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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8:00 作者: 明曉溪
她知道自己傷害了他,卻沒有想到傷害得有這麼重。
她以為離開他,她就不會再傷心和痛苦。可是,為什麼,他依然會讓她難過得象是要窒息!
……吐著鮮血的牧流冰……
……在她懷裡倒下的牧流冰……
……從手術室里推出來的牧流冰……
明曉溪閉上眼睛。
為什麼,牧流冰總是能讓她的心,痛得象刀割一樣。
沒有聲音。
象是有風拂過她的面頰。
明曉溪猛然睜開眼睛。
「冰,你醒了嗎?」
她撲到牧流冰面前,眼睛亮得發光,qíng不自禁握住他冰涼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掌心蜷縮了一下,然後,慢慢放鬆,反轉過來,也握住了她。
他靜靜望住她,眼珠象水晶,映出她關切的表qíng。
看著他,明曉溪忽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僵在那裡,愣了好一會兒,才皺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
「牧流冰,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罵你!如果不是你剛做完手術,我也許還會打你!」
牧流冰的嘴唇煞白,恍若失血的花瓣。
「有一些小孩子,一旦他們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會撒嬌胡鬧,他們會賴在地上不起來,會在地上打滾,會號啕大哭,會撕破自己的衣服,會用指甲在自己身上抓得鮮血粼粼,他們用各種手段傷害自己,目的是威脅那些愛他們的人。」
優美蒼白的嘴唇扯出極淺的笑容:「他們可以成功嗎?」
明曉溪瞪著他,嘆口氣:「總是成功。」
「那,恭喜他們,因為被人愛著,所以才威脅得起。」笑容中帶著自嘲。
「牧流冰!」明曉溪瞪大眼睛,「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我在指責你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你知道自己的胃不好,為什麼還不好好愛惜,你居然折磨自己到胃吐血!胃吐血,那不是很痛嗎,不是會痛到死去活來嗎?你為什麼還可以平靜到好象吐出來的不過是白開水?!」
牧流冰冷冷在笑:「我早就感覺不到痛。」
明曉溪驚怔。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望著他發呆。
過了很久。
明曉溪咬住嘴唇,qiáng迫自己面對問題,不能逃避。
「我該怎麼做,你會好起來。」
牧流冰躺在雪白的枕頭上,眉毛顯得出奇的黑,眼睛顯得出奇的亮。
「你擔心我?」
「是!」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曉溪細細思考著這個問題,她的眉毛皺了起來,她的目光暗了下來,她無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百葉窗的fèng隙,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一彎明月。
月光優雅而皎潔。
就象一個優雅而皎潔的少年。
******
空dàngdàng的皇家音樂廳。
風澗澈修長的手指停在潔白的琴鍵上,象是想要彈奏,但又不知該彈給誰聽。
舞台下滿滿的座位,空無一人。
月光透過音樂廳寬大的玻璃窗,照在他身上,在地上拉出一個斜斜長長的影子。
他坐在琴凳上。
眼睛象雪山般寂寞,沒有看向別處,只是望著自己的雙手。
右手手臂上,那隻白綢緞的蝴蝶結仍在不知疲倦地起舞。
******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明曉溪這樣告訴牧流冰。
牧流冰的面容沐浴在月光下,有種憂悒的美,但眼角卻帶著冷酷的傷痛。
「你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明曉溪反應有些遲鈍,搖搖頭,慢吞吞地問:
「你說什麼?」
牧流冰目光中有恨:「愛我,是一件那麼可怕的事qíng嗎?為什麼你總是在想方設法地逃避。」
明曉溪的聲音更慢,似乎更加聽不懂了:
「你----說什麼?」
牧流冰帶著滿滿的恨意怒視她:
「你愛我。你從沒有停止過愛我,就算你命令自己不再愛我,你也依然愛我!」
明曉溪驚慌地站起身,嗓子發顫:
「你在亂說什麼?我已經離開你了。」
牧流冰冷冷地笑,笑中有殘酷。
「你的心呢?」
「我的心?」明曉溪慌張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我的心是我自己……」
她說不下去了。
她的掌心冰涼,裡面似有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垂下眼去。
心口前,掌心裡,是一條鑲著碎鑽的十字架項鍊。
……那一年的聖誕節……
……牧流冰不容她拒絕地將項鍊戴在她脖子上:「不許拿下來,你要一直帶著。」……
……「是我們今生定qíng的證據」……
……「我們jiāo換了信物,就定下了終身。」……
她一直帶著它,讓它貼在她的心口。
她望向他。
他頸間那條泛著銀光的細鏈,墜子是一個雪花樣的水晶,晶瑩剔透,優美純淨。
……「你可以不再戴它……當你不再喜歡我的時候……」……
……「壞丫頭,真會給我找麻煩……那豈非讓我從現在開始每分每秒都戴著它?而且,我還會整天擔心它會不會自己掉下來……」……
……牧流冰捏著她的鼻子,笑得比他胸前的水晶還漂亮……
月涼如水。
明曉溪站在那裡,恍惚間,有點分不清楚什麼是現在,什麼是過去。
牧流冰握住胸口的水晶,凝視著她,幽黑的眼眸逐漸變淡,沁出了一絲溫柔,那種會讓人心都碎掉的溫柔:
「我會讓你永遠愛我。」
因為,如果失去了你的愛,我在這世界上,就象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再也找不到家。
******
月光,比以前所有的月光都要溫柔。
溫柔地照在風澗澈修長的身軀上。
風澗澈靜靜地趴在鋼琴上,他的面容藏在他的雙臂間,沒有人可以看得見。
他的背脊彎成一張優雅的弓。
他的心上cha著一隻箭。
月光皎潔。
灑在他沁涼的背脊。
他知道他也許真的該離去了,這樣才不會讓她為難。
可是,他離不開。
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斜斜長長地映到地上,清冷得象月光。
******
加護病房的門開了。
明曉溪走出來。
她的面容似乎比剛做完手術的牧流冰還要蒼白,嘴唇倔qiáng地抿著,眼睛奇異地閃光。
門外有瞳、鬼堂、蘭迪和烈炎堂的很多人,見她出來,都愣住了。
蘭迪一下子蹦起來,藍色的眼睛瞪著她:「喂,你出來做什麼,冰怎麼樣?」
明曉溪沒有看他,只是望了眼瞳。
瞳站在一邊,離開眾人有一段距離,沉默得象個不存在的影子。看到明曉溪,她只是眉心略微一皺,也沒有出聲。
明曉溪朝著醫院大門的方向走去。
烈炎堂眾大漢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蘭迪急了,兩三步追上明曉溪,張開雙臂攔在她面前:
「你不能走!你必須留下來陪著冰!」
明曉溪手掌輕輕一揚,他阻攔的手臂就象麵條一樣被卸掉了勁道,錯愕間,他又被她甩在了身後。
蘭迪氣得跌足大呼:「明曉溪你這個無qíng無義、沒心沒肺的女人!我看不起你!我鄙視你!我……」哎呀,他的詞語怎麼這麼貧乏,連罵人都不會罵。
他扭過頭,恨恨地說:「鬼堂,這都怨你,讓那個女人單獨跟牧在一起,會有什麼……」
咦,鬼堂呢,鬼堂呢?
一個烈炎堂小頭目賠笑:「蘭迪少爺,方才明小姐一出來,鬼堂少爺就進病房去了。」
蘭迪嘟起嘴,原來只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呀,沒意思。咦,對了,瞳那個冰山女呢,怎麼也不見了?
夜涼如水。
皎潔的月亮,細細地彎著。
明曉溪走出光榆醫院,忽然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她站著。
呼吸一口夜風,滿心滿肺都是清冽的雨意。雨,不是已經停了嗎,為什麼她還是感到冷。
「曉溪。」
有人喚她。
明曉溪轉回身去,是瞳,那個美麗如夜的少女。
瞳遞給她一個大大的白色紙盒。
她的眼睛幽黑得象深潭:「這件東西,在送少爺來的時候,你忘在了公寓裡。」
明曉溪接過它,白色的紙盒上,赫然有血,觸目得驚心。她的手指捏緊紙盒,裡面的禮服微微作響,她對瞳僵硬地微笑:「對不起,我把它搞壞了。」
瞳望著她:「只要你能放得下,一切都還來得及。」
******
一切真的還來得及嗎?
明曉溪沒有坐車,手裡抱著白色的紙盒,漫無方向地走在寂靜的街上。
夜很深了,或者說,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街上的路燈依舊亮著,行人和車輛變得稀少。
她知道她錯過了什麼。
坐在街道的台階上,她打開了那個紙盒。
月白色的小禮服。
不知道她穿上會不會可愛得象個公主,明曉溪想一想,怔怔出神。
……那一夜。
風澗澈的眼睛柔和得象這chūn日的夜,靜謐中,跳躍出點點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擁抱輕笑中甜眯眯的明曉溪,修長的手指,在觸到她肩頭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明曉溪眼尖地一溜,卻捉住了他溫暖的指尖,笑呵呵地握住他,將身子側靠在他的右邊:「澈,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會漂亮嗎?」
「會。」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
可是夜空沒有星星。
而且,她已經錯過了屬於昨天的夜。
******
月光下的舞台。
鋼琴前。
風澗澈沉靜地坐著。
他知道自己會等下去,無論等多久,無論她會不會來,他都會永遠在這裡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