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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9:22 作者: 寐語者
或許大年初一凌晨和初一同來吃飯的那隻大huáng貓就是它爹了。當時初一與他分享食物,有福同享,之後艱難的生育、哺育環節,都是小小的初一獨自承擔。現在chūn暖花開,那小子不知又去哪裡追逐新母貓了。我們初一卻還躲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倉庫辛苦餵養小孩。小貓已兩個月大,恐怕從未見過外面的陽光。
初一允許我摸了摸小貓,細軟的絨毛,瘦瘦小小。一般貓咪兩個月時,個頭有這隻小貓的兩倍。也不知初一到底生了幾隻小貓,或許還有其他膽小的孩子沒出來,或許只活了這一個。
遠處有人經過,初一異常警覺,不等人走近就帶著小貓躲回門fèng,稍有動靜還發出威脅的低吼。顯然她並不信任人,她是受過傷害的。這點讓我既心疼又慶幸,慶幸她有足夠警惕來遠離危機。
和以前一樣,吃完東西初一仍然不放我走,撒嬌地希望得到愛撫。
她表現得比以往哪次都熱切狂喜,我想她的喜悅,不只是因為食物,更多是因為我來找她----我沒忘記她,她也沒忘記我,一隻貓,也清清楚楚感受著被愛。在我找不到她而擔憂的日子裡,或許她也因失去關愛而難過。
【不離家的白大頭】
這隻白貓,名字叫大頭,腦袋圓乎乎,綠眼睛晶瑩,一身柔順長毛白中帶灰,活脫脫的落魄公主相----但它卻是小區一家洗衣店丟棄的貓。店裡老闆娘要生小孩了,就把貓趕出家門,讓貓在小區里自生自滅。偶爾有剩菜剩飯,會倒一盤在店門口,大頭就很開心地來吃;沒有剩飯的時候,大頭就到垃圾堆開飯。小區保潔員很盡職,垃圾清理及時,大頭經常就被餓著。
我第一次見到大頭時,它站在花壇里,沖我輕輕叫,眼神憂鬱又祈求。我對它說:「不要走開,我去買吃的給你,等我回來。」我跑進對面便利店買散裝貓糧,回頭張望,大頭蹲在原地,伸長脖子看我走進便利店,看我買東西,等我一出店門就小跑步迎上來喵喵地叫。
向便利店老闆打聽到大頭的淒涼處境後,我去洗衣店問它的原主人,可不可以把貓送給我,我領回去養。店主說,我巴不得有人領走,可你領不走它的,它不會走。
果然,大頭的行動範圍絕對不會超出它家洗衣店方圓幾十米。
剛好在糙坪邊緣那裡,無論我拿什麼引誘,它都不會再走半步。
後來我和它很熟了,可以抱它撓它捏它耳朵,它也喜歡沖我打滾撒嬌,我就試圖連騙帶搶把它抱回去。它掙扎得,那叫一個堅貞不屈,抵死不從。
真少見這麼戀家的貓,都說貓涼薄,狗顧家。
在大頭心裡,洗衣店是它的家,它是一隻有家的貓。
不管主人是不是也這樣想,反正那就是它的家。
【在貓熟睡的深夜】
深夜裡下著雨,只開著書房裡一盞橘色檯燈,我煮了奶茶回來,發現饅頭趁機霸占了我的大椅子,伸著懶腰在那兒愜意地翻滾。我抱著本本坐到旁邊躺椅上,看著饅頭心安理得,四仰八叉著,在我椅中睡著了。
饅頭總是善於睡出種種奇形怪狀,鼾聲呼呼,一點不像個女孩子。睡夢裡還閉著眼睛咂嘴,嘖嘖的滋味十足,不知夢見吃什麼美味,尾巴尖一甩一甩,前爪平端在胸前,睡得像個小人兒。
貓的睡相,百看不厭。
這隻貓,一隻從下水道撿回來的流làng貓的孩子,現在擁有了可以肆意翻滾打呼嚕的椅子,擁有一個可以任它稱王稱霸的家。這樣的貓生,她應該還滿意吧。
饅頭忽然睜開眼,好像覺察到被偷窺,發出不滿的嘟噥聲,慢吞吞爬下椅子,跳上我膝蓋,努力用它的肥臀擠開本本,奪回屬於它的膝上領土。擠了兩下,發現本本真的很礙事,索xing後腿一蹬----我搶救不及,眼睜睜看著筆記本電腦就這麼被它踹在地上……還好IBM皮實耐摔,我也沒有趕快去搭救本本,沒有動,讓饅頭可以在我腿上找個舒服姿勢躺下來。
家人總說我對貓太溺愛,但他們不明白,對貓的溺愛再多,也比不上它帶給我的愛和陪伴。
無論在多晚的夜裡回家,無論在外面看見多少名利場上的丑怪陸離,只要一轉頭,發現身邊有隻安然熟睡的金huáng色貓咪,就會覺得,一切都是暖色的。
最喜歡,當我靠在chuáng頭看書時,一抬頭發現饅頭躺在旁邊似睡非睡地看著我,一副安寧又滿足的神氣,眯起的圓眼睛裡滿是信任和依戀。那個時刻就覺得,這是一個走進我生命里的小生命,我們彼此陪伴,不知能夠陪伴多久,在能夠共處的每一天裡都全心愛著彼此。
【普吉島的貓民貓生】
這裡有很多貓,家貓、流làng貓、半家養貓……海灘的街道上,貓多得隨處可見,我跟每一隻邂逅的貓合影,它們都很配合,甚至有的會主動擺pose,千嬌百媚面對鏡頭。
它們受到信佛的泰國人溫和照拂,即使流離,也很少受到人類欺rǔ,通常三五成群徘徊在海灘、餐館、旅店,與人親近,與狗相安無事。那裡的大多數貓都是普通家貓模樣,看得出暹羅貓血統影響的,就是它們的臉型體態,全是小尖臉,纖細體形。
真是有貓緣,大概我們都是貓星球上的來客,暫住在地球,否則怎麼會走到哪裡,都遇見貓,遇見貓就像老鄉見老鄉,分外親熱。「喵嗚」招呼一聲,它們就邁著小碎步歡歡跑來,任我抱,任我揉揉捏捏。通常它們並不乞食,貓不餓的時候見到食物只會禮貌xing嗅嗅舔舔。它們更樂意接受撫摸和讚美,喜歡被人捧在手心,讚嘆它的漂亮。
每一隻貓的眼裡,都藏著一個故事。當它的眼睛和你對視,總覺得它能在那一瞬間讀懂你的過去由來,看到你的心,而你卻看不透它,永遠只能將它當作一個謎,哪怕它流連在你懷抱、掌心、腳畔,它依然因擁有自由完整的靈魂,而遙遠神秘。
【八大關的貓】
青島八大關的老街區里,梧桐深深,悠遊著很多流làng貓。
幾乎所有的老舊城區,有老房子的地方,都有很多貓。
貓喜歡老屋舊街,傳說,貓的眼睛能看到過去。
日久月深里,它們看得到人所不能見的悲歡離合,深嗅著時間的味道,不動聲色。
在我住的老建築酒店外,遇見一隻貓,小小瘦瘦,雨里孤獨地蜷在牆根,低頭髮呆。
我喚它一聲,它就毫不猶豫地邁著小碎步跑過來,綿綿地依到我腳下,仰頭細聲叫,眼睛在訴說某種渴切……我想它是餓了,找來食物,它卻不吃。
抱它起來,瘦小得幾乎沒有重量。
它完全不反抗,一動不動依在我掌心,任由我帶它走。
把它放到房間地毯上,它像淑女一樣端坐下來,舉止有分寸,眼睛望著我,小聲叫。
我把手放在它身上,撓它的脖子,它就軟軟地趴下,喉嚨里發出呼嚕聲,表達它的喜悅滿足,一邊輕輕地蹭我。它渴切的不是食物,是撫摸,是一點愛。
貓常常讓人覺得它們冷漠自私,但其實它們只是在意公平。
你對它有幾分好,它會不多不少還給你,你不能多要,也不能拒絕。
【屋頂上的貓江湖】
chūn夏,一直在雲南,住在半山小屋裡,有一排長窗對著遠處起伏青山,流雲綿綿。頂上透明天窗,下雨時水流蜿蜒。
還有jīng靈般的鄰居,一群野貓。
我沒住進來時,這間小屋是它們午夜打鬧玩耍的地方,被我霸占了,起初貓們很不高興,凌晨跑來撓窗戶,嗚嗚叫,後來大概發現可以和我共享這間屋,裡面歸我,房頂照樣歸它們,於是相安無事。清早它們會用細碎腳步聲把我叫醒,睜開眼,正對著chuáng的透明天窗上,有時現出一截毛茸茸的貓尾巴,有時現出兩個爪子。
昨天下午趴在窗下看書,一隻灰雀飛來,停在近處屋脊,歪頭看我。我chuī了聲口哨,正要與它打招呼,卻瞥見野貓中的一隻黑小子,爬上屋頂,朝這邊走來。我忙揮手,讓灰雀快逃,這呆鳥卻自顧蹦來跳去,一派天真無邪樣。黑貓走近了,離鳥只有三兩米,停下來看看我,又看看鳥,huáng色眼睛在陽光下發著光。
一人,一貓,一鳥,不聲不響,互相看著。
過一會兒,黑貓慢條斯理踱著紳士般的步子,經過小鳥身邊,走向另一個屋頂。
灰雀好像不知道有個殺手剛與它擦肩而過,依然歡快蹦跳著,在屋瓦fèng里撿吃我偶爾拋下的餅gān屑。
今早,我在貼有窗花的小窗前,對著一面圓鏡子洗臉。忽然覺得誰在看我。一抬頭,隔著褪色的纏枝窗花,外面蹲著一隻白huáng花的貓,它正圓睜大眼,好奇地瞧著我,好像在看這個奇怪的鄰居為什麼洗臉不是先舔舔爪子。
現在我是它們圍觀研究、好奇戲耍的對象了。我們對換了位置,我變成貓群里的外來者,屋頂這片貓江湖裡的來客,白天黑夜被一群貓圍觀……
【貓的冷酷法則】
在我小時候,爺爺奶奶曾經收留過一隻特別的野貓,誰也不知她從哪裡來的,三花毛色,漂亮伶俐,野xing十足。她在我們家住下不久,就盡責地驅趕了四鄰遠近幾乎所有的老鼠,並很快生下一窩五隻小貓。不幸的是,其中四隻小貓都有先天殘障,或失明或腿腳畸形。
我們猜測這隻貓可能在來此之前誤食過有毒的食物,自己命大逃過一劫,小貓卻受到影響。
就在我們為四隻殘障小貓的未來生存擔憂,不知如何照料它們時,想不到貓媽媽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她親口咬死了那四隻奶貓,只留下健康的那一個,甚至要把咬死的小貓吃掉。
這是動物的本能,吃掉小貓,為自己補充營養,好哺育唯一剩下的孩子。
我們gān涉了她的本能,將小貓埋掉,給她煮鯽魚吃,讓她有豐富的奶水。
倖存的那隻小貓順利茁壯地長大了,也許是因為獨占了本該屬於其他兄弟姐妹的生存權利,它長得格外活潑qiáng壯,虎頭虎腦,受到全家人的寵愛。
但之後的某一天,我們突然發現小貓不見了。
貓媽媽卻不著急,自己躺在窩裡睡覺。
我們遍尋周邊左近,終於找到了藏在很遠處一個花壇里的小貓,將它帶回家,貓媽媽卻一反常態對它很兇地呵斥,不許它靠近貓窩。
還是本能,動物的生存競爭本能。
當小貓長大到一定程度,貓媽媽會將它們一一叼出去丟掉,迫使它自己去外面獨立求生,不允許它們再和貓媽媽分享同一處生存資源,也迫使它們在外面開枝散葉,將種族繁衍的使命一代代傳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