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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2:36:44 作者: 書海滄生
有人傳說她滿身是血倒在胡同里,被小山抱回了家,從此成了唐家人;有人說她追求小山頗有「時髦Romantic」的現代風格,經常騎著一個小摩托載小山上班,一來二去小山再說不清了;有人還說豆沙兩年前頭還胖得似頭毛沒長齊的肥豬,突然就出落成如今這樣的美人了,小山從前死活瞧不上,現在不還是乖乖聽了他爹的話?當然也有人說,小孩兒是被那個像仇人一樣的爹收拾怕了。哪裡不對,上手就是一巴掌,孩子再委屈也不敢吭聲呀。
馮琬覺得,在鄰居的八卦生涯中,出盡風頭的豆沙背後,一直隨波逐流的唐小山反而愈顯奇怪。
馮琬在懷疑他是不是傅梨湘的天平中搖擺不停,卻不敢貿然去認。
世上之人可笑之處在於處處掩蓋自己心思,還希圖高明,可行動舉止一出,心思也就露到太陽底下,與高明相對的就成了一望便知的拙劣。
周末快樂。
第10章 裸奔裸泳好少年
馮琬思來想去按捺不住,在紡織廠偶遇了「豆沙」,她掏出工作證和函件,裝作來這裡採集實驗材料,對廠長指明讓辦公室那個白白的小姑娘幫忙。
馮琬曲意示好,不一會兒,就哄得豆沙「姐姐」長「姐姐」短,覺得這是哪裡來的天仙,穿得洋氣長得漂亮性格也好。 一來二去,工作之後,二人還約著一同逛街淘衣服,90年以後,商業街上運來的廣州廠子裡的衣服都很時尚,有些樣式是從香港跟日本跟過來的,剪裁誇張,顏色出挑,上面印刷著英文,大家並看不太懂,但姑娘們都很喜歡,豆沙愛挑些短款的毛呢外套和高腰窄腿的褲子,馮琬素來在上海待慣了,挑三揀四,反而沒那麼滿意。
她們晚上下了館子,搓了頓,馮琬舉手投足又很氣派,上的都是些好菜色,如「生猛海鮮」一列的「時價」的「白灼對蝦」,如姑娘們都愛吃的「蜜汁山藥」,聽說是從大城市引進來的。
豆沙看著價錢,嚇了一跳,摸了摸錢包,也不知道夠不夠。
馮琬笑著說:「你且歇,姐姐請。」
豆沙點點頭,勞神在在。
她吃得香甜,很沉得住氣細細剝蝦去線涮醬。直到馮琬放下筷子,擦擦嘴角,問了一句:「你聽說過傅梨湘嗎?」
「傅梨湘」被她用天津話兒說得九曲十八彎。
豆沙手一頓,聽到這句,抬起頭來。姑娘的眼睛像只剛出生的濕漉漉小兔子,乾淨柔軟,嘴裡卻吐出不好聽的一句話:「那個王八犢子啊,最好別讓我逮住他!」
豆沙大佬帶領的威英幫從八七年開始,被傳說中的傅梨湘的第三指揮部折騰得好幾回死裡逃生,豆沙跟其他幫派火拼,還要防著第三指揮部神來一筆,背後夾擊,最後被砍了一刀,差點死在哥哥家門前。
還好,哥哥又一次救了她。
「你知道傅梨湘?」馮琬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她覺得自己興許抓住了別人從未想到的那個線索。
豆沙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個人一直都在,知道很奇怪嗎?」
至少被他折騰過的她的兄弟們在抱著頭痛哭的時候,都恨透也怕透了那個神出鬼沒怎麼都甩不掉的人。
「你見過他嗎?」馮琬挑起精緻的描過的眉毛,這時流行把人的眉毛化得烏黑如碳,但眉尖若蹙,也是香港那邊傳來的。
「見倒是沒見過,他從不肯露臉。」豆沙微微一笑。
馮琬看得真切,又問:「你和他怎麼有的聯繫?」
豆沙欲言又止,轉了轉眼珠,才道:「我有一個表哥不學好,入了幫派,折在了第三指揮部手裡,可把我姨媽哭壞了。逢年過節,見了我就要提傅梨湘,咬牙切齒說恨死他了,說我表哥如何是個好人,自個兒過生日都要給街上要飯的買碗麵條的,碰上誰家死人都要哭一場,普天同慶與世同悲的性子,怎麼就得罪了那個王八蛋,怎麼就進去了,耳朵都要生繭子了。」
「你表哥叫什麼呀?」
「我表哥啊,叫……洪豆。」
馮琬聽得如墮迷障,看著眼前一望見底的豆沙,覺得她似乎是個不開玩笑的正經人。
「你沒騙我?」馮琬狐疑。這小玩意兒,看起來傻乎乎的,不像精明人。
豆沙剝了最後一隻蝦,丟到馮琬碗裡,舉起一隻手發誓:「當然沒騙您。我保證。」
馮琬覺得自己收服了豆沙。
豆沙抱著吃撐的肚子,亦覺得自己收服了馮琬。
美人們都喜笑顏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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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就要到了,唐老師和宋同學的任務遙不可期。秦裳對唐老師變得沒那麼牴觸了,但是對於宋同學的接近還是很惶恐。
她曾問小山一句話:「老師,您說,每個人生來都是孤零零的,到死也是孤零零的,又何必有哪些親人啊、朋友啊、同學啊?」
小山答她:「需得才可舍,得了珍貴,舍時才堪破大象。從你生命中走過的人都是為了考驗你的信仰,如果遇誰皆不能放,那就只能扶擺一生,看著處處是路,卻沒有一處心安;如果遇誰皆能放下,路越見其終點,反而證得你身。這……是獐子山上的居明師傅說的。」
秦裳善解人意,笑了:「老師是馬克思主義的忠誠傳播者,跟佛無緣了。」
小山拍拍這個孩子的頭:「都有,心裡有。」