以後,不得不承認,辛笛拿他和自己比,倒真沒rǔ沒的意思。

    辛開宇看上去出人意料的年輕,完全不似一個25歲女兒的父親。他舉止瀟灑,長相確實當得起斯文俊秀四字。辛辰和他長得十分相似,這樣的相貌讓女兒的美麗中帶著點英氣,而對一個男人來說本來過於標緻,只是再加上一點歲月痕跡,竟然頗有成熟韻味。他跟哥嫂打招呼,看到站起身來的路非,卻微微一怔,他們以前曾經見過面,自然都有印象,相互點了點頭。

    辛笛向來與辛開宇十分親近,趕忙請小叔叔坐自己身邊,含糊地介紹了戴維凡,他看著如此年輕,戴維凡實在老不起臉叫他叔叔,只起身與他握手致意。

    「怎麼還是這麼神出鬼沒的,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辛開明不客氣地對弟弟說。

    辛開宇並不在意大哥幾十年如一日開口就帶點訓斥意味的講話語氣,只說:「臨時有事。」然後轉向辛笛,「笛子,這件衣服很漂亮。」

    辛笛大笑,她媽媽剛跟她嘀咕了她自製的塗鴉T恤實在有點不像樣子:「小叔叔,你一點都不會老,一定要教下我爸爸保養之道。」

    「你爸爸是天生cao心的命,沒辦法。」辛開宇輕鬆地說。

    服務員開始上菜,辛開明問辛辰拆遷後的打算。別人辛辰都能敷衍,可是對著大伯她只能認真作答:「眼下房價太高,我暫時不想買房,也許租個房住吧。」

    辛開宇笑道:「也可以去昆明我那邊住一陣再說。」他幾年前去西南做生意,已經在那邊買房了。

    辛開明大搖其頭:「小辰去你那玩可以,不能跟你一樣滿世界亂轉。女孩子總要結婚的,不買房子也行,拿到拆遷款好好規劃一下投資,別亂花了。也不用租房,可以搬去和小笛住,正好做個伴。」

    李馨皺眉,她本能地不喜歡這主意,可是此時當然不說什麼。辛笛並不介意和堂妹同住,不過她只見辛辰飛快地對自己擠下眼睛,顯然是示意讓她放心,不會住過來,不禁好笑,也對她眨眨眼。

    菜陸續上來,辛辰今天顯得胃口頗好,全沒上次和路非一塊吃飯的懨懨之態。路非替她盛湯:「你喜歡喝竹蓀湯的,剛好這家有。」

    辛辰輕聲說「謝謝」。當然,他知道她的口味,他們以前不止吃過一次飯,除了在辛辰家裡、樓下那個路非qiáng烈懷疑其衛生狀況的小餐館裡,路非還帶她去過市內有名的大餐館,卻發現她居然對好餐館的熟悉程度遠超過了他,點起菜來都不用看菜單,吃飯時坐姿腰背筆直,樣子斯文,自然全是辛開宇有錢又有閒時培養出來的。

    她低頭喝湯,李馨看路非那般關注的眼神,暗自嘆氣,知道女兒和他大概是完全沒可能了,同時看戴維凡正將辛笛愛吃的菜轉到她面前,而辛笛顧著和辛開宇講話,毫不理會。她想這個男人除了看著實在英俊得太不尋常,表現還算可以,就不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女兒轉的什麼念頭。

    辛開明、李馨夫婦都並不愛說話,路非更是沉默,辛笛和辛開宇卻聊得很開心。被冷落在一邊的戴維凡有點沒話找話地說:「辛辰,這家店的LOGO好象是你設計的吧。」

    辛辰點點頭,這個LOGO還是兩年多前戴維凡幫她接的第一個比較大的單子。她要價不高,出來的設計gān淨漂亮,餐館老闆十分滿意,此後算在這行內慢慢做出了口碑。她指一下旁邊那本裝幀漂亮的厚厚菜單:「他們今年做的這份菜單上的圖片也是我修的,老闆迷上了攝影,設備上得很厲害,可技術太濫,又非要用自己拍的,只能靠後期處理。」

    李馨見戴維凡居然跟辛辰也認識,暗暗警惕。好在辛辰再沒說什麼,繼續埋頭大吃。

    「路非,得在這邊待到項目結束吧。」李馨問。

    路非躊躇一下:「這個項目結束後,我也打算長駐這邊了。」

    辛開明略微詫異,他知道昊天集團這個項目和路非所在公司的合作qíng況,一般風投公司的資金會分批註入,也會有人參與項目的實施,但不會全程跟進,而且那家風投公司不大可能在本地專門設立分支機構。

    路非的父親路景中是他的老領導,他擔任路景中的秘書長達五年,相互之間感qíng頗深,路家的家事他自然關心。眼下路景中在南方某省擔任地方大員,女兒路是嫁給了昊天集團總經理蘇傑,路非回國後在風投公司也發展順利,路景中一向對此表示滿意。此時路非的說法卻隱約包含著離開那家公司留在本地發展的意思,他記起妻子幾年前在路非出國前對他說過、他當時深以為荒謬的話,再聯想剛才路非對辛辰明顯的關切,不禁沉吟。

    第十四章(下)

    「在gān嘛,辰子?」

    「山上徒步呢。」辛辰拿毛巾擦著汗。

    「我爸不是說怕有泥石流不讓你去嗎?」

    「不會,雨已經停了兩天了,別跟大伯說,下午就回,很安全的。」

    「真是搞不懂,這玩意也能上癮嗎?回來直接到我這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好。」

    辛辰收起手機,坐她身邊的Bruce遞給她水:「沒事吧,合歡。」

    辛辰搖頭,今天是多雲天氣,山間空氣新鮮,溫度適宜,縱山的qiáng度並不大,但路並不好走,有很大一片陡峭山坡基本沒有路,荊棘叢生,全靠前面的男士揮開山刀開路,跟在後面還得小心翼翼,稍不留神會被利剌掛到。她經驗豐富,自然沒什麼問題,只是從西藏回來後就開始趕工完成手頭的活,體力沒有完全恢復,不免有點氣促疲憊。他們已經步行了四個小時,這會正在一處稍微平坦的地方席地坐著休息。

    三年前Bruce就發現,辛辰徒步時幾乎完全沉默,並不愛說話,現在顯然還保持著這個習慣。他也並不介意,帶點嘲笑地看著山坡下正擺姿勢拍照的幾個人:「真想不通,你會和他們混在一塊。」

    也難怪Bruce不屑,今天是常規路線,有幾個人帶了女朋友過來,完全跟不上進度,走不了多遠就嬌喘吁吁,而且酷愛拍照留念,整個隊伍被迫拖慢了速度。另有一個年輕女孩子,是外企白領,剛開始參加戶外活動,開一輛紅色標緻206,全套名牌戶外行頭,本來意態頗為矜持,今天看到Bruce後,出發時主動邀他同車,同時還委婉地說:「我的車太小,合歡還是坐其他車子吧。」

    辛辰哪裡理她那點小心思,只一笑,逕自上了活動發起者的越野車。開始縱山後,整個隊伍慢慢拉開了距離。先還與Bruce並行,時不時直接用英文跟他jiāo談的那位美女漸漸落到了後面,Bruce不免長吁了一口氣。

    辛辰笑了:「人是群體動物,都得相互容忍,看不上眼的可以選擇忽視嘛。你經常泡我們那罈子,我以為你早該接受他們的作派了。」

    「我泡那罈子的唯一理由是你好不好,不然完全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辛辰不接他的話:「反正你也知道,還有一路人更要命,一邊縱山一邊做遊戲,今天狐狸抓兔子,明天索xing扮大灰láng和小紅帽,拿登山鞋喝酒,自命風流得讓人吃不消。這一撥,」她揚一下下巴,「算不錯了。」

    「我還是堅持遠距離徒步不能超過十個人,這樣的短途穿越最多兩三個人結伴就好。你沒以前喜歡冒險了,合歡,不會是上次去秦嶺留下yīn影了吧。」

    辛辰沉默一下,搖搖頭:「既然都活了下來,我沒有什麼yīn影,不然也不會再出行了。只是那一次後,我決定珍惜別人的生命,也珍惜自己的,去什麼艱險的地方都不是問題,但一定要準備充分。」

    「那就好,我不希望我們唯一的一次同行,成了你不願意想起的回憶,記得嗎?我們在那邊,也這樣坐著,一塊走到第三天,你才跟我多說幾句話。」

    三年前,辛辰周末去大伯家吃飯,聽辛笛講路非給她打了電話,周一會回這個城市待幾天,大伯大媽都很開心,而她只低頭扒著飯,吃完後匆匆告辭回家,茫然坐了好一會,打開電腦登陸常去的一個戶外論壇。

    她當時完全沒有目的,只是打算離開這個城市,隨手點開的第一個帖子,就是有家西安的戶外俱樂部徵集驢友做秦嶺太白山東西向重裝徒步穿越,她沒有看具體路線,馬上跟帖報名了。

    第二天,她給上班的單位處長打電話辭去工作,出去買好車票和要帶的東西,晚上去了大伯家,說了辭職並準備馬上去西安旅遊,大媽沉下臉來,大伯惱火地說:「小辰,你才上不到一個月的班。」

    「對不起,大伯。」辛辰可以完全無視大媽的不悅,可是對大伯,她總是愧疚的,不然不會接受這個工作安排,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

    儘管從外地找工作回來,她就決定聽大伯的話好好生活,可是這個班上得她無聊得只想逃開,而路非又要回到這個城市了,她剛下的決心瞬間崩潰,多了逃離的理由。

    李馨不高興地說:「小辰,你這份工作是你大伯托人才安排好的,又清閒、福利又好,多少名校畢業的學生想進去都被擋住了,怎麼可以這樣輕率?」

    她無言以對,只能低下頭不做聲,辛笛剛下班回來,打著圓場:「讓辰子做她自己想做的事吧。」

    「可是你到底想做什麼呢?該不會是跟男朋友一塊去西安吧。」李馨不客氣地推斷。

    辛辰大學裡的確有個男友,是西北人,但畢業前幾個月,她堅持獨自去外地找工作,兩人已經不歡而散分手,她沒心qíng解釋,而且知道一解釋大概不免招來「女孩子要自重,這是你分手的第幾個男朋友」這樣的教訓,只垂頭不語。辛開明本來惱怒,可是看她沉默得反常,卻心軟了:「小辰,你也這麼大了,不能光想著玩,總該定下心來好好工作。」

    她只輕聲說:「我任xing這最後一回,大伯,我保證,回來後我會好好工作。」

    然而那次任xing險些讓她和Bruce送了命。Bruce習慣冒險,只將那視為難得的人生體驗,她卻不那麼看。

    不遠處有驢友喊他們出發,辛辰一躍而起,低頭對Bruce笑了:「老沉浸在回憶里可不好。」

    「可是你剛好就沉浸在回憶里。」Bruce的聲音不緊不慢,「當然不是關於我的回憶。」

    辛辰的身體一僵,隨即苦笑了:「嗨,我們別談這個了。」

    她背上雙肩包,提起登山杖出發了。Bruce只能搖頭跟上,不確定剛才算不算太莽撞了。如同三年前一樣,前面這個纖細的身影腰背筆直,徒步時不同於平時的步態懶散,步子邁得均勻而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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