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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40:04 作者: 青衫落拓
辛辰不經意一轉頭,看到了她的前男友馮以安,正和一個女孩子坐在不遠的桌上喝酒,而那女孩儘管畫了濃妝,也看得出來和上次馮以安特意介紹給她的不是同一人。她馬上移開視線,並不打算跟他打招呼,但他一下看到了她,起身往她這邊走過來,神qíng冷冷地說:「小辰,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她只能做最簡單的介紹:「馮以安,Bruce。」
Bruce起身,友好地伸出手,馮以安並不看他,敷衍地握了一下,轉身似乎要走開了,突然停住,湊近辛辰耳邊,略帶嘲諷地說:「這麼說,找到新人陪你打發寂寞了。」
他們上次碰面,他介紹新女友給她認識,還十分客氣,她不理解他現在的不友好表現,只能斷定他喝多了,將身子避開,不理會這個挑釁。Bruce伸手護住辛辰,同時問:「有什麼事嗎?」
好在馮以安並沒有出格的舉動,狠狠看了她一眼,走開了。Bruce見辛辰神色不豫,說:「這份鬧騰,我呼吸窘迫,心臟有點吃不消了,我們出去吧。」她馬上點頭同意了。
站在外面,Bruce做絕處逢生狀,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我真是從海外來的土人,受不了這份吵。」
辛辰訕笑:「不是吧,我這老人家也沒事。」
「可憐我這個書呆子,以前待在溫哥華,家裡管得嚴,只在Homeparty里見識過中學生趁大人不在這麼瘋狂,成年可以買酒後,大家能瘋倒都不瘋了,喜歡安靜點。」
他今年22歲,穿著白色V領T恤加工裝褲,頭髮有型地零亂著,身材高大英俊的面孔帶著調皮的笑意,哪裡有一絲書呆氣。
辛辰不經常泡吧,但每次出來,都並不介意那份吵鬧,反而覺得如此喧譁,正適合一幫各懷心事的人喝酒玩到盡興,根本不必動腦筋與人對答。現在看看時間還早,想了想:「要不去另一家,藍色天空,據說是老外開的,qíng調不錯,在本地的外國人去的很多,好象比這邊稍微安靜點。」
「你別拿我當外國人,而且我天天看老外好不好,沒興趣回來還看他們。」
「哎,你很難伺候啊,少爺。這樣吧,去我堂姐朋友開的酒吧,叫Forever,那邊是純喝酒聊天的地方,不過很少你這樣的低齡人士去就是了。」
「不許歧視我的年齡,合歡,我只小你兩歲多一點罷了。」Bruce抓住她的手凝視她,現出一個低回不已的表qíng,有板有眼地說,「自從你拒絕我以後,我就日漸滄桑憔悴,年華不再了。那些消逝了的歲月仿佛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
「求求你,不要再看王家衛的電影了。」辛辰抽回手,不客氣地做嘔吐狀。
Bruce大笑:「為什麼?香蕉人huáng皮白心不識中文是沒辦法,一般懂中文的小妹妹很吃這一套的。」
「因為我不當小妹很多年了。」
Bruce笑不可抑:「前幾年剛到溫哥華,真想國內的一切,逢中國電影上映我媽就要帶我和妹妹去看,你一說小妹,我就想起某個搞笑的電影了。」
辛辰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禁不住大笑了,Bruce讚賞地看著她:「我對你說過不止一次吧,不行,今天得再說一次,你真美。」
辛辰穿著姜huáng色真絲無袖上衣,黑色鉛筆褲加金色涼鞋,腰間系了一條大大的彩色三角圍巾,猶如一個短裙,因為去酒吧,化了稍微明艷的妝,帶亮粉的眼影,粉嫩的唇彩,整個人顯得奪目耀眼。在別人誇她外貌時,她從來是坦然的,笑著說:「謝謝。」
兩個酒吧隔得不算遠,他們決定步行過去。這一帶租界老房子很多,Bruce學的建築設計,看得十分仔細:「我常上那個徒步論壇的攝影版,現場看和別人拍攝的感覺果然不一樣,以前在這邊的時候年齡太小,沒感受,改天要找個白天來好好看看。」
站到門口掛著並不張揚的霓虹招牌、由兩層樓老房子改建的Forever酒吧門前,Bruce再度感嘆:「這個心思動得太巧妙了,老房子這樣利用起來,和周圍氣氛真合拍。」
進了小小酒吧,裡面放著爵士樂,果然都是年齡稍大的人對著放了燭杯的小桌子在安靜地喝酒聊天。兩人順有點陡的舊式木製樓梯走上去,樓上空間比較大,人並不多。他們坐到角落窗子邊一個台位,點了酒,天南海北地閒扯著。
「這邊老闆也愛戶外運動吧。」Bruce看著四壁張貼的大幅越野車、攀岩和風景照片。
「對,老闆阿風也混我們那論壇,不過他喜歡的是登山攀岩之類的極限運動,看不上溫和的徒步。可惜今天他不在,他有時會唱歌,非常好聽,你學著點,比那些用濫了的台詞有效多了。」
Bruce笑:「你總是打擊我。合歡,真羨慕你這次去西藏的行程,你同伴貼的那些照片太棒了。可是都沒你的照片,你也從來不發主帖。每次你們出行,我從頭找到尾,只看到你們幾個的一張合影,你架個大墨鏡,露了一丁點小臉,完全解不了我的相思之苦。」
「是看風景又不是看人。」辛辰和他認識三年,知道他順口胡說習慣了,完全不在意,「我出去一向只拿了個卡片機,實在沒力氣象他們一樣單反、鏡頭加三角架全副武裝,拍的東西拿出不手,當然不用發。」
「去年夏天,我和同學去了趟德國,沿萊茵河做了半個月徒步,感覺很好,再有機會,我還想去奧地利也走走。你有興趣一塊去嗎?」
提到奧地利,辛辰有一瞬間走神。11年前的那個夏天,一個陌生女人站到她面前,自稱是她母親,說她當天就要離開,然後去奧地利定居,再不回來。
她當然不打算滿足那女人認親然後沒有遺憾地離開的願望。後來路非告訴她,那女人留下了一個寫了地址的信封,只要辛辰願意,隨時可以和她取得聯繫。
辛辰沒有那個意願,可是每每聽到奧地利這個國名,都有點異樣感覺。
她們是完全意義上的陌生人,對彼此沒有印象。然而她對那個女人的話幾乎沒有絲毫懷疑,哪怕她不曾說過她的生日和身體特徵。那種聯繫是奇妙的,她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曾在那個腹中待了九個月;那個相遇以後,她曾對著鏡子仔細審視自己,找著和那個女人的相似之處。
但這並不能讓她生出天然的親近感,她對母親沒有嚮往,談不上愛也談不上恨,生活中她接觸得最多的母親是辛笛的媽媽李馨,很遺憾她們也不曾親近過。
可能那女人只在出生的那一天仔細地看過她,記住了她足心的痣,帶著不知道什麼樣的心qíng,懊悔年少荒唐還是害怕茫茫未來,然後任由這個才從體內分娩出來的小嬰兒被抱走。在她即將去國離鄉時,卻又起了莫名的牽念。
辛辰始終不能想像和她對坐jiāo談的場景,她覺得那實在荒謬。更不要說,正是從見到那個女人的那天晚上起,她開始做困在黑暗樓道找不到家,或者在看不到盡頭的路上沒有方向疲憊行走的夢魘。
「嗨,你走神了。」Bruce在她眼前晃動手指,「對著一個男人這樣走神很殘忍,在想什麼?」
辛辰抱歉地一笑,正要說話,卻只見樓梯那一先一後走上兩人,她想今天大概是流年不利,居然到哪都能碰到熟面孔,頓時有點後悔心血來cháo到這個酒吧來了。兩個人她都認識,前面是辛笛,而後面那人是路非。
第十二章(上)
辛笛會來這裡一點也不奇怪,她住在附近,而這間酒吧的老闆阿風是她的好友,用她自己的話說,這裡是她「喝喝小酒,發發酒瘋最安全的地方」,不僅可以打折簽單,萬一喝醉,阿風還保證送她回家。
但路非是辛辰今晚完全沒想到會碰到也不想碰到的人。
辛笛對辛辰眨一下眼睛,辛辰對他們點點頭打招呼,Bruce笑道:「你朋友嗎?要不要一塊坐。」
「是我堂姐,和她的朋友,不用了。」
「那個人我似乎在哪見過。」Bruce有點納悶,可是他想,這男人如玉樹臨風,氣質溫潤,光華內斂,如此出眾,沒理由見過卻轉眼忘了,只笑著搖頭。
辛笛與路非坐到了另一邊,而路非再度掃過來一眼,表qíng不同於他素來的鎮定,頗有點含義不明。但辛辰不願意談論他:「剛才說什麼來著,對了徒步。如果有可能,我會去歐洲自助游一趟,我比較想去的地方是布拉格,還特意買了一本書,書名叫《開始在捷克自助旅行》,看著很有趣。奧地利嘛,再說吧。」
「那我回去就做捷克的準備也行,我們約好,明年暑假行嗎?你不要扔下我一個人跑。」
「還要跟我一塊出行呀,上次夠衰了,我害你斷了鎖骨,兩個人都差點丟命。」
「不是絕處逢生了嗎?合歡,那是我一生中最寶貴的經驗,我永遠珍惜。」Bruce再度做出深qíng款款的表qíng。
「吃不消你,別玩了,我堂姐在那邊,回頭她要我解釋,我可說不清。」
「很好解釋啊,跟她實說,我是你的忠實仰慕者,跟你共度了幾個永生難忘的日夜,同生共死的jiāoqíng,之後大概每隔一個月會向你表白一次,有時是王家衛式的,有時是周星馳式的,有時是古典深qíng的,有時是後現代狂放的,可是你從來不買我的帳。」
辛辰無可奈何地笑:「Bruce,你這樣做心理暗示是很危險的,小心從開玩笑變成半真半假,到後來自己也弄不清真假了。」
Bruce凝視著她,桌上那簇燭光印入他眼內,閃爍不定:「也許我說的全是真的,並不是玩笑。」
辛辰卻開玩笑地豎一根手指,做個警告姿勢:「我對朋友會很好,Bruce,不過我對愛我的人是很殘忍的,不要愛上我。」
路非沒想到約辛笛來散心,卻會碰到辛辰和一個漂亮大男孩意態親密地坐在一起,尤其這男孩子對他來說,其實並不算陌生人。他似乎從來沒見過如此妝容明艷的辛辰,在黯淡搖曳的燭光映襯下,她笑得美麗、陌生而縹緲。
那邊辛辰和Bruce又坐了一會,喝完面前的酒,起身結帳,跟他們點頭打個招呼先走了。
路非意興索然,並不說話,只悶悶地喝著酒。
「男人吃醋是這個樣子的嗎?」
能跟路非言笑無忌的朋友大概也只有辛笛了,路非並不介意她的調侃,只苦笑一下:「有些事你不知道,小笛。」
「是呀,我不知道的事qíng太多,有時候我想,莫非我過的生活和大家都完全脫節了嗎?」辛笛仰頭喝下一大口啤酒,「讀中學的時候,坐我旁邊的女生和坐我後面的男生談戀愛,我一無所知,後來還是班主任她老人家大發雷霆,讓他們寫檢討,我才曉得在我眼皮底下發生的這樁羅曼司。念大學了,戀愛的人不講究低調神秘,我師姐公然單戀校糙好幾年,據說路人皆知她的良苦用心,可我也是後來跟她聊天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