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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女兒去了,外孫如果再沒了,我也不活了。
老人家捶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誰吃貢品誰不心虛,誰吃貢品誰不嘴軟。
總是,佛生了慈悲。
也或者,唐小山還沒到,該死的時候。
所以,正月初七的清晨,男人醒了。
他轉著黑白分明的眼珠,靜靜地看著四周,這場面,讓唐富明覺得,好看得像一幅畫。
他轉眼珠了。
他轉了。
小山嗓音沙啞,口中嗚嗚啦啦想說什麼,唐富明含淚捧著兒子練:「以後,你愛幹啥幹啥,抓啥壞蛋,留著爸爸干!!!」
因為失血過多小臉煞白煞白的宋唯咧開了一抹虛弱的笑。護士大腳板跑過來,看到病人醒了,興奮地嚎了一嗓子醫生,小山條件反射地一哆嗦,宋唯狠狠地瞪了護士一眼,揉揉師兄的頭:「呼嚕呼嚕毛,不怕。」
小山雞皮疙瘩都被他噁心起來了,發出虛弱的無聲的「滾」。
宋唯撇撇嘴,縮到床腳。
「她……」小山過了一會兒,才找回聲音。
宋唯笑了:「你找豆沙啊?豆沙一直在呢,就沒離開過你,我讓她睡她不肯睡,我陪她熬夜又熬不過她。」
唐富明幫兒子揉著腿,樂得像朵大菊花,不在意地回頭:「誒,就是,豆沙呢,剛還在。」
豆沙走了。
在小山醒來的時候。
等到宋唯趕回唐家,豆沙的東西已經清理一空,連把常用的菜刀都沒留。盤了的新餃子餡兒愣是都包好了,煮過了,放在保溫盒中留給三個單身漢。
言倒是也留了,就是兩個字:「吃吧。」
能吃得下去叫見了鬼。
宋唯臉都變了。
但是窩囊地把飯盒帶回醫院,三人還是窩囊地吃了,一邊吃,一邊覺得美味,一邊美味,一邊很肯定地互相勉勵著對方——為了大餡兒餃子,也一定要找回豆沙!
他們也沒有真的覺得會怎樣。
他們自動地忽略了很多東西。
畢竟生活不能每天哭哭啼啼。
總要為了明天充滿希冀。
小山吃著吃著問宋唯:「我沒醒的時候,她都說了什麼?」
少年想了想,謹慎回答:「好像什麼都說了,也好想什麼都沒說。都是些記不住的話,但是有一句還有點印象。」
「什麼話?」
「她捏著我的臉,呆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她問我,連你也是假的麼?」
她後來就哭了,她問我,為什麼大家喜歡假的。
「你怎麼回答她?」
「我告訴她,真的不好聽、不好看、也不體面。」
最重要的是,真的大多,不留一點情面。
撕的是用情至深的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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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之前說自己找到兇手是一場烏龍,他只是抓住了一個拐賣婦女的犯罪團伙。
好市民勳章被街道辦事處的大媽們敲鑼打鼓送到他家中時,大家才發現,這個男人也消失了。
一夜之間,整個威英幫就像從沒存在過一樣,瓦解,蕩然無存。
至於鄭與斌,似乎也得說說。他當時的思維很簡單,就是殺了宋唯,再殺了兇手,然後自傷,偽造成兇手殺了宋唯,自己和兇手搏鬥後殺了兇手的英雄形象。
他想當英雄,做了夢都想。
每個男人都有一個英雄夢。
真逗,不是嗎?
可惜突然蹦出的第三指揮部的龜兒子戳破他得意的大鼻子泡泡。
鄭與斌被嚇瘋了,在監獄一直嚷嚷自己見了鬼。
宋唯出了一口惡氣,那天在場的人都說是侯起還活著,可是,在鄭與斌被抓、自己被送醫院之後,侯起就消失了。
然則,侯起的消失和威英幫的消失又不太一樣。
侯起是奉部長的命令隱匿,回部裡面壁。
威英幫是奉沙老大的命令遷移。
威英幫開會地點的大鍋子都被扛走了,這種吝嗇是豆沙的風格。
這幫小混混離開L市,大家說不清是鬆了一口氣,還是懷念起他們亦曾攙大爺過馬路,背大媽去菜場,做好事露出八顆牙穿著黑紅螃蟹裝的傻樣兒。
好人誰都沒見過,畢竟,再好的好人都有令人不滿的時候,可是做壞人要求低,就是他們這個樣兒。
錯不了。
壞一點也是壞。
壞一次也是壞。
正月十五,鞭炮聲響煙花燦爛的時候,大家都喜氣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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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唐小山,傷病好了之後,則又習慣性地復盤案件,去現場查驗。
陽光下的兇手家中過於潔淨,他穿著鞋套踩在那裡,長長嘆了口氣。
桌几經過許多時日,依舊只有一層薄灰,顯然主人每天打掃很賣力。
他在清掃什麼,是灰塵,還是犯罪的痕跡。
沒有人
窗前有一張桌,桌旁是衣帽架,桌上一盒劣質毛尖,一根鋼筆,一隻老式帶蓋雙喜搪瓷杯,這是五六十年代,有身份的幹部才會有的辦公配置。
一張報紙,不知被翻來覆去看了多少遍。脆得仿佛一拍即散。
戴著手套的手拾起來,小山看到了醒目的標題——「惡畜孽行!繼父性侵幼女,不倫畸情竟被賊撞破!」
日期系三十多年前,白敏敏在地獄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