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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她說,我和哥哥永不棄你。

    宋唯一轉身,用手背蹭了蹭濕熱的眼眶。

    他還有那麼好的未來,不會出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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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弟二人在L市最有名的夜市區吃了一頓砂鍋,要了幾串羊肉串,幾串鹿肉,幾串腰子,兩瓶啤酒。長爐子在雪中冒著煙,羊肉串的香氣香飄十里,旁邊還有點著油燈賣風乾雞和炒螺絲的小攤販。小山畏寒,怕冷天傷胃,又要了一杯現沏好的熱牛奶,奶粉放得多,糖也多,喝奶糖一樣甜膩膩,方玻璃片蓋在玻璃杯上,八分滿的一杯牛奶,在九十年代,實在也是讓人喜歡的好東西。

    那時候什麼都少,那時候什麼都好。

    宋唯看著小山,漸漸地也平靜了,他說:「師兄,我覺得案件仍是怪怪的,俠的殺人軌跡顯得雜亂。」

    小山在烤肉上細細撒了很多向店家要來的孜然和辣椒,咬了一口,都忍不住要喊亞克西,卻不咸不淡地說:「你還得努力。」

    仿似與他無關。仿似這樣蠢鈍平庸的他不用努力。

    宋唯翻了個白眼,卻沒說什麼,小山咕咚咕咚喝了一整杯啤酒:「淡的。老闆,來兩斤二鍋頭。」

    支起的帳子裡偶爾灌著冷風,每桌都有備好的一茶瓶熱黃酒醒脾暖胃。

    小山喝白酒儼然一把好手,他遺傳他爹的好酒量。唐局長江湖人稱「唐三斤」,三斤不倒,過了三斤,一杯必須趴下。

    宋唯酒量也大,不過沒遺傳他爹,他爹為了保持法醫嗅覺的敏感度,滴酒不沾,他是上大學那會兒跟同學拼酒鍛鍊出來的。

    未把人喝翻,不顯其能。

    兩人就著羊肉串,小口吃著肉,大口喝著酒,馬上到月底了,這把羊肉串得回味到發工資那天。

    對飲共酌,人間煙火。

    很久以後,宋唯還記得那一天,因為,豆沙和小山就是靠著這樣的一天一天,活在他的心中的。

    他覺得,這樣的一輩子也很好。

    隔壁桌鬧鬧哄哄,一群小流氓裝束的年輕人嗓門極高,吆五喝六,不一會兒,不知怎麼了,一把切西瓜的砍刀鑿在了不怎麼牢穩的木色樹脂桌上。

    「這就是,談不下去了。」這把嗓音極清透。他並非反問,而是肯定。

    因為有刀作證。

    簡單。

    宋唯握著酒杯扭頭,卻發現是老熟人。

    去年五月,草長鶯飛,諸芳喜人的時候,幫助他和小山破了連環拐賣兒童案的威英幫的頭頭,候起。

    亦正亦邪,又頗秀氣的一個人。

    就是吊兒郎當。大冬天穿著闊腿褲,套著黑背心。背心外是件半新不舊抻得展挺的牛仔外套。威英幫還紅火的時候,砍砍殺殺不在話下,其他幫派最怕看到侯起,因為另外兩個大佬還有商量的餘地,這位直接下刀,咔,不給你機會的。

    如今洗白了,賣內衣也是風生水起,天生是個旺人,聚財聚義。

    「候老大,我這話沒錯,你們威英幫是沒落了,地盤讓別的幫派瓜分得差不多了,還有什麼好說的?指著你賣內衣,賣發了也是個賣娘們玩意兒的,這輩子要發女人財囉?既然要跟我虎榮談大生意,從前的那些架子還是收起來,畢竟今不如昔!」侯起對面坐著的那個人蓄著小鬍子,胳膊上有延到手腕間的長龍紋身,譏諷地試探著侯起。

    侯起嘴上笑著,蹺著二郎腿,手上抓起啤酒瓶,一個反手砸到了男人頭上。

    那個男人瞬間站了起來,卻被旁邊的兩人摁住了,只聽低語:「虎哥,這地兒不好。」

    鬧市何必惹事。

    侯起把刀從嵌入的桌中掂了出來,似乎那是一把玩具,不費吹灰之力。他把刀擱到男人頸子上,指著宋唯和小山,笑著對這男人說:「旁邊這兩位是刑警隊的警官,我現在宰了你,就跟他們走。」

    仿佛他的脖子是根細髮絲,吹毛立斷。

    血珠子啪嗒啪嗒掉到了鋼刃上。

    侯起性格極烈,從從前大權在握,到現在地盤盡失,從沒有讓人割過半分臉面。

    可又是個有勇有謀的人。用上了兩個警察。

    那人駭了一跳,臉上被啤酒瓶子砸出的傷口不停滴著血,他有點發愣,可是旋即罵道:「候老大,你不用這樣搞吧,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警察你也敢叫!」

    宋唯掏出警官證,微微一笑:「我們真的是偶遇,還有,他殺了你,即將發生的命案歸我管,他不殺你,你們接著做不法生意,涉嫌黑社會犯罪,即將發生的交易行為也歸我管。」

    那人啐了一口唾沫,悻悻地帶著人離去,走了好幾步,才扭頭陰惻惻看了侯起一眼,侯起低頭拭大砍刀,一臉平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現。

    宋唯笑看侯起:「侯老大,你什麼時候瞧見我們了?」

    侯起仰頭,看了唐小山一眼,微微一笑,目光中含著嘲諷:「我看到我們姑……姑娘們日思夜想的唐警官了。」

    唐小山淡笑:「你不怕我們,我們也不怕你,不如並桌。」

    侯起方才囂張極了,這會兒卻有些拘謹,他說:「不好吧,你們是警察,讓別人看到我們在一起……」

    宋唯把侯起的凳子搬了過去,又倒了滿滿一杯酒,遞給他一串鹿肉,說道:「算是去年你幫我們的微薄謝禮。」

    侯起想了想,還是坐下了,大口吃肉,與宋唯、唐小山聊了一陣兒,便開始從桌上揀出一堆高高低低、寬寬窄窄的碗碟,盛了雪水,用筷子敲著去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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