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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鄭與斌依舊垂頭看著皮鞋,但是手緩緩地收緊。

    「但是我攔下了。」胡隊面朝著窗,鄭與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年輕的男人覺得非常的不爽、不痛快。

    這種壓抑來自老人口中的警告意味。

    「我視你為子侄。」他轉過身,拍拍男人的肩膀,正了正男人警服上的胸牌,他仿似不在意地低聲叮囑著他:「別戴歪了。」

    鄭與斌背脊挺拔,眼珠黑得滲人,卻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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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起死因待確認,因此遺體還未歸還,豆沙向父親唐富明申請,去見他一面。

    唐富明什麼都沒問。

    侯起曾經桀驁不遜的臉現在變得平靜且蒼白。豆沙把戴著手套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上,隔著塑膠手套,指下一片冰冷。這種冰冷不是冬天刺骨的乍冷,事實上豆沙覺得指尖非常燙,她全身的血液都是燙的,可是在觸到那個蒼白冰冷的額頭上,寒意如離弦的劍,一寸寸從皮膚、血液逼到眼耳口鼻和頭髮梢。

    豆沙對侯起從來都是利用居多,過往的那八年,她一直小心地在心裡承認並加固著。可是這種小心在侯起這種冰雪聰明的人眼中,只不過是一種可笑的逼迫。

    要更忠誠才行吧……這樣以天地為廬的那個叫豆沙的死胖子才會信他啊。

    要更拼命才行吧……這樣那個居於上位的死胖子才會一天比一天更信任他啊。

    要更兇狠才行吧……這樣那個除了會揍人其實沒有多大本事的死胖子才能安安穩穩地活著啊。

    死前是不是還在想,這樣才行啊。

    豆沙沒有表情地撫摸他的臉頰,耳朵,頭髮,血肉模糊的太陽穴,那件破舊的牛仔外套,卻還是她買給他的,穿了三年、四年還是五年來著?這條褲子胖得能塞面布袋,張洋還笑他騷得很,可是侯起就是很喜歡,一直穿著。

    除了她,誰的話他都不怎麼聽。

    他的腿很長,跳起舞來沒人比得上的好看,曾經留過小鬍子,豆沙說看著不乾淨,他就颳了,賣內衣的時候愛蹲坐在店鋪前的貨板上,用星星一樣明亮帶著笑意的眼睛向路過的姑娘拋媚眼,所以他的生意整條街最好。爭地盤時他最狠,拿著鐵棍就要折人胳膊,衝到前面多招人恨。恨威英幫的人很多,恨候起的更如過江之鯽。

    侯起跟狗搶食很囂張,被狗揍也很囂張,一輩子都很囂張,囂張到她和她爸爸都覺得這傢伙也許是個警隊的臥底,有幾次她爹找到了蛛絲馬跡,如芒刺在背,有幾次差點弄死侯起,有多少次,有多少次她也不是沒有想過,以防萬一,有一天侯起哪天叛變……要怎麼對付他呢?

    殺還是不殺?

    豆沙一直沒有表情,撫摸著侯起,直到摸到他冰冷的手腕。

    世界仿佛一瞬間靜止。

    下一秒,死胖子仰倒在地,啊啊喊著,哭聲卻要衝破雲霄。

    她躺在那裡,臉上的鼻涕眼淚要衝垮整個警察局,臉上沒有一塊肌肉在正常的位置。嗓子裡仿佛被人塞了一大團棉花,在那裡死死地梗著,她摸著喉嚨,那裡咕涌咕涌地喘動著,嗓子打著顫兒,只有拼命地捶著,哭聲仿佛才能捶出來,發得順暢。可是拍著喉嚨的那隻手終究卻打到了自己臉上。狠狠地打著。

    侯起冰冷的手臂上是一行乾涸的血印,臨終前刻下模糊字跡。

    S,對不起,來世報。

    S.

    沙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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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起死之前二十四小時經歷了什麼?

    豆沙開堂會時,情緒極度不穩定。幾次示意匯報的手下暫停,出外踱步拭淚,可那些淚怎麼都流不完,反而從小溪變成大海,流著流著就放聲大哭起來。

    張洋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豆沙。

    豆沙總是兇狠的、沉穩的,前幾年沒減肥時,碩大一塊肥肉,坐在那裡都讓人心安。

    嫁人後的現世安穩臉大家都不忍看。怕笑場。

    可是侯起的死讓她變得極度譏誚敏感,她似乎察覺到自己構架的世界已經不安全了,也或者,已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發生了極微妙的變化。

    侯起對待下面的人頗嚴苛,大家既敬且怕他。但他又很仗義,自己身邊不大留錢,出門晃一圈,錢都被兄弟們摸得乾乾淨淨。還在擴張地盤收保護費的年代,倒也實實在在幫街坊料理過大事小事,壓伏過不少想找事的小兄弟,因此雖然是個混混,但口碑尚好,朋友也多。

    私底下也跟警察玩,不過誰若讓他賣情報賣兄弟,那這友情也就到此為止。豆沙從前偶有忌諱這些事,認為侯起黑白通吃的性格便是讓人起疑的禍端。

    他交往的人員如此繁雜,那兩頂頭髮從哪兒來的,誰敢污他?那把槍聽說是編外的備用槍,沒主的東西,但是侯起不愛玩槍,大家都清楚。而且他穿成這樣,被抓了進去,警察層層搜查,怎麼可能藏槍?

    侯起既能刻字,為什麼不提害了他的人,反而是一句「對不起」?到底是誰讓他臨死都諱莫如深。

    李珣咬牙切齒:「甭管是誰,殺了侯起,我讓他血債血償。污了侯起的,害了侯起的,想讓侯起坐定殺人兇手的,我讓他們一樣一樣還回來。」

    李珣說完,一呼百應。

    「侯起曾經狠狠擺了他一道。一定是他來了,他要報復侯起,報復我們。」張洋卻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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