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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臘月二十九,城西李姓少女下夜班,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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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三日實驗的唐小山依舊在等結果,兩塊屍塊裂變對比的結果。
他躺在鑑定一科外睡了兩日,翻來覆去,換得黑眼圈。
睡不好。郁燥。
坐在實驗室中支肘打盹,又做了折磨他許多年的噩夢。
熟悉的學校空蕩蕩,曾經擁擠的宿舍、走廊、自習室甚至訓練的操場都一片空寂。他仿佛從人世的一端而來,細緻地走過每一個角落。他很焦急,也很迫切,必然要找到……誰?要找到誰才可以?
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世界是空的。
這校園曾有五千餘人,認識他們,不,不是真正的認識,而是不被他們察覺的觀察,是他上的第一課。
曾經聽說世界頂級大腦都只開發了4%,所以腦子是用不壞的。所有明里暗裡,授以畢生心血的教授都曾這樣告訴他,小山,你是我們,我們也是你。
領了我們畢生的心血,不肯盡力,怎麼行呢。
小山經歷過每一次考驗,從那些煉獄出來的時候每每頭疼欲裂。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大腦,但是卻知道極限也不能成為生命中的豁免權。
沒有人聽見他的聲音,因為那不是重要的東西。
他是作為精緻的試驗品存在的,而且是一定會成功的實驗。
小山每天癱在床上,常在宿舍說的笑話是,哇,要吐血要吐血了。
舍友常翻白眼,白痴。
他們眼中的唐小山就是個天天逃課睡覺的白痴。
所以,小山對一般人有著格外的寬容和格外的漠視。
被精心計量絕不會輸的人生和天生天養自由煩惱的人生,到底誰更快樂一些呢?
天才少年也經常思考這個問題。
畢業的那天,那個端正戴著警帽,身上勳章滿銜的男人看著他,滿面蒼白,嚴肅開口,小山,恭喜你畢業。
他說的畢業不是這五千學子口中的畢業。
他說,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是你的教授,你也不是我們傾心栽培的孩子,你的最後一課,是……
他慘澹著表情,在黑板上費力地描摹著兩個字,那套長長的板正的警服上不斷滲出殷紅的血,他轉頭問小山學會了嗎,小山點著頭,不停地點著頭。
會了,求求你,先擦擦血吧。
會死的。
靜、隱。
他的老師們一個一個倒下了,可他還活著。
揣著恩師臨終前留下的兩個字,活在這鬧市中,比雪安靜。
那些來不及萌芽的夢,會讓心一直跳著的不受控的意識,那個曾經站在高樓上,眼睛明亮的短髮女孩,笑著拿著喇叭,清晰得喊著「唐小山,我愛你」的樣子,也都一起沒了。
丟在了時間的洪荒中,丟在了雀鳥的朝鳴中,丟在了沉寂的永夜中,丟在了無法擺脫的熔爐中。
唐小山,這個世界,我最喜歡最喜歡你了!
她的聲音仿佛要衝破雲霄,岑……珠……啊……
這輩子,活到二十歲,第一次有人這樣告訴他。
他站在那裡,閉著眼睛,靜靜品味著那句話。
再睜開眼時,是那顆美麗的頭顱,死不瞑目,吊在教室門口。
那雙眼,那雙全校男生都深以為美麗的眼睛,就這樣死死地瞪著他。
「小山……我好慘啊……小山……喜歡你好慘啊……」
頭顱哭泣著,尖叫著,在偌大空曠的世界清楚地告訴著他,指控著他。
小山,喜歡你會死啊。
小山,你還敢愛誰麼。
小山!
唐小山!
為什麼不敢承認……為什麼不敢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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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師兄……師兄!」
唐小山滿面汗水,連頭髮中都藏著汗珠。
「嗬,做噩夢了吧!這黑眼圈!我說讓您甭睡長凳,您不聽,在實驗室就貓著了。」捲髮嫵媚的女人把小山搖醒。
她咬著筆,表情無辜。
小山瞳孔緊縮著,喘著粗氣,許久,才緩緩平息,散去眼中的霾色。他看著高速旋轉的儀器中的兩個試管,問馮琬:「還得多久?」
女人算了會兒方程式,不確定地回答:「三天?我算不清了。」
她讀書時,數學是最差的一科,鑑定和仿造卻是部里最強的那個。
至於唐小山,是妖怪,可怕的全能惡魔。
小山點點頭,擦去額上的汗,摁了幾次鉛筆,芯卻斷了。
女人趴在桌上,看著他,皺著鼻子笑了:「師兄今兒是怎麼了。我以為一輩子都看不到你這麼魂不守舍的樣子了呢。」
小山顯然和眼前的姑娘是熟識的,並非在L市眾人面前擺出的樣子。
他對她這樣的調侃習以為常,抽出她肘下的白紙,掃著密密麻麻的方程式,也就眨眼的功夫,拿著鉛筆敲著一處,淡淡開口:「這裡錯了。函數高階可微,偏微商方程式基於可導性不能在這個源頭這樣計算,必須用反柯西理論去求果。依據此結果往下推導,最終結果應該是1.35,準確算來,還有不到一天半的時間,裂變比對結論能夠證實。」
馮琬也很無奈,人的天賦決定了極限。
這個叫馮琬的裝作和唐小山不認識的,裝作一直暗戀傅梨湘的女人,揉著紙,大笑起來:「不愧是部長。我和那傢伙拍馬難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