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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8:00 作者: 明曉溪
    雨,仍在下。

    透明而傾斜的雨絲,似乎沒有沾上一點煩惱。

    下午的課上完了,二年丙班的同學基本上都已經離開。

    小泉望著身旁空空的座位,徑直發呆。

    教室的門「砰」地一聲被推開,撐把桔紅色雨傘,裙角有些cháo濕的東浩雪沖了進來,她興高采烈地連聲直呼:「好了,好了,我們可以出發了!稍微吃一點東西,我們就可以去音樂廳見澈哥哥了!」

    小泉扭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東浩雪這才覺得古怪,四下看了看,奇怪地問:「咦?明姐姐呢,我們不是約好了在這裡等齊,一起出發的嗎?」

    「她走了。」小泉嘆口氣。這個明曉溪,似乎都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那個刀疤少年一來,她跟著就跑掉了,連一句話也沒有留下。

    「走了?」東浩雪反應不過來,她抓抓頭髮,「你說明姐姐走了是什麼意思?她去哪裡了?還是她自己先去音樂會了?」

    「不曉得。」小泉又嘆一口氣,半晌,安慰自己和東浩雪地說,「好在曉溪把她的禮服拿走了,她應該不會忘掉晚上的音樂會吧。」

    東浩雪張大嘴,吃驚得有些結結巴巴:

    「什麼?!忘掉晚上的音樂會?!」

    ******

    明曉溪用力抹去臉上的雨水,右手從包包里掏出公寓的鑰匙。

    這裡她有一段時間沒來過了,鑰匙也變得有些陌生。鑰匙cha進鎖孔,一點一點轉動,她咬緊嘴唇,呼吸似乎已停止,心臟卻不知是跳得太慢還是跳得太快,讓她一陣一陣眩暈。

    公寓的門靜靜開了。

    沒有一絲燈光,沒有一點氣息。

    冰冷得好象已然窒息。

    明曉溪閉上眼睛。

    她用拳頭抵住鼻子,酸酸的淚意讓她全身顫抖,她的雙腿開始無力,身子倚著門慢慢滑下。

    這裡沒有人。

    牧流冰不在這裡。

    這裡只有漆黑和回憶。

    這裡已經是她可以想到的最後一個地方了,他不在這裡,他到底在哪裡?真的出事了嗎?如果真的出事了,那……

    淚水,自她的眼角流下。

    她用雙手死死抱住腦袋,開始不可抑制地哭泣。

    她不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她是天下第一膽小鬼明曉溪。

    風,夾著雨絲,chuī進公寓的客廳。

    深藍色的窗簾揚起一角,透進一絲光線。

    一隻蒼白優美晶瑩的手,拉住窗簾,把那光線又遮擋住。

    小小的動靜,驚動了低泣的明曉溪。她抬起頭,驚疑地盯住那隻手,然後,是黑暗角落中的那個優美的人影。

    她瞪大的眼睛逐漸習慣了黑暗,人影越看越清。

    滿臉的淚水讓她看起來那麼láng狽,她狂衝過去的氣勢卻象一個憤怒的戰士,她一把抓住黑暗中的那個人,連聲大喊: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在這裡為什麼又不出聲?!你知不知道大家都以為你失蹤了!大家都在瘋狂地找你!你卻躲在這裡?!你覺得很好玩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快要把我急死了!我以為……」

    「我死了?」冰冷而嘲諷的聲音接住她的話,「只恨我沒有那麼好的命,註定要在這世上痛苦一生。」

    「牧流冰!」

    明曉溪震驚,捉住他胸口的雙手僵在那裡。

    雨,又飄進來了些。

    他忽然開始咳嗽,咳嗽一陣急過一陣,象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明曉溪放開他,打開了客廳的燈。她終於看清楚了牧流冰,但他的模樣,讓她又是一驚。

    牧流冰的面容蒼白如紙,眼睛卻出奇得明亮,明亮得仿佛正在燃燒他生命中最後一盞燈,他的嘴唇也詭異地鮮艷,象是生命中所有的色澤都集中在了那裡,他的身子修長卻單薄,單薄得讓人心痛。

    他壓抑著咳嗽,眼睛沒有看她,唇角掛著一絲嘲弄。

    明曉溪瞪著他,眉頭皺得很緊:「你生病了嗎?」

    牧流冰不理會她。

    她伸出手想碰一下他的額頭:「是發燒了嗎?」

    他閃過她。

    她的手自空氣中垂下,她咬咬牙,又去扶住他的肩膀:「走,我送你去醫院。」

    他看向她,眼神冷若冰雪:

    「我的事,不用你管。」

    這一句話,凝固了明曉溪所有的動作。

    她站在那裡,呆呆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在他的面前,她忽然覺得無論自己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的,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滑稽。

    細雨飄進來,打在她的臉上,一直冷到她的骨髓。

    這裡,曾經是她和他的公寓,她和他曾經在這裡歡笑、嬉鬧、流淚、親吻,這裡,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美好回憶。

    可是,現在的他,眼中對她有的只是仇恨和敵意。

    她的拳頭握得緊緊,指甲一直嵌到ròu里。是她放棄的啊,只是,這股心痛怎麼會如此讓她難以承受!

    她望著自己的拳頭,過了一會兒,方才仰起頭,努力對他微笑:

    「我,偏偏就是天底下最愛管閒事的明曉溪!」

    ******

    皇家音樂廳前。

    東浩雪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走來走去:「哎呀,明姐姐到底gān什麼去了!都說好了要早點來的嘛,怎麼現在還不到啊!!」

    小泉倚在黑色的大理石柱上,望著天空不停飄落的雨出神。

    「小泉姐姐,你怎麼不說話?你不著急嗎?」

    小泉瞟她一眼,涼涼道:「我很著急,很著急,但是著急一點用也沒有……傻瓜明曉溪,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知道自己的心意呢?」

    東浩雪努力去聽,可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明姐姐到底會不會及時趕到?」

    小泉沒有理她,繼續望著雨發怔。

    東浩雪等了半天沒有回音,又問下一個問題:「你知道明姐姐去哪裡了嗎?」

    小泉挑挑眉毛:「只有一個人,能讓她這樣想也不想地跑出去。」

    東浩雪大驚:「你是說----牧流冰?!」

    小泉苦笑。

    「牧流冰?!那怎麼可以?!那澈哥哥怎麼辦?!不行!不能這樣!這樣對澈哥哥太殘忍了!!」東浩雪急得快跳起來了,拔腿就想往雨里沖,「我要去找明姐姐!」

    小泉抓住她:「你去哪裡找?」

    「我……」

    「算了,耐心地等吧,」小泉嘆息,「小雪,我忽然覺得,我們都幫著澈學長,牧流冰是不是也太孤獨了些。還有……」

    東浩雪怔住。

    小泉的聲音仿佛自雨中傳來:

    「……愛qíng,究竟是什麼?」

    ******

    小小的公寓裡。

    明曉溪坐在客廳的地上,雙手抱著膝蓋,仰頭看著坐在窗台上,寂靜如雨的牧流冰。

    「你不要坐那裡好不好?雨會落在你身上的。」她無奈地皺著眉毛,「要不然把窗戶關上,你好象真的生病了。」

    牧流冰鮮艷如紅楓的薄唇固執地抿著,任涼涼的雨絲chuī落在他身上。

    明曉溪忍不住了,起身到窗邊,伸手要將窗戶關住,手剛一碰到玻璃,就被他捉住了,他甩開她的手,冷聲道:

    「走開!」

    他的手象烙鐵一般燙!

    他在發燒!

    明曉溪沒有讓他甩掉自己,一把反握住他!真的,牧流冰的掌心不是往常的冰冷,而是可疑地滾燙!

    她捉緊他,滿眼緊張:「你怎樣,是不是很不舒服,燒得很厲害是嗎?吃藥了沒有?」

    牧流冰冷笑:「我說過了,不關你的事。」

    明曉溪似乎沒有聽見他的這句話,她盯緊他,神經猛地繃住!

    離得這麼近,她突然看清楚了----

    她的手指不敢置信地碰上他的嘴唇,輕輕一拭----

    原來他的嘴唇紅艷,卻是因為上面有血!

    指尖的血象一聲驚呼,鑽裂了她的全身。

    「為什麼有血?!冰!」

    明曉溪急得嗓子發抖!

    「你害怕嗎?」染血的嘴唇扯出一抹詭異的笑。

    「是,我害怕!」

    輕咳一聲,一口血象一朵鮮花綻放在他的唇邊。

    牧流冰望著她冰冷地笑:

    「這是我的血。」

    明曉溪快崩潰了:「冰,你究竟怎麼了?!不要這樣!!」

    又一口血吐出來,濺落到他的胸前,她這才發現,他黑色的襯衫上早已有著gān涸的血跡!

    驚恐籠罩了她,一時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淚水滑下她的臉龐。

    明曉溪哭了。

    她哭著問他:「你在折磨我嗎?你居然有這麼恨我?你用傷害你自己來報復我嗎?牧流冰,你居然是一個這麼殘忍的人?」

    初夏的天氣。

    因為有雨,竟然清冷得象嚴寒的冬季。

    牧流冰優美晶瑩的指尖上是她晶瑩的淚水。

    他望著那顆淚水輕笑:

    「原來,你還會為我哭啊。你還會為我傷心嗎,你心裡還有我嗎,你不是早已將我拋下了?」

    新鮮的血仿佛五月的花,怒綻在牧流冰優美的唇上。

    他用沾血的唇吻gān指尖的淚,忽然笑了,笑得就象她第一次見他時那樣的清澈透明:

    「你誤解我了,曉溪,我怎麼會報復你呢?這只是我送給自己的禮物。」

    牧流冰拂上她淚濕的小臉,笑著眨眨眼:

    「前天是我的生日,真巧是吧,只比你早三天。」

    「冰……」

    「我知道你不記得,沒有人記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鮮血不絕於縷地湧出他優美的唇,「可是我決定送自己一件生日禮物。」

    牧流冰望望這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寓,滿足得卻仿佛這裡是世間最輝煌的宮殿:「我要再回到這裡,想一想我也曾經幸福過,雖然這幸福短暫得好象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一大口血從牧流冰的嘴裡噴出,濺到明曉溪的臉頰上。

    他皺著眉,想為她擦去。

    她抱住他有些虛軟的身體,淚水瘋狂地在臉上奔流:「不要再說了,我們現在就去醫院!」

    牧流冰固執地要推開她,眼神執拗而明亮:「我不要離開這裡,外面,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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