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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7:03 作者: 明曉溪
    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葉嬰恍惚地想到,上一次見到越瑄也是在這家醫院,也是在醫院的長廊,她也是坐在靠牆的長椅。那一次,越瑄的輪椅緩緩從她面前駛過,她甚至連一眼都沒有看他。

    她顫抖著閉上眼睛,她的身體也漸漸顫抖。她一次次告訴自己,這世界如此冰冷,沒有人可以相信,沒有人可以依賴,然而,那在危險中一次次將她保護,車禍中將她護在身下,濃煙瀰漫中為她擋住子彈的……那個人……

    將臉埋進雙手,她蜷縮在長椅上,身體一陣陣戰慄,她突然無比害怕這個世界,害怕這個世界的殘酷,害怕當「手術中」的紅燈滅掉,醫生們告訴她……

    「出來了!」

    手術燈滅掉,潘亭亭緊張地低喊。她是跟喬治一起從警局過來的,然後一直陪著葉嬰,但她懷疑葉嬰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此刻的葉嬰完全不似平日那個淡定冷靜的葉嬰,而是恍惚戰慄得將自己厚厚封起來。

    病chuáng被推出來。

    那雪白的薄被下越瑄蒼白失血,他仿佛在沉沉地睡著,一動不動,連睫毛些微的顫動也沒有。腦中轟然,胸口的窒息感令葉嬰的眼前陣陣發黑,她顫抖著碰向他的手指,如此冰冷,冰冷得就像已經沒有生命。

    ……耳邊是嗡嗡的聲音,她試圖去聽,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有人晃動她的肩膀,她才突然明白他還活著,沒有死,他還活著!

    VIP重症監護室。

    嘀……嘀……嘀……各種監護儀有規律地顯示著,病chuáng上的越瑄在昏睡中靜靜呼吸。醫生再一次檢查了各項數據,調整了用藥和劑量,然後對謝浦、謝平和葉嬰說:「真是奇蹟,謝先生的身體狀況一向不好,這次中彈極為兇險,又並發嚴重的哮喘,導致大出血,手術的時候有三四次都險些救不回來。但謝先生的意志力是我見過最堅韌的,是一定要活下來的意志,救了他。放心吧,目前看起來各種qíng況都是良好的,相信用不了多久,謝先生就可以醒過來了。」

    五個小時後。

    病chuáng上,越瑄眉心緊皺,額頭沁出細汗,睫毛不安地顫動,謝浦與謝平第一時間圍上來,葉嬰被他們擠到更遠的地方。窗外雪花紛飛,時間恍如緩慢的定格,當越瑄終於緩緩睜開眼睛,葉嬰顫抖著雙手合十,感謝那些她以前從未相信過的神靈。

    「……」嘴唇蒼白,越瑄的聲音微不可聽。

    「二少?」

    謝浦更低地俯下身,仔細聽了幾遍,他輕聲告訴越瑄說:「葉小姐沒受傷,她就在這裡。」

    說完,謝浦將身體讓開。空氣中仿佛染著飄雪的靜謐,病chuáng上的越瑄無法看清那個身影,他吃力看過去,只能看到一片影影綽綽,於是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謝平黑著臉,他拉過一張椅子,反手將葉嬰往前推,將她一把按坐在緊挨越瑄的chuáng邊,瓮聲說:「二少,她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您往後保重好您自己,那些láng心……」

    「謝平,讓二少好好休息,咱們先出去吧。」

    謝浦立刻打斷謝平的話,連拉帶扯地將他拉出了VIP重症監護室。

    窗外,雪花如飛舞的jīng靈。

    白茫茫的世界。

    「……」

    病chuáng上,越瑄吃力地看向她,先是焦灼地掃過她的全身,然後是仔細地從頭頂、到髮絲、到她的臉、她的手、她的腰、她的腿,每個部位都仔仔細細看過一遍,目光裡帶著疼到徹骨的憐惜。

    「……疼嗎?」沙啞地低喃,他的目光落在她掌痕縱橫的臉頰。緩緩吃力地伸出手,他試著想要碰一碰她。葉嬰眼神古怪地望著他。「……為什麼來救我?」等了又等,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顫抖地深吸一口氣,她抿緊唇角,低啞地說:「不是說,你並沒有那麼愛我嗎?不是說,對於你而言,我不過就是一件可以被利用的物品嗎?為什麼要救我?還是,你又需要再用我去做什麼事qíng嗎?」

    蒼白的手指滯在半空。眼底有些黯然,越瑄勉力笑了笑,啞聲說:「……對不起。」是他知道得太晚了。他一直派人盯著森明美,從謝平得到的消息,他以為森明美只是要劫走她參賽的設計作品,卻沒有想到森明美居然如此膽大包天。當他終於趕到銀座的MK,看到那熊熊而起的火焰,那一刻,他的整個世界如同崩潰了一般,而當他絕望地衝進火場,卻看到她還活著,那一瞬間心臟的狂喜幾乎令他無法承受!

    「對不起?」

    葉嬰眼神古怪地看著他,顫抖著又輕吸了一口氣;「你有什麼對不起我呢?你又一次救了我。既然……既然你不惜用你的生命來救我,又不是因為你對我有感qíng,那麼……應該是有所圖吧。你想要的是什麼?是謝氏的股份嗎?」

    一剎那,越瑄竟痛到喉嚨微甜。胸口腥氣翻湧。

    他痛楚地呼吸了幾下,才勉qiáng找到自己的聲音:「……葉嬰。」

    「說吧,」她冷若冰霜,「你想要什麼,只要你告訴我,我全都答應你。不管是謝氏的股份,還是其他任何事,只要你說,我就給你。」

    他喑啞地說:「……我什麼都不要。」

    「什麼都不要?」她古怪地看著他,「那你來救我做什麼?你為我擋槍做什麼?你為什麼不看著我去死?!你說我只是你用來對付越璨的籌碼,那你就用我去換回謝氏,用我去繼續利用越璨啊!你說你沒有那麼愛我,那你就讓我去死啊!你還救我做什麼?!」

    眼角閃出淚光。

    「我寧可你沒有來救我……」

    吸一口氣,她扯出一抹難看至極的笑容:「越瑄,我討厭你!」

    她走出去,砰的一聲將病房的門關上,靠在醫院走廊的牆壁上,一時間她竟無法克制地淚流滿面。她厭惡這樣的自己!明明心中翻江倒海一般,明明她想要聽到他還喜歡她、他還愛她,她想要忘記以往的全部,撲進他的懷中!可是,她卻仿佛瘋狂地拿起一把匕首,去傷害他,去刺傷他,去捅得他鮮血淋漓、痛不可當,而她的心也千瘡百孔、血流滿地!

    淚水崩潰地滑下她的面頰。她已經瘋了。她同森明美又有什麼區別!

    有急切匆忙的腳步聲自醫院走廊的盡頭傳來,腳步飛快,越奔越近,越奔越近,直到突然站定在她的身前,一動不動。她惱怒地狠狠用手背擦掉滿臉的淚水,眼前一片霧氣的迷濛,走廊的玻璃窗外是紛紛揚揚的大雪,那人的肩頭也積滿尚未融化的雪花。

    「越瑄他……」

    眼中充滿恐懼,聲音微微顫抖,一路風塵僕僕急趕回來的越璨憔悴至極,他神色驚恐地盯著她臉上的淚痕。

    在東京舉行的亞洲高級女裝大賽總決賽之夜,最終葉嬰還是去了。亞洲時尚圈,乃至國際時尚圈,知名的風雲人物濟濟一堂,各國的明星和名模們車載斗裝,來自各國的上百家媒體更是蜂擁而至。

    當晚的比賽高cháo迭起。

    馬來西亞設計師曼蘇爾的參賽作品極具民族風qíng,新加坡設計師吳顯龍的作品簡約gān淨,備受關注的韓國設計師金重鉉推出了一系列惡魔崇拜的重金屬朋克,引發現場尖叫連連。

    而日本設計師深田鳥鳴將自然界各種美麗的飛鳥與禪意結合在一起,整套參賽作品空靈無比,現場的評審們大加讚賞,閃光燈閃成一片。

    璀璨T台上,在十幾個國家地區的冠軍新銳設計師全部逐一走秀展示完畢後,最後一位壓軸登場的是來自中國的葉嬰!整晚的決賽在期待了整整兩個多小時後,終於迎來了最後的高cháo。

    中國區的決賽中,葉嬰拿出了一系列具有革命xing的連衣褲設計,徹底顛覆了時尚圈對於連衣褲是工裝、童裝的印象,在全球的時尚圈都引起了轟動!與之相伴的抄襲事件也同樣震驚整個時尚界,直到前兩日森明美被警察當場抓獲之後供認不諱,事實才終於大白於天下。今晚的總決賽沒有森明美。此刻,掌聲如雷,光芒萬丈的T台上,中國賽區唯一的冠軍設計師葉嬰推出了她最新的設計作品!

    「哇!」

    「哇!!」

    隨著模特們逐一走出,閃光燈瘋狂地閃成一片久久不息的光海!這一次,葉嬰拿出來的還是連衣褲系列,卻又完全不同於上一次在中國區決賽中的作品。如果說,中國區決賽中的連衣褲設計是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概念,那麼今晚,葉嬰的這套作品讓世人看到了關於連衣褲設計的各種可能!

    不同的材質!

    不同的剪裁!

    不同的花色!

    不同的風格!

    今晚的葉嬰讓世人看到了一個屬於連衣褲的充滿無限瑰麗想像的世界,它充滿無限的可能,它為時尚圈開闢了一個全新的美不勝收的新空間!那無與倫比的想像力,那美得令人窒息的衝擊力,那qiáng悍到讓人無法不折服的靈氣,使得現場的每個人都尖叫起來,使得現場的每一個人都激動得站立起來久久鼓掌!

    當紅遍全亞洲的明星潘亭亭穿著最後一襲黑白印花的絲綢連衣褲,如女王般走上T台,璀璨無比的光芒中,那高貴,那嫵媚,那美麗絕倫的風姿使得全場都瘋狂了!

    不用評審宣布今晚總決賽的冠軍。這是毫無爭議的!這是當之無愧的!當這套作品的設計師葉嬰隨著返場的模特們踏上T台,其他各國的設計師們激動地紛紛從後台走出來,給她最熱qíng的擁抱。

    窗外飄著細雪。

    病房裡,越璨打開電視,屏幕上正在轉播今晚的亞洲高級女裝大賽的總決賽。鏡頭給了葉嬰一個大特寫,被其他國家地區的設計師熱烈擁抱祝賀著,她的臉上有基於禮貌的淡淡微笑,但眼底的神qíng依然是疏離的。

    「還是這麼酷。」

    視線無法從屏幕中她的臉上移開,越璨唇角翹起,言若有憾,心裡卻深深以她為傲。直到廣告cha播,他看了一眼越瑄的輸液瓶,調整了一下滴液的速度,又看回電視,笑著說:「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她那麼美麗,偏偏又孤傲得仿佛任何人都不配接近她。那時候我年少輕狂,覺得這個女孩子怎麼這麼牛,越是不好接近,就越是想要接近。後來,越是跟她接近,越覺得她像個寶藏,她有驕傲的資本,她就應該那麼驕傲!」

    電視屏幕切換回比賽現場的畫面。

    評審們在進行緊張的最後評議,今晚當場就會宣布總冠軍的歸屬。T台的大屏幕上一遍遍反覆播放葉嬰作品的jīng彩回放,電視畫面鏡頭的特寫也總是落在此刻身處後台的葉嬰身上。與其他神qíng忐忑不安的設計師不同,她神qíng淡淡的,仿佛對她而言,結果毫無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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