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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12 作者: 樂小米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哪怕麥樂,哪怕我最親愛的奶奶,只要我看到huáng小詩腦袋上那塊禿掉的疤,心裡是這樣揪揪的痛。

    而這個時候,在窗前梳理頭髮的huáng小詩,很敏感地發現我在看她,就會很匆忙很慌亂地紮起還濕漉漉著的頭髮,漂亮的瞳孔里閃過一抹溫柔的倔qiáng。

    可是,我知道,這塊禿疤對於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來說,是多麼大的傷痕。

    如果,我告訴你,huáng小詩除了洗頭髮時,頭髮是散著的,其他時候都是緊緊的束成馬尾,藉此來掩飾禿斑。哪怕是夜晚睡覺,她都這麼緊緊地緊緊地綁著馬尾辮。我想,她一定是害怕,如果散著頭髮,那個陳舊的禿疤會令她整個夢境都是體無完膚的疼痛。

    看到這裡,你們會不會討厭我?討厭我,讓一個女孩,讓自己那麼親密的朋友,受這樣的傷?

    是的,買「巴依老爺」和「阿凡提」那天,我明明是知道她有一個很兇悍的繼母!我明明是知道,她的繼母總是這麼千方百計地折磨她為難她!我明明是知道,她如果回去得太晚,極有可能會遭遇訓斥!

    但是,我想到了訓斥想到了責罵想到了為難,我確實沒有想到還會有這樣殘酷的傷疤!如果知道,我是絕對不會為買到「巴依老爺」和「阿凡提」,而傷害了huáng小詩。

    我寧可一輩子赤著腳走路,如果huáng小詩腦袋上的疤,會重新長出濃密而漂亮的頭髮。

    (三)柏油路上的找尋

    而此時,那個間接傷害了huáng小詩的「巴依老爺」卻命殞於摩天輪。

    我看著路面上的車流如織,想到「巴依老爺」極有可能被滾滾車輪壓得「腦漿迸裂」,突然有一種莫名的傷感侵襲而來----我又想起huáng小詩腦袋上那塊禿禿的疤。

    我一廂qíng願地認為,這雙拖鞋的結合,是導致了huáng小詩禿疤出現的原因。而今,它們卻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分離了。那麼,這樣看來,huáng小詩腦袋上的那個傷疤是不是就存在得太滑稽太莫名其妙了呢?

    本來,還有這雙拖鞋來做我替罪的羔羊,分擔我心裡的罪惡感。而此刻,這隻替罪羔羊突然要消失了。我便成了這個世界上,huáng小詩腦袋上那塊傷疤僅存的導致者了。罪惡感突然失去了分擔。

    你們是不是又更討厭我了?

    因為,從頭到尾,我是一個如此不敢擔當的女孩!只會故作輕鬆地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大話。

    那一天,當我從摩天輪上下來後,直接衝到了公路上,在車水馬龍中,尋覓著曾在自己腳上的鞋子。

    滾燙的柏油路面,赤著單腳的我,就這樣來來回回,像一隻焦躁的田鼠,來來回回地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果實。或者說,像一個兇手,急於找到自己的同夥,來減輕自己的罪行。

    可是,我卻沒有再看到,我親愛的「巴依老爺」。

    它確實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如此莫名其妙。

    「阿凡提」孤孤單單地在我的右腳上,沉默不語。我孤零零地站在路邊,一副很文藝青年的模樣,對它說了一句:你很想念它,是嗎?

    梧桐那麼傷引子(四)鏡子裡的思念

    你很想念他,是嗎?

    這一句話,我無數次對著鏡子說過。

    每一次,我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問,你很想念他,是嗎?然後,就會緊緊閉上嘴巴,不回答。鏡子裡,只留下一個女孩委屈的眼睛和堅qiáng的臉龐。

    這個糾結,從我八歲那年開始。

    很小的時候,我就變得異常愛美,經常在媽媽的梳妝鏡前,臭美不已。為此,他曾悄悄給我買過一個很小的鏡子,圓圓的,包裹著粗糙的綠色的塑料殼。

    當時的他,大手粗糙,布滿了為生活奔波的裂紋,卻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溫暖我的地方。

    那天,他將我抱在腿上,把鏡子放到我的小手裡,然後,心滿意足地笑,對奶奶說,你看,咱家姑娘懂得美了。說完,擦擦頭上的汗水,哈哈地笑。

    我一直都記得他的笑,記得他的笑容沿著他臉上的笑紋綻放成花一般模樣。記得是那樣的深,那樣不可替代,不可忘記。因為,我曾經和我的弟弟,可愛的莫帆,一同喊過他,爸爸。

    當然,這只限於我八歲之前。

    麥樂說過,傷感的回憶容易讓人老,比較不合適我們少女。所以,我努力讓自己儘可能少地記起這段不快樂的往事。

    但是,2005年的5月5日,在我丟失了「巴依老爺」之後,卻忍不住又想起。原來,「巴依老爺」與「阿凡提」永遠是無法相親相愛的,就好比,如果我恨我父親的話,便永遠不可能去原諒他。

    原諒他在我八歲那年的離去。

    只不過是我八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這個男人便就此離去。我常常會想,他是不是懼怕做父親的責任啊?所以,才會在當年,就那麼,一走了之。

    (五)圈養在心底的蛇

    2005年5月5日。陽光之下,還發生過什麼?

    哦,那天,麥樂和huáng小詩跟管理員嘔完氣後,就走到公路邊找到了我。麥樂大概是想起我詛咒她和huáng小詩的那些「臨死前的遺言」了。

    她說,沒想到啊沒想到,莫chūn,原來你腦子裡裝了這麼多惡毒的念頭啊!原來,連我和huáng小詩,你都不放過啊!你太黑了!要不說嘛,患難見真qíng!我今天可算見識你這個小人了!說完,她就聳著肩膀,故作鄙夷地看著我。

    而在她身邊,停止了哭泣的huáng小詩倒是很哲學地說了一句話,她說,其實,每個人的心裡暗處,都盤著一條自己也無法覺察的毒蛇。有的人心中的毒蛇永遠地睡著了;而有些人心中的毒蛇突然驚醒了,吐著鮮紅的芯子,擊中了那些或許自己都不想傷害的人。

    麥樂很大嘴巴地接了一句,你後媽這麼折磨你,大概就是心裏面那條毒蛇開始發作了!

    這樣,本來已經在摩天輪驚嚇風波中忘記傷心事的huáng小詩又開始傷心起來。我和麥樂又不得不再次安慰她。

    我抬頭看看麥樂,說,都怪你烏鴉嘴!這次換什麼地方讓她忘憂?碰碰車?蹺蹺板?

    麥樂吸了一口煙,將菸蒂扔到地上,說,要不把她搬火星上去吧!

    我笑,我們倆要有這個技術,先把她後媽搬到火星上去好了!

    麥樂撓了撓亂七八糟的頭髮,皺了皺眉頭,說道,也是噢。

    (六)那些或許我一輩子都無法知道的……

    2005年5月5日。我回憶中的關鍵句子----摩天輪的門開了,我們很害怕;「巴依老爺」丟了,「阿凡提」很孤單;我又想起了他留給我的不開心的往事,可是我還是想他了,因為他曾經是我和莫帆的爸爸。

    那麼,你們,你們的2005年5月5日,又有什麼記憶呢?

    是誰,從這個單薄的日期里,悄無聲息地走過了你的生活?又是誰,虔誠地守候在命運的下一個路口,安靜地等待著你的再次路過?

    你若是記得,一定要悄悄地寫下來。因為,我擔心,其中的某一些小小的細節,將會對我很重要。

    其實,我也知道的----

    這些,

    或許,你會告訴我。

    或許,你什麼也不說。

    梧桐那麼傷第一章一、麥樂、莫chūn以及「那些小時候的迷信」(1)

    第一章

    就如同那個古老的傳言

    如果

    將你的名字埋在梧桐之下

    是不是就能期待幸福出現?

    一、麥樂、莫chūn以及「那些小時候的迷信」

    麥樂說,莫chūn,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曾迷信過那麼多東西啊?比如,一隻貓會有九條命;比如,吃泡泡糖時咽下去,腸子會被黏結起來;再比如,小孩子撒謊會被大灰láng拖去吃掉;更離譜的是,我們還相信大人所說的,我們是他們從山溝啊、馬路上撿回來的,或者是用玉米餅子、饅頭換回家的。

    麥樂說這話時,腦袋埋在針織毛衫大大的衣領里,白皙的脖子縮得很短,她手裡拿著銀色調羹,不停調著眼前的咖啡,香氣裊裊,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她並不看我,只是,自顧自地說,莫chūn,你看,我們多傻!為此,我還特意將表姐家那隻老貓從三樓扔下,結果,貓沒摔死,我差點被表姐給掐死;還有泡泡糖,你說,我們小時候,物質多貧乏,怎麼會捨得將泡泡糖吐掉啊,不都吞下肚子了麼?可也不見得誰的腸子被黏結?大灰láng的故事嚇得我說了那麼多年實話,現在才發現,其實說實話,才會被大灰láng拖去吃掉。比如那天,在暢樂園KTV,我喝了酒,舌頭大,對著那個駱駝臉的邱總說,你長得真像駱駝啊。結果,我的臉就立刻被那幫人打得腫成了駝峰……

    麥樂的意思我懂,她是說,我們年少時有很多真理都被長大後的實踐顛覆了。

    比方說,高中時,我和麥樂擠破腦袋拼命學習,三更燈火五更jī,終於在千軍萬馬中奔過獨木橋,奔進象牙塔,「天之驕子」的稱號沒戴多久,朝廷下了文件,將我們劃成「普通勞動者」。想到堅挺的人民幣堆出的這四年大學之後,姚麥樂同學將繼續光榮地在酒吧里做駐唱,而我也將無尚榮耀地處於失業狀態中,偶爾給那個叫白楚的漂亮男子打打零工,心裡就抽搐。雖然,這個美好的男子令我不勝嚮往之,花痴之,癲狂之;最後不勝抓狂之----他竟然無視我的千般美好,與那個叫溪藍的整日病歪歪的小美人雙棲雙飛了。

    麥樂說,莫chūn,早知道,我小時候,就多摔幾次貓,早日破除「迷信」思想對我的戕害,我現在該是蓋茨第二了!

    麥樂總這麼大舌頭,喝酒會大舌頭,喝咖啡也會大舌頭。就連課堂上睡覺,也會睡成大舌頭。有一次物理課堂,她睡得天昏地暗後,猛然爬起,問教物理的女老師:老師,咱們這個高數什麼時候考?

    那堂課,物理女老師很生氣,因為她太年輕,所以,一直對下面的麥樂翻白眼,無知者無畏的麥樂就同她對著翻。

    那節課,麥樂越說越氣,然後,就扯起我的胳膊,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走出教室。

    走出門後,姚麥樂齜著她的兩顆晶瑩如玉的小虎牙對我笑,莫chūn,剛才是不是很帥?唉,其實我心也挺虛的。不過,這肆無忌憚的感覺,就一個字,慡啊!

    確實很慡!打那之後,我這個無辜少女便與麥樂為伍,加入了全國高等學府那支碩大的逃課隊伍中,時不時同姚麥樂坐在某個咖啡屋的雅座上,談談「小時候那些迷信」對我們的戕害。

    麥樂最後停止了調弄咖啡,將小小的腦袋從大大的針織衫里掙脫出來,很是激qíng澎湃地和我討論huáng小詩她那個彪悍的後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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